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杨星火工作笔记(七)整理:刘光福 雪松

雪松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查果拉战士挖冰道</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访查果拉司绪伯副指导员</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百年罕见的大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1973年9月8日,我(杨星火)第三次来到查果拉哨所,心情十分激动。下午,胡同德队长详细介绍了这几年查果拉边防队的情况。初听一遍,我感到查果拉的一代新人正在茁壮成长。特别是司绪伯副指导员,谈到他们1968年国庆期间,帮助吉汝公社牧民抗雪救灾的一段故事,十分感人。现将采访司副指导员的谈话内容记录如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司绪伯)于1968年,从四川营山县入伍。5月份,被分到查果拉边防队。到查果拉后, 我分到一排二班。从六月起,哨所就开始进行了紧张的营建施工。经过干部战士苦战四个月左右, 查果拉又修建了两栋土木结构房。战士们从隐蔽部搬迁到新房, 欢度国庆,甚是兴奋。我们班住在东则一栋末端的房间﹙1977年推到后,又修建成水泥房﹚。 </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自六月开始施工以来, 我沒有休息一天。国庆佳节, 除昼夜分别站一班岗哨, 我才轻轻松松地休息了两天。 第三天〈1968年10月3日,农历8月12日,星期四﹙当年闰农历7月),查果拉天气就由晴天转阴天。厚厚的乌云从空扬米山口向东北方向移动,笼罩在查果拉上空, 昼如夜间, 房间暗无光亮。从该山口进来的風也向查果拉主峰吹过来。晩饭后, 天上稀稀疏疏开始飘起了雪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晚上11点多钟,开始刮大风下大雪。寒风彻骨,雪花铺地。那时夜间岗都是流动岗, 无固定岗棚。我正巧内急,就下到厕所去。一蹲下, 蹲位下的风往上灌, 门前的風雪往厕所内吹, 内外吹进来的风,汇聚成飚风, 好在厕所无异味。我在侧所里面沒有10分钟就出门了。可外面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飈风把房屋档头坝坝的雪刮到去侧所的那条小路上, 把那一条小路堆起来了。这简直是“初走夜路撞到鬼”,当时我腰间捆着子弹袋, 还掛着四枚木柄手榴弹, 又拖着一支步枪。雪堆到膝盖,我是中等身材, 在雪地里无法行走,只有慢慢爬行。当回到班上时, 就超过站岗时间一个多小时了。也就是说, 这不足40米的路程, 我爬行了一小时还有多。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早上, 我醒来后去开门, 用了很大的劲才拉开房门。哟, 昨晚下了一场大雪,雪都快把门楣封堵了。我拿来圆锹撮开一条通道走出去, 连部和西南的两栋房, 由于天上下的雪, 刮风刮的雪, 这两栋房成了挡雪墙, 不知是那位老兵吼道, 见鬼哟, 我们班上虽然住末端, 风一吹, 雪都跑到他们门前去了。操场上的雪堆上屋檐口, 班与班之间的通道己经无法通行。哨所平地积雪三尺。哨所领导商量后决定,先挖出三条巷道;第一条巷道,从队部通往食堂;第二条巷道,从各班通往山顶制高点的观察哨;第三条巷道, 通向水池。至于堑壕的雪与平地一样, 三天也撮不完,暂不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值班排长带着全队战士, 挥舞铁锹, 挖雪开道。天上飘着雪花, 头上冒着热汗。几条巷道撮起来堆码在两边的雪有2、3米高。南侧与西北屋之间的巷道,堆积的雪堆上屋檐口, 只能挖掘一个雪洞, 才能通往阵地站岗执勤, 到厨房就歺。操场堆积的雪,次年四月才融化完。</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今年的雪下得如此的早, 而且特别大。查果拉边防队的领导琢磨着:吉汝乡老百姓的牛羊应该还在春季牧场。往年通常在十月中下旬才开始下大雪, 老百姓都是国庆节过后,才陆续将牛羊从春季牧场赶到冬季牧场。鉴于这场大雪, 指导员张治富主持召开会议, 参加会议的人员有队长索朗多吉, 副指导员吴邦集、周昌荣等领导。