搅团:记忆中的苦涩与温馨

清风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搅团:记忆中的苦涩与温馨</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文/清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岁月的长河中,有些味道如同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无论时光如何流逝,都无法被轻易抹去。对我而言,玉米面"搅团"就是这样一种特殊的存在,它承载着上世纪七十年代前后那段艰辛岁月的苦涩与温馨,成为我生命中一段无法忘怀的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出生于三年自然灾害后那个物资极其匮乏的年代,母亲常说,我是喝着玉米面糊糊长大的。在我的童年和少年,玉米就像一位忠实的伙伴,始终陪伴在我左右。我家位于秦岭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农业合作社时,集体生产的模式决定了我们的生活方式和食物来源,粮食不但产量低,而且每到收获后夏粮小麦大部分都要上缴给国家,称之为"公粮",留给自家的便所剩无几,那么秋粮玉米则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家人的主要口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于是,一日三餐都与玉米紧密相连。清晨,热气腾腾的玉米糁稀饭和黄澄澄的玉米饼开启了新的一天;中午,那一大锅玉米面“搅团”散发着淡淡的玉米香,却也让我们这些孩子满心无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单调的饮食,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而且,秋粮玉米也仅够一家人勉强维持八个月,剩下的四个月就需要想尽办法来获取粮食。父亲便和村里的男人们结伴偷偷潜入秦岭山中,砍伐些烧火用的木材,然后运到集市上变卖,换回一些粮食来填补那几个月的粮食缺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玉米面搅团吃起来不顶饱,不耐饥,常常是刚吃完感觉饱了,可没走多远,爬上一个小坡,肚子就开始咕咕叫,所以人们形象地称它为“哄上坡”。村里的大人们常常打趣说,每次进山之前,就算在家里吃得饱饱的,可一上到南山马召原,肚子就开始抗议了,非得再吃上一块玉米饼,才有力气继续赶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初中那两年的经历,至今想来仍历历在目。每天中午,我和弟弟都要徒步跑回家吃饭,时间紧迫,吃完饭又得马不停蹄地返回十多里外的学校。在这一来一回的途中,有一个必经之地——来家村北边的一道大土坡。每次奋力爬到坡顶,那种饥饿感就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隐隐作痛。然而,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还要继续走两里多路。若是到了冬天,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迎面扑来,我们只能顶着风雪艰难前行,那种难受的滋味,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多少次当走到坡底或者坡顶时,胃酸就会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我不得不吐一口酸水,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浑身发软,脚步虚浮,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挪到学校、走进教室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那个食物稀缺的年代,粮食有着明确的粗细之分。小麦面粉作为细粮,是珍贵的存在,可以用来制作面条和白馍馍。每到过年的时候,家里才会拿出一些小麦面,加入一定量的玉米面,精心制作成白馍。这些白馍有着特殊的使命,是专门用来春节招待客人的,同时也是一家人在过年这个特殊节日里才能享用的美味。因此,每到腊月完我们这些孩子总是满心期待,盼望着能吃上那香喷喷的白馍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为了让我们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地吃得可口,母亲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将玉米面变着各种花样来制作。仅用面粉掺水搅拌烧熟后的那种,我们称之为玉米面糊糊,也就是俗称的“搅团”;把玉米面摊成饼状,放在经耙上在锅里蒸熟,就有了“黄黄馍”或者“发糕”的称呼;如果在玉米面里掺上一些青菜,再加上各种调料在铁锅里烙,就变成了别有风味的菜饼;还有在发糕中间夹上两三个大枣,就成了美味的枣糕。但是,每天三顿三晌都吃玉米面,少盐缺油,营养不良,时间长了我们嘴上还是起泡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些记忆,就像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有灰暗的色调,也有明亮的色彩。它不仅仅只有苦涩,其中也蕴含着温馨的瞬间。在众多的玉米面制品中,家里的玉米面大部分还是用来做搅团。当我们吃腻了普通的搅团时,母亲就会把搅团换一种吃法,比如烩着吃、炒着吃、煎着吃或者凉调着吃。而在打搅团的时候,锅底会形成一层锅巴,将这锅巴烘烤焙干后,呈现出焦、黄、酥、脆的独特口感,那可是我小时候最钟爱的美食之一。还有一种有趣的吃法叫“漏鱼”,就是把刚刚打好的搅团放在一个带眼的竹筛子上,让搅团从筛眼中漏到凉水中,那些漏下去的搅团瞬间就凝结成了一条条可爱的“小鱼”模样,吃起来口感爽滑,别有一番风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时,年迈的奶奶是我们心灵的慰藉,每当看到我和弟弟不喜欢吃“搅团”时,奶奶就会趁着父母在地里劳作的时间,悄悄地在小锅里为我们蒸上一碗米饭。那一碗米饭,在当时的我们眼中,就像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让人激动一整天。每一粒米都饱含着奶奶对我们的疼爱,那是一种无私的、纯粹的爱,让我们在艰难的岁月中感受到了温暖。</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生活条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种美食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每次走在西安街头,时常能看到“嫁娃搅团”店生意兴隆的场面。店内坐满了吃得满嘴流油、头上冒汗的食客,那热闹的场景和诱人的香气,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搅团的美味。然而,即便是比以前增加了许多配料,但我还是对搅团丝毫提不起兴趣,因为小时候那种吃“搅团”吃到怕的经历,已经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虽然我对搅团并没有什么好感,但对于它的具体做法,都是跟母亲学的,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要做出一锅合格的搅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达到既筋道又光滑的口感。首先,要精心挑选优质的玉米面缓缓倒入正在沸腾的开水锅内,用擀面杖不停地搅拌均匀。在搅拌的过程中,还需要一只手慢慢地撒入面粉,直到搅团的稀稠程度达到合适的状态,才能停止撒面。最后,盖上锅盖,用麦秸秆文火焖上一会儿,这样,一锅搅团才算大功告成。同时在搅团的制作过程中,火候必须掌握好,火势不能太旺也不能太弱。另一个人需要掌握好拉风箱的节奏及麦秸秆加入的多少,总之锅底需保持适当的温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搅”这个步骤是至关重要的。搅的时候,不仅要用力,还要精准地把握好力度,要顺着锅内沿顺时针或者逆时针地搅大圈,而且还要确保擀面杖能够插到底部,每一下搅动都要沉稳而均匀。除此之外,搅的次数也是一个关键因素。民间流传着“搅团要好,七十二搅”的说法。有些更为讲究的做法,甚至还有逆时针七七四十九下,再顺时针七七四十九下,这样算下来就接近一百下了。而且,还有一句俗语叫“搅团要粘,勾子扭圆”,这里面蕴含着劳动人民在长期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搅团”和“哄上坡”的记忆,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头,刻骨铭心,无法忘怀。尽管如今的搅团在制作过程中已经掺入了大量的麦面粉,口感和味道与过去有所不同,但只要一闻到那熟悉的玉米味道,一看到类似的场景,那种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复杂情感就会涌上心头,让我不由自主地直摇头。在现今这个物质丰富的时代,搅团已经不再是为了填饱肚子的无奈之选,它已成了我回忆过去的一个特殊符号,承载着岁月的沧桑和亲情的温暖。那些艰苦的岁月虽然已经远去,但却永远活在我的记忆中,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精神财富。</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