漳州行一:没看过《云水谣》的“云水谣古镇”

丘陵

2023年11月下旬我们到福建去看世界闻名的土楼，住进了漳州南靖县的“云水谣古镇”。其实云水谣古镇成名只有十多年，千百年来这里先后称张窖、长教。

因为台盟杰出领导人、全国政协第九、十届副主席、作家张克辉(1928.2-2024.1.11)写的电影剧本，在长教取景拍摄成讲述跨越台海、经历60年至死不渝的爱情片《云水谣》，获得2007年“金鸡奖”最佳故事片奖，第十届“五个一工程”特别奖等。这样长教不仅立了张克辉题写的“云水谣”碑(下图)，长教也变成了“云水谣”。但政府官网中没有“云水谣”或“云水谣古镇”地名。遗憾的是我没看过《云水谣》。

长教在古代是长汀府(今龙岩市)通漳州府(今漳州市)的交通要冲，又是闽南语与客家话的交融区。元代至正十二年(1352年)简姓迁来时，早有张、邱、邹、邓、王、牛、黄等姓居住，而且分属不同行政区。1956年以前也是曲江、书洋、梅林、长教和奎洋五个区的区公所共同住地。可见长教地理位置的重要，同时又给今天旅游开发的“云水谣古镇”留下了大笔珍贵遗产。

首先是水。穿过古镇的河是九龙江支流西溪的上源船场溪。溪水潺潺，清澈见底，虽不能行船，但它使古镇生机盎然。雨季还会给沿溪村落送来沉甸甸的礼物——绝佳筑材鹅卵石，它是取之不尽的宝藏。

其次是树。它是长在古镇溪流两岸的13棵大榕树，最年轻的也有200多岁。如下图的两棵，虽有小溪相隔，但枝叶相交，似耳鬓厮磨的恋人，又如相互搀扶的老夫妻。拍《云水谣》后它们就成了爱情树或夫妻树。无论经历什么岁月，它们总是那样老当益壮神采奕奕。其中左侧那棵从覆盖面积、树丫长度和胸径都是福建榕树王。

再次是路。溪流边，店铺前，榕树下，用溪沟里的鹅卵石铺成的路。千百年来匆匆过客的脚印和骡马的蹄铁，把路上卵石磨得油光锃亮。铺路石与古榕游龙般的板状根，向过客呈现世事的沧桑，讲述过往的故事。

第四是楼。无论楼的高矮大小形态和楼龄，统称土楼，但离不开鹅卵石打地基砌墙脚。如今古镇完好的土楼有53座，其中和贵楼与怀远楼已成世界文化遗产。单凭这些丰厚的遗产又有影视片的加持，古镇旅游不想火都难。

古镇土楼从元代开建，下图上是建于清乾隆年间的时德楼，同治三年(1864年)被太平天国末期南下的军队焚毁后重建，1930年再遭火灾成了这个样子，斑驳的外墙伤痕累累，动乱年代，民不聊生。如今太平，保护土楼任重道远。

白天在云水谣古镇船场溪两岸的古道老街古树下走了走，晚饭后想去和贵楼看看。出门不到百米见一座三层圆楼外墙灯火通明，信步迈进大门，原来是民宿土楼，现在淡季，今晚似乎无人投宿。

原来楼主早已迁出，但格局未变。正对大门一层正中一间为主堂兼客厅，祖宗牌位偏向右侧。整个主堂布置简洁典雅，虽有一台落地电扇，但不影响存在的古韵。在这里住宿，可能更容易进入时间隧道，梦回明、清吧。

我走到楼梯口对值班人员说，可以上楼参观吗？她十分爽朗地说，可以可以！你等一下就从这上去嘛，我去给你开灯好照相。她到天井对面楼上把大灯打开。我上楼拍了几张，走到她开灯的楼口，感谢她的热情好客，让我拍到了第一张土楼内的夜景。

从民宿土楼出来，到老街问去和贵楼的路，店主告诉我，沿溪行，逆流而上，走过第五棵大榕树过木桥，再前走一两百米就到了。没想到古树还是古镇路标。

按图索骥，果然一座明亮的长方楼在夜空背景下似鹤立鸡群。楼前一排平房(闽南方言叫“厝”)拱卫，这种布局称“厝包搂”，在土楼中极罕见。厝与楼之间形成一个前庭大院。

进入前院才见到和贵楼真正大门。门口两副对联，外侧为“和亲既康禄，贵子共贤孙”，内侧门方上为“和地献奇山川人物星斗画，贵宗垂训衣冠礼乐圣贤书”。都用嵌字的凤顶联格，表达了家族和睦、诗书传家、兴旺发达的愿景。

土楼天井正中建有主堂，这叫“楼包厝”。闽南民俗认为“厝包楼子孙贤，楼包厝子孙富”，闽南土楼楼包厝的较多，但和贵楼是厝包楼又楼包厝，成为一大特色。主堂供奉祖宗牌位，是祭祀祖先和办吉庆活动的场所，又是家族的议事厅，还是子孙读书的学堂。主堂门楣上的“進士”匾是简逢泰于道光十八年(1838年)考中进士后获得的。

主堂小天井被栏杆围着的砾石地面，其实是沼泽。用木棍铁杆可从砾石缝隙间插入几米并有泥水溢出。原来和贵楼就是建在沼泽上的！这是和贵楼又一特点。雍正十年(1732年)开工时不知道这是一片沼泽，建好一层后整体下沉，在沉下的墙体上打下100多m³杉木排桩后继续筑墙，墙体不再沉降，最后耗费1.5万两银子，建成惊世的21.5m五层的世界第一高的土楼。

