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森林生活

洛松次拉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清晨,我在清脆的鸟鸣声里醒来,阿爸和舅舅已经去森林里砍树了。我立马起床洗漱,准备好早餐,唤来阿爸他们吃饭,等他们吃完,洗碗,继续准备好午餐要用的食材之后,便去放马,顺便采松茸和野葱什么的。</p><p class="ql-block">我们在这森林里,住了半个多月,周围的地形都很熟悉了,早已来去自如了。这几天除了做饭洗碗之外,没有什么其它的活可干。于是,我在闲暇时刻去森林里,去喂雪鸡,它们用恐惧的眼神盯着我这个不速之客,后来我契而不舍的精神打动了它们似的,不再那么抗拒。伸头啄我洒在草地上的青稞粒,眼睛时不时地打量着我,确定我不是猎人之后,一边享受美食,一边叽叽喳喳地聊起来天,寂静的森林瞬间变的十分热闹,我却没法融进它们的世界。只好坐在旁边的草地上,做一个旁观者,试图去破解它们的聊天内容。</p><p class="ql-block">突然,熟悉的马蹄声在我身后响起,雪鸡都惊飞了。是我家的白马跑过来了,它不停地围着我转几了圈,脖子贴在我瘦弱的肩膀上撒娇,示意我带它去河边洗澡。</p> <p class="ql-block">在洗完澡回去的路上,它时不时地示意我骑它,我才舍不得骑在它满是疤痕的背上,实在拗不过时,便拉着它的尾巴走。我记得它是阿爸参加“重走茶马古道”活动时买来的,刚到家时,脾气十分暴躁,动不动就踢人,特别不讨人喜欢。邻居们不敢从我家门口走,都选择绕路而行。</p><p class="ql-block">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温顺,成了我家的大功臣。话说我家以前盖房子时,所有的木材都是它和我家来自内地的骡子从山上运下来的。现在我家再次准备盖新房子,可想而知它又是主帅,这半个月以来它的背上又增添了不少的伤痕,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还要重新盖房子?又不是很旧。</p><p class="ql-block">老家那时正流行盖新样式的房子。因此,我家也参与了其中。由于人手不够,阿妈跑去学校替我请了一个学期的假,让我跟着阿爸他们上山,做饭,放马。从此,我和白马在山间成了拉木材的“纤夫”,拉着粗大的木材,从没有路到有路。烟雨蒙蒙,那些细长的路,犹如一条条伤口,淌着黑色的血液,不免让人心生愧疚。我们为了满足无尽的欲望,高大魁梧的松树一一倒地不起,还说:“这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那片森林,几乎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木材,满山凌乱不堪,砍树声响彻云霄,对面山崖上的小猕猴们白天都不敢出门了,只有一只老猕猴,独自坐在山崖边,目睹了这一场大面积的“侵略战争”。在暮色里,它不停地哀鸣,表示反抗,可伐木的人们沉浸在自己的战果之中,没人理会。这才发现,我和我家白马早已成了这场“掠夺战争”的帮凶,除了深深的忏悔,什么都做不了。可笑的是,我在内心深处不停地忏悔,同时又不得不继续参与掠夺。因为,我只是一个才读二年级的小学生,说服不了任何人,只能按大人们的意愿行事,可见我是多么的渺小。我家白马更不必提了,在人们眼里它只是个家畜,才不管它是否也有灵性。</p><p class="ql-block">最近,轮到我们旁边的人们运木材。我和白马得以休息,才那么悠闲。我肩膀上的伤,也开始有点痒,不出意外的话结疤了。我学白马对着路边的云杉树搔痒,血水渗出我灰白的衬衫,转头一看,像几朵粉色的花朵,还挺好看的。我在想,山林间那些伤口愈合时,是否也会这样?</p> <p class="ql-block">有一天,夜里随着一声恐怖的雷鸣,撕开了寂静的夜空,随着而来的是一阵阵暴风雨。阿爸缓缓起床,拔起床头的藏刀,刀尖向上放在了零时搭建的灶台上,说是可以避雷,他回到床上继续睡觉。我害怕极了,躲在被窝里,汗流夹背都不敢露出头来,差点活生生地被自己闷死了。舅舅发现后,打开汽灯。“次拉,不要害怕,伊拉克正在打战,那声巨响,是大炮的爆炸声。”说完,摸了摸我的头。我更害怕了,担心大炮落到我们的木屋顶。怯怯地问:“舅舅,伊拉克在哪里?离我们近吗?”舅舅回答道:“在山的尽头,离我们远着呢!大炮飞不过来。”这下,我放心了许多,心跳的速度也缓慢了一点,同时更加崇拜了见多识广的舅舅。在这之前,崇拜他是因为他是一位自学成才的藏文老师,写作、书法等各方面都很出色。</p><p class="ql-block">渐渐地沉入了睡梦里。</p><p class="ql-block">那天早上出门时,门口堆满了暗红色的泥浆,像是准备吞没一切,却又心生怜悯停止住了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拿起门内的锄头,费了好多力气,才锄出一条窄窄的路。累的瘫坐在门槛上,用衣袖擦汗,禁不住再次感叹自己的脆弱和渺小。很庆幸,木屋没有被它吞噬掉。不然,我们根本就没有一点生还的余地,包括我唯一的朋友—白马。</p><p class="ql-block">森林里,断断续续地响起了伐木的声音。我把白马牵到一片花草比较多的地方,放开缰绳,还它暂时的自由。带着牛皮绳去找路边爸爸和舅舅做好了标记的木材。找到后,用石头固定好U型铁钉,串好牛皮绳,打个结,斜挎在肩上,身体前倾同时发力,往前冲。在崎岖的山路里,木材在我身后,咚隆咚隆的响声淹没了对森林的愧疚。瞬间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结果不小心分了神,被木材推倒了。脚跟受了伤,血流不止,还好衣兜里有酥油和瓶装青霉素,我忍痛用手指扣出一点酥油放到手心里,上面撒点青霉素揉一揉,等完全融到一起涂在伤口处。起来,咬着牙继续前进。那天,不知拉了多少回木材,晚上脱鞋的时候里面全是半干的血块,于是偷偷拿出去洗了,阿爸他们不曾发现。</p><p class="ql-block">我和白马第二天继续去找木材,然后拉回去,再去找,又拉回去……像是坠入了永无止境的轮回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