支部会议决定:吴邦集(副指导员) 、薛生魁﹙卫生员﹚、钟元期﹙当时查果拉边防队沒有藏族战士, 钟懂藏语, 平时下乡或接触藏族都是钟当翻译﹚ 、任天水﹙任天水, 档案姓名为丑名,1966年其从甘肃天水市入伍,“任天水”姓名是张志富指导员更改的﹚、司绪伯等五名同志,组成抗雪保畜小分队, 由吴副指导员带队,到吉汝老百姓春季牧场, 帮助群众抗雪保畜, 上午做准备工作, 吃了午饭就出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下午三点钟,吴邦集副指导員带领抗雪保畜小分队, 背着行包, 枪支弹药, 一个星期的粮食, 穿着冬季服装(脚穿一双毛皮鞋3斤, 身着一套棉衣棉裤3斤, 外穿一件皮大衣6.7斤, 一顶皮帽少说也有7、8两, 这就是海拔4500米以上战士冬季服), 鸭绒被子。从驻地启程, 顶着严寒, 刺骨寒风扑面,越过查果拉山口,下到山脚下, 举目环顾, 茫茫雪野, 一望无际, 分不清哪里是路、看不见哪里有沟。平常满山遍野裸露的大小石头, 现在一个也看不见, 全被大雪淹沒。托克拉地带是卧槽地形, 两边大山上的雪,被大风刮成“卷筒”式地吹到托克拉一带,积雪太厚, 双脚踩不到地面, 只能是骑在雪上行走, 左脚踩下去, 右脚要用双手用力才拔得出来, 向前迈一步, 又斜着身体扯出左脚。任天水睬到被雪掩的一个大石头上一滑, 就摔倒在雪地上, 鼻子眼睛都沾满白雪。五人累得噗嗤噗嗤的, 拖着酸软的双脚, 简直像五只“笨熊”在雪地里爬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夜幕降临, 一轮明月悬掛在夜空, 海拔5000多米的雪域高原,离月亮的距离要近一些。月光映照在白皑皑的雪地上, 仍然是夜如昼, 只不过5人显现出5个黒影在雪地里晃动。时针指向晩上十点多钟, 走了七个多小时,才走到托克拉﹙当年从查果拉步行到托克拉背土坯砖往返两小时﹚。此时此刻, 吴邦集副指导员说:“军人要发扬一往无前的精神, 我们现在困难, 群众比我们更困难。往回走, 比较近, 往前走, 还有10来里路程, 现在是往回走还是往前走, 大家表决心”。四名战士异口同声地说:“往前走, 就是冻死了, 也不往回走。” 吴副指导员说:“同志们说得正确, 继续往前走, 他右手指着南边山嘴处, 那里有一个羊圈, 我们赶到那个羊圈去休息。不能在低洼处休息, 避免被风吹雪来淹沒﹙1961年托克拉建点时,吴邦集同志时任江孜军分区机动连二排战士, 到此地修建营房。为此,他对托克拉地形地貌了如指掌﹚”。吴副指导员带着四名战士手牵手向羊圈前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到达羊圈时, 脚手都冻僵了, 鞋脫不下来, 手拿刀子割鞋带也拿不住, 鸭绒被子拉丝用嘴咬住拉链头拉开,用脚踢开裆裆, 合衣钻进鸭绒被子里,冷得睡也睡着。五个人都发扬高风格,都想让他人睡中间暖和些, 结果只有吴和任睡两边, 因为一个是副指导员, 一个是最老的兵。任天水说:“今天晚上我可能离开世界了, 再也回不了家了。” 吴邦集说:“在革命斗争中锻练自己, 不要那么悲观失望。” 任天水说:“我今晚假如冻死了, 吴副指导员, 你要给我家多写几封信回去, 说我是为革命死的。” 吴副指导员说:“小任,你扯蛋, 尽说些没有志气的话, 好好休息, 明天继续战斗。” 钟元期用方言唱了个四言八句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畜圈当房地作床,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羊粪铺垫暖洋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举步维艰路难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跋前踬后搏雪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仰望明月搁山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闭上眼睛数牛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何惧天寒与地冻,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努力睡到大天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大家听后, 在快乐地笑声中酣睡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早上, 我们向春季牧场前行, 风雪交加, 真是翻山越岭路难行, 行路难, 饥肠辘辘难忍, 就从掛包取出大头咸菜开始啃, 大头咸菜里都冻有冰渣, 啃着渣渣直响,一边走, 一边抓雪吃。