土楼主堂两侧天井里各有一井，两井相距18m，但水质一清一浊，成为又一奇观。有说是清水井用水泥衬井壁，浊水井用卵石衬井壁造成的差异。我想除衬井壁材料不同外，与井水来原有关，清水来自沼泽下的承压水(地下水分为承压水和潜水两类，承压水在隔水层以下，埋藏较深；潜水在第一个隔水层以上，埋藏浅。)没有沼泽水混入。浊水来自沼泽属潜水。潜水水质通常都不及承压水好。

我一个人在楼下转了一圈，房门外有些货摊，也没人看守。本想上楼去俯瞰一下，才上两梯，抬头看到“游客止步”的牌子，心想主人不欢迎就客随主便，转身出了这座位于梅林镇璞山村打石洋88号的世界文化遗产和贵楼。

回住地路上顺便看了距和贵楼百米的璞山村打石洋102号的德和楼。这座四层方楼建在水塘边，水面如镜，觉得楼的倒影比正身更优美。

德和楼始建于雍正十三年(1735年)是无石墙基的土楼。与和贵楼比，和贵楼在沼泽上建，困难重重费料费工费钱，谁知禍兮福所依，至今不仅岿然不动还成了世界名楼。而建德和楼一帆风顺省料省工省钱，那知福兮祸所伏，1908年被水毁，眼前的德和楼是1931年由简放林等人重建的。

因简放林的祖父简逢泰是进士，重建后楼名改成了“进士楼”，但“进士”匾却一直挂在和贵楼里。这还有个故事，和贵楼与德和楼都面对笔架山，但山顶无尖峰，有高人指点简姓在山上垒峰，日出时尖峰影落池塘，池水是墨汁，峰影是笔尖，文房俱全，后辈会出人才。果然建和贵楼的简次屏的孙子简逢泰考中进士。但目前进士“简逢泰米酒”广告却在他孙子简放林建的进士楼里。从两幢“和”字楼看，谁说富不过三代呢？

走出进士楼，见月光如银，月光下的土楼诉说着客家的来历。客家一说源自东晋南北朝的给客制和唐宋的客户制，移民入籍都编入客籍，客籍人即客家人。以后移民也自称客家人。但客家人到福建以前土楼就已出现，是防匪盗和倭寇的福老土寨。客家与福老相互学习取长补短，四合院与土寨融合的土楼起于宋元成熟于清代，它既能防范匪寇、防风防水保温抗震，又能团聚族人(外御内聚)，成为世界建筑奇观。

第二天一早去梅林镇坎下村的怀远楼，它在古镇下游约1km处。为缅甸华侨简新喜在光绪三十一年至宣统元年(1905-1909)所建。此楼大门对联把楼命名“怀远”的目的说得十分清楚:“怀以德敦以人藉此修齐遵祖训，远而山近而水凭兹灵秀育人文”。既怀念远在河北怀杨的老家和海内外宗亲，又要子孙胸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远大志向。

怀远楼是楼包厝的双环圆楼。下图左下可见内环(厝)大门及外环楼门。楼高4层13.5m，底层石砌墙高3m厚1.2m。大门上有防火水槽。是我国土楼中最精美的艺术品，尤其是内环砖木结构，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充盈着浓厚书卷味。

内环名“诗礼庭”，石刻门联:“诗书教子诒谋远，礼让传家衍庆长。”门框两侧花窗由镂空寿字琉璃砖嵌成。据说琉璃砖从南洋带回，左侧两块破损的地方没有修补，可能此砖国内难觅吧。

诗礼庭大门后面是三开间的“斯是室”，它是土楼核心，是祖堂、议事厅兼学堂。“斯是室”三字不由人想起“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来。室前两边对联“斯堂讵为游观极计敦书开耳目，是室何嫌隘陋惟思尚德课儿孙”，显然是楼主对后辈的厚望。室内楹联颇多，如“书为天下英雄业，善是人间福贵根”，“世间善事忠和孝，天下良谋读与耕”等等，体现儒家美德。匾额对联多为行楷，也有篆书。

精雕细刻的抬梁斗拱，精湛的建筑技艺，令人叹为观止。

楼包厝，土楼与厝通常是不相连的，怀远楼的楼厝之间既隔又连，相连的是诗礼堂两侧的砖墙，砖墙拱门又让土楼一层内廊相贯通，真是独树一帜。右侧拱门上书“玉树”，左侧拱门“宝田”。仍是耕读传家，自然和谐的儒家理念的体现。

从斯是室出来，见诗礼堂大门背面，门楣上一张金字大匾“助我义师”，是北伐战争时，东路军总指挥何应钦所赠。因当时何应钦所部被漳州军阀张毅围困，幸得简氏家族鼎力相助，不仅转危为安并取得东征胜利。因此送匾感谢。

怀远楼与和贵楼一样，一层有货摊，甚至天井里也搭棚买货。只是我去得太早，门前的摊子还有不少没摆出，天井摊位的帘子也没揭开。没有眼福一睹从耕读传家到商品经济的文化产业的奇货。

早饭后，房东为我们游南靖世界文化遗产的土楼群所约的车已在门口等候，这样我们轻松地沿另一路线继续南请游。具体情况请看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