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原支教散记（三）潜伏潜夫山

莫语

　　登山，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记得小学校与家就是一道山梁，山那边是学校，山这边是我的小村庄，放学回家，喜欢爬上山俯瞰村子炊烟袅袅，从位置处判断家里厨房的烟筒冒烟没有，就知道母亲在不在家，温暖在不在家，习惯成自然，无论到哪里，都想挑战登顶的极限，估计不仅仅是登顶的风景美艳，而是登顶成了一种情结。

　　第一次遇见潜夫山，是今年4月初吧，饭后无聊，新环境也不怎么适应，索性爬爬山去，远看北山山顶有楼阁，估摸也有点小公园或者庙宇什么的。从单位向西走了半小时，有条行车道，沿宽宽马路盘旋而上，快到登顶处，有一古城形状砖砌洞门，上有题名“潜夫山”，“潜伏”“潜夫”同音但不同意，不甚了解。

　　从此，入住镇原二中后，天色温暖的日子里，闲暇时会背上背包，装几本书，一个人登上潜夫亭，远望山间翠绿塞眼，田园意境满满，俯视茹河穿城而过，楼高有，但不怎么林立，所以空间感满满，视域感很强。近身可与王符塑像呼应，美不胜收，远可以登高望远，与南山呼应，与茹河共流，意境皆收。在如此空旷美景相衬下，徜徉文字和音乐，快哉！

　　偶有一天王符纪念馆大门敞开，走进门一棵大侧柏迎面而立，最吸引人的应是左右两边石碑，右手面是对历代以来镇原境内名人简介，倒是有几大姓氏，卓越贡献也不小。每个地方主打历史名人效应习以为常了，我挨个扫视一遍，并未有所过多触动，转手左边石碑时，读石碑文字，甚是喜欢，骈散对仗，意境深远，既有治国理政之要义，又有修身养性之精要；有诸子百家之风骨，又有“汉赋”骈散之文风，甚是喜欢。一贴一贴细细品读，不觉被值班人员提醒下班喊出门，想着后期带笔和本抄录下来。

　　再遇潜夫山，周末阳光灿烂，穿行街道，发现登北山处，有一条用砖石砌成的古道，穿过古城古道，沿石砖路而上，古色古香的，挺有味儿，距城的边缘地儿，建筑繁多，阁楼林立，感觉到城中“钱”味的浓重，登到半山，几乎坍塌的破窑洞几间，人去窑空，只有喇叭花爬满门厅。见证着此处曾经的繁华。

　　零落的窑洞，在时光里近乎衰败，磨平的石砖路，经历岁月的风霜，光溜溜躺在窄窄的巷子深处，见证着这里曾经到现在的时光叠加，把镇原的古今默默雕刻成砖砌缝隙的狭长故事，一点点刻成时光机，排在石砖古道的两边，分裂出辉煌和衰败奏鸣曲。

　　那里不都是一样呢，繁华过境处，万物复苏，凋零疲弊时，万物无光。好在我们生存在太平盛世，安逸了品性，见证了繁华，看过了破败，重建了辉煌，一代人就是一次接力，这挖了再建，建了再挖的工程，我还是喜欢向晚余光里的古韵悠悠。发现了古道狭长石砖路，从此串流于这窄窄的潜夫山道上，不觉间半年已过。

　　自从读了王符纪念馆石碑文字之后，一直想寻找一本比较全面的《潜夫论》原文版，百度没找到，有一天在那空旷的潜夫广场，与馆里管理的女士相遇，询问有没有《潜夫论》书籍或介绍的旅游册子，她说单位有，需要自己购买，一本四五十元，喜欢就买吧，我让她带一本上来，我想收集一本。后来几天，一直奔波在找书的路上，结果总是无果。唉，想来一个无名无姓的游山者，谁会在意呢？

　　国庆之后，带上爱车一起来支教，每天从宿舍阳台瞅一眼它静静守候我的身影，心里很是安全，有它的陪伴，似乎安稳了很多，周末有闲时，我开上它沿山而行，才发现潜夫山不是山，潜夫山上是平原。我以为沿潜夫山往上就是最高峰，等到最高处，才发现一马平川一路向北了，既然有路继续向北吧，没有几公里，路标有“王符墓”，再往前，有个“席沟圈村”挡住了去路，正面有一石坊门，门上题写“王符故里”四个大字，原来这里才是真正的王符故里。