吴副指导员背诵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 不怕牺牲, 排除万难, 去争取胜利” 鼓励大家。当我们离开羊圈向东北方向行走约5,6里地时,吉汝乡去赶羊子的群众来了, 大家都说不岀话来, 我们向群众说明了来意, 两名群众带我们下山, 一座约300米距离的山又高又陡, 雪如刀切, 老百姓做着仰天的姿势叫我们滑下去, 我们抱上枪和行包, 躺在雪地上, 两脚用力一蹬, 就往下滑,滑冲的劲过猛, 一不留神冲到冰雪覆盖的河沟里去了, 两个老百姓把我们扯上来, 好在损“湿”不大。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群众把我们一行带到牧场(牧区都是老幼随行游牧度岁月), 热情领进帐篷, 群众分别找来一些羊毛包脚, 给每人一双用羊毛搓线织成的袜子换上。 阿佳拉拿出稣油茶碗,从8磅水瓶里到出酥油茶, 从口袋里到出糌粑面, 加上开水,用娴熟的揉搓糌粑技巧, 揉搓糌粑给我们吃。随后到群众帐篷逐一了解情况。最为困难的是五组的羊子、牦牛被大雪围困在一个大石崖嵌里,沒法赶出来···有群众提议,沒有草吃,干脆把牛羊全宰了。牧场有位百岁老人说:“我从小以来,沒有听说过下这么大的雪, 也沒有见过下这么大的雪, 而且来得这么早, 有生以来, 这是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雪, 也是百年罕见的一场大雪。” 我们向群众宣传,大家要相信有党领导, 各级政府会来帮助抗雪救灾, 只要大家齐心协力, 一定会把牛羊救出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当夜, 我与吴副指导员睡一个口袋(用削好的羊皮,三面都缝合好的, 像一条口袋式的被子)。半夜子时, 副指导员说他的脚热烘烘的, 我说我的脚也热乎乎的。我俩点燃灯, 爬出口袋一看脚, 副指导员撩上裤腿, 哎呀妈哟,“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一双脚脚掌周边鼓起亮泡, 像一双“骡驮脚”盘盘式的, 真吓人。白天他还对老百姓说:“我们那个新兵的脚冻伤了”, 沒有想到他的脚出问题了。次日, 叫一位老百姓前往查果拉, 将牧场群众受灾情况和吴副指导员脚被冻伤的情况告诉给领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查果拉第二批派出20多人也抵达牧场。由牧场主持召开了军民联合抗雪保畜会议, 吴指导员鼓励群众与大雪灾作顽強斗争, 团结一致, 克服各种预想不到的困难 ,下决心要把牛羊救出来。吴副指导员的脚冻伤了,不能穿鞋,就用羊毛和羊皮包扎着,拄着棒棒去指挥。后来吴邦集副指导员在群众和查果拉干战劝说下, 由司绪伯同志与群众8、9个人用门板制作“雪撬”, 让吴邦集睡在他带的鸭绒被子里面, 用背包绳梱住鸭绒被, 战士和群众换着在雪地里嘿着嘿着地拉着走, 遇着冰河四人抬着过河, 拉到堆拉区,拦住一辆地方车, 才把吴指导员送往陆军第八医院治疗。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大石崖岩嵌及附近的几百头牦牛, 几天沒有吃草了, 人根本不敢靠拢去, 一靠近它,就凶神恶煞的猛扑过来, 要啃人的样子。査果拉的战士们,先踩出一条雪路,每人背着一口袋青稞草, 把草撒向牦牛, 我们看着这群全身光溜溜的牦牛低头嚼青稞草时, 才发现它们从头到尾的毛都沒有了, 背脊骨凸现出来, 尾巴成了一根光棒棒。 身上还浸透着血迹,牦牛身上长的毛最短也有约20公分长, 最长的也有70至80公分长, 几天来, 它们全身的毛沒有了, 原来它们拥挤在一起时, 由于饥饿迫于互相残害 , 低等动物与高等动物一样, 饥不择食, 啃毛充饥,情理之中的事, 等牦牛吃饱了,才把它们赶出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经过查果拉全体干战与牧民六天五夜的奋战, 最终将吉汝乡的牛羊都安全转移到冬季牧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在1968年那场抗雪救灾中, 冻伤入住日喀则八医院的有吴邦集﹙保住了双脚﹚、陈学久和周安乐(1963年入伍, 副排长)两位同志的双脚分别致残。20多人患雪盲。 </b></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