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十一月十一日。</p><p class="ql-block"> 上午10点左右的淮海路,人不多,梧桐树下,淡淡的阳光,安静的马路,让不急着赶路的行人,放慢了脚步……</p> <p class="ql-block"> 相较于南京路,淮海路有些淡然,许多有年头的小楼小房的商店,精致的门眉,洋气的橱窗,半掩着树荫,看上去像自顾自的讲究、得意,没有压人一头的意思。行走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店里的商品,旁边的弄堂口,偶尔有人拎着马夹袋牵着小狗进出,透着几分市井的气息。淮海路的引人入胜,是带着芬芳的亲切,贴着肌肤的温暖,可以触摸的雅致。</p> <p class="ql-block"> 形形色色的弄堂对于淮海路来说,像深入肌肤的筋脉,为鲜活的淮海路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养分,你可以在前面大马路上一本正经,蹬一脚铮亮的皮鞋悠哉悠哉,着一身正装招摇过市,也可以拐入弄堂躲进小楼成一统,吃一碗泡饭,把脚翘在书桌上,想一会儿心事发一会儿呆。</p><p class="ql-block"> 无数男男女女在此每日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吃喝拉撒,演绎了无数的悲欢离合故事,许多故事人物特别有名,或者情节特别离奇,于是,变成了经典,变成了传奇,经久不衰地附在淮海路上,成了它活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 这里里外外的淮海路,温暖,有气息,活生生,像身边的朋友,伴着你。</p><p class="ql-block"> 想起王安忆的《长恨歌》小说,开篇的文字是这样的:</p><p class="ql-block"> “站一个制高点看上海,上海的弄堂是壮观的景象。它是这城市背景一样的东西。街道和楼房凸现在它之上,是一些点和线,而它则是中国画中称为皴法的那类笔触,是将空白填满的。当天黑下来,灯亮起来的时分,这些点和线都是有光的,在那光后面,大片大片的暗,便是上海的弄堂了。那暗看上去几乎是波涛汹涌,几乎要将那几点几线的光推着走似的。”</p><p class="ql-block"> 这个宏大的画面,拉近了,凑近了,不就是眼前的一切?这里,是一点一毫的笔墨啊。</p> <p class="ql-block"> 被这画面吸引,进到弄堂里面,想再看个仔细。</p><p class="ql-block"> 弄堂里的房子粗看差不多,两三层楼的样子,向阳的南面,大都紧闭着两扇黑漆大门,门里,是一方称作天井的小院,背阳的北面,则是小窗小门。前门虽然气派,但不常打开,日常,都是后门进出,上海人讲究实惠,高调,只是在必要时放放,平常过日子,后门进去就是厨房,买点菜,这里放下,洗把手,换件衣裳,清清爽爽,就可登堂入室,岂不方便顺手。</p> <p class="ql-block"> 房子,有些是典型的石库门,有些像是新式里弄,想要分别清楚,还要看里面的结构到底怎样。小时候,亲婆(父亲的孃孃)有时带我到借住的马当路朋友家小住,朋友是亲婆小学教书时的同事。印象中,朋友家的石库门房子,厨房后面的过道口,就是上二楼的木楼梯,楼梯旁,是没有窗户空间逼仄的楼梯暗间,再隔壁,就是客堂间。楼梯是又窄又陡又暗的那种,楼梯上到一半的拐角处,厨房楼上亭子间的房门就开在那里,门对过再上几格楼梯,<span style="font-size:18px;">就是朝南正气向阳的大房间了。那房子</span>没有厢房,没有煤卫,楼层也不高,是石库门中比较简陋的那种。现在大概拆了。</p> <p class="ql-block"> 北面厨房的门窗,别看是垂眉低眼的小门小窗,烟火气,人情味,这里最重。《长恨歌》中说:“上海的弄堂是性感的,有一股肌肤之亲似的,它有着触手的凉和暖,是可感可知的,有一些私心的。积着油垢的厨房后窗,是专供老妈子一里一外扯闲篇的;窗边的后门,是供大小姐提着书包上学堂读书,和男先生幽会的。”</p><p class="ql-block"> 如今时代变了,昔日的老妈子换成了小阿姨,东家注重隐私,关照小阿姨门窗关关牢,覅告别人家搭讪;幽会的大小姐男先生手里有了手机,外面可以搞情调辟情操的地方多的是,后门侧这方天地已不入法眼。但这里依然无可替代,邻居家有什么动静,弄堂口起什么风云际会,不出门,不伸头,透过门缝,窗户玻璃,就能探知一二;老邻居凑麻将搭子,来往快递的交接也大都在这里完成。同时,在外做生活的人, 下了班,踏上归途,内心里,就会亮起一撮萤萤的光,那光是与这朝北小窗里透出的灯火遥相辉映的,怀揣着这片光,脚下的步履就会变得匆匆。</p><p class="ql-block"> 生活在老房子里,上了年纪的人居多,平常里,做好家务闲得发慌,看电视手机眼睛发酸时,就会推开后门,出来动动筋骨,晒晒太阳,碰到邻舍隔壁,憋不住满肚皮的道听途说和非短流长,就窃窃磋磋添油加醋地摆闲话、发议论,将不着边际的零零碎碎拼接起来,说得活龙活现,像真呃一样。于是,这里又成了流言的滋生地。流言是弄堂人家食色烟火底色的一部分。弄堂里房子一排排一层层,前后挨着,上下叠着。在这方寸之地,人们尽可能地看牢着自家的生活空间,但缝道道,角角落,难免会有气味漏出,就这一鳞半爪气味,正好成了周围人好事、猎奇、演绎、八卦的原料,成了人交流的话题、谈资,这些在人们口中流传的讯息常常是云里雾里、似是而非、死无对证、不伤大雅的,“都是些云山雾罩,影影绰绰,是哈了气的窗玻璃,也是蒙了灰尘的窗玻璃。”(《长恨歌》中语)它像风似的,不会生根,又连连不断。</p> <p class="ql-block"> “弄堂里横七竖八晾衣竹竿上的衣物,带有点私情的味道。”(《长恨歌》中语)</p><p class="ql-block"> 这是老房子弄堂里的永恒风景。虽然不雅,像饭后粘在嘴唇皮上的饭米䔉,但它是上海人要清爽,房间里,身浪厢日日揩天天汏的精致勤快的外溢,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泰然和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窘仄。</p> <p class="ql-block"> 出弄堂的时候,看整修后的老房子墙体破损处砖块有些酥沙的质感,弄堂有年头了,端详它,有读经典,赏包浆的快意,有穿越时空的感慨。</p><p class="ql-block"> 此时,《长恨歌》开篇那幅俯瞰上海弄堂的场景又浮现在我眼前,“那暗看上去几乎是波涛汹涌,几乎要将那几点几线的光推着走似的。”</p><p class="ql-block">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推着走”,是在谱写新篇章,孕育新故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