　　沿石坊门进去，左手面一仿古门，里面许多石碑，皆是当代书法界名流摘录或赞誉王符《潜夫论》的碑文。大大小小几百张。有一座记录此处修建的石碑，碑文曰：

承修镇原县潜夫碑廊序。

镇原乃先周古郡，历史悠久，文化源长，，贤俊辈出，被誉为后汉三贤之一者王符。其著《潜夫论》，可称中华文史之重籍，资政化人之经典，王符，安定临泾人也，其才文之于中国文史当不在诸子之下，其声名之于陇原堪称思想巨匠，学者第一。故距县城北有以其号名之“潜夫山”，又有其手植一千九百年古柏及掩映之广场，纪念馆再北行三里有其墓地，沉沉黄土掩哲思，悠悠陵园蕴文脉。然此均乃古临泾之地也，临泾者，据泾水而扼丝路之要，秦汉属北地郡，即有临泾县，今临泾镇实乃古临泾县之延续，镇原文化之腹地也，临泾因灵毓而有王符，王符因出临泾而垂千载，故镇原临泾既有王符故里之名，亦当有文化胜地之实，今宝玉先生公而忘私，倾心竭资专注谋做，耗资四百余万，先后树碑立石三处，共计五百方余。择潜夫道德精要，并名家手书铭刻矗之，其文铮铮，共书凿凿，其意朗朗，并配碑亭、广场、舞台，并牌坊门、楼阁、雕梁、亭台、画栋，密致幽雅，又拓建展厅，培训中心，图书阅览室窗明几净，墨韵沁扬，书香芳芳，皆因有潜夫碑廊文化中心之承载，蕴意久远，遂成景观。其间或少长咸集，计言献策，村规民生之计，或群星炫登，歌舞答唱，颂盛世佳节之和，或群贤毕至舞文弄墨送书香画韵之美，或师生相约传经送教播文心儒雅之风。文明之窗，文化高地，名当其实，此实则文化自信之表而文化担当之成也。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序文由中国书协会员，甘肃省作协会员，镇原县作协主席王佐东撰序。

　　读罢，才懂得，原来此处石碑与潜夫山王符纪念馆里石碑皆是这位名叫宝玉的先生捐助修建并摘录雕刻成的，我说为什么在潜夫山有那么多的文字碑。看来学习即需要沉静式默读，也需要多走多看。

　　古人处世三重境界：拿得起、看得开、放得下。每一次不期相遇，都是一场人生的境遇，感恩每一次遇见，就像我遇见了镇原，也遇见了镇原二中，更遇见了潜夫山。我觉着在看得开的年纪，能到此处遇见一场哲理思辨的碰撞，也确实成了一种难得的心里造化。我从此潜伏在潜夫山，看这里日升日落，看这里云卷云舒，尤其在夏天温润的时节里，坐在王符雕像身边，手捧王阳明的《传习录》，那种氛围可与古柏相映成趣，可与历史思接千载，美哉！感谢这里的一切，感谢二中的温暖相待，感谢潜夫山的心灵引导。

　　偶有机会，在羽毛球场碰上了贺老师，一位在本地古城和古文字里有自己独特观点的长者，谈及想请一本《潜夫论》，没想到贺老师即刻送来一本由本县人士许嘉璐主编，吴庆峰译注的硬装版《潜夫论》，喜得此书，细读原文，估计几千年传抄，文字散佚也不少，但大意不受影响。

　　书文共十卷：比如卷一以君子学习修德为主，“天地之所贵者人也，圣人之所尚者义也，德义之所成者智也，明智之所求者学问也。”“夫道成于学而藏于书，学进于振而废于穷”。“夫富民者，以农桑为本，以游业为末；百工者，以致用为本，以巧饰为末；商贾者，以通货为本，以鬻奇为末。”字字珠玑，句句警理。卷二，以官员的任用为主，谈论选贤用能，考绩方式等。卷二《潜叹第十》，那郁郁不得志的心境，在文字的暗格里轻轻地叹息着，“是以明圣之君于正道也，不专驱于贵宠，惑于嬖媚，不弃疏远，不轻幼贱，又参而任之”。“末世则不然，徒信贵人骄妒之议，独用苟媚蛊惑之言。行丰礼者蒙愆咎，论德义者见尤恶……”一位在潜夫山上没有“看得开”，更没有“放得下”的思想哲人，孤独守在破庙中，在油灯下倾诉对那个时代的愤怒。文字里用贯古论经的典故，畅叙自我忧情，抒发治世之道，建造太平盛世之梦。

　　夫天地间，但有治世之思想的人，有几人是顺乎境遇，得意而为的，大多都在不断的历练和折磨中一步步崛起，抑或磨去棱角，泯然众人。王符潜于潜夫山，留下了十卷“潜夫论”著，成了临泾县的一位隐士。而其文，后人评论可与诸子百家相媲美，就我浅解，在文字的深意和语言的魅力上，的确有很多可读之处，思接千载，用典明确，哲思警理深刻，确为好文章。可是，由于部分文字散佚，也没有人能够矫正出版，也没能形成正规的专著出版，仍然潜伏在这里，如那2019年建修的席沟圈村的文化广场一样，荒败了文化，多了动物和没道义人的小便场，抑或成了停车场。建造者宝玉先生也想激励当地人重视文化救县，熟料成了如今乱糟糟的停车场呢？

　　好在，潜夫山上风景还是美不胜收，游客往来不断，文化气息很是浓厚，只希望“王符故里、书法之乡、人文镇原”的宣传口号，能从规整的孩童书写抓起，这是最小的祈愿，也是最根本的源头。

　　我潜伏在潜夫山的日子里，读书、教书、提倡书写的规整，站在讲台一分钟，用一分钟良知努力引导，偶尔用本地的乡土激励这里的后起者，也是我一年半支教生活所能做的唯一了！

　　愿《潜夫论》能成警世之著，走向中国读书的市场，比那些纷乱时代里的情感小说，穿越小说，都市小说好了不止多少，但又有多少人能知其味，又有多少人懂其理，文化复兴，功在当下，利在千秋呀！

图片：莫语

文字：莫语

2024.11.17

镇原支教散记陆续更新中……

潜夫山航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