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里的岁月

初见

浮生若茶，苦如茶，香亦如茶。——题记。

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是跟父亲去茶场，去茶场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跟茶场上的茶三叔玩。

三叔真名我不知道，因为全村的人老老小小都是唤他三叔。他三十岁，牛高马大，蓬头散发，园脸，胖胖的，像个八月十三的月亮，满脸络腮胡子，从鬓角一直蔓延到下巴，黑乎乎的一个U字，他走路特别快，三步并作两步，走路时也从不停顿一下，一直走。绰号“大步牛”。

刚到茶场时，我最怕见到三叔这胡子了。一天，父亲不在，叫三叔来陪我睡觉。三叔待我睡着了，就上山狩猎，三叔爱打猎，山上狐狸多，狐狸夜出昼伏，夜晚出来寻吃，容易见到狐狸，他总是半夜上山狩猎。半夜我醒来，听到窗外响起一阵急急脚步声，接着门吱一声开了，我定睛一看，见到蓬头散发满脸黑胡子的三叔，一手拿着钢尖，一手提着一只大狐狸站在门口，如水浒传中的彪形大汉鲁智森，把我吓得哇哇大哭。

三叔自幼失牯失恃，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三十岁，还是没有成家，自来茶场后，从不回过家里，茶场就是他的家。

三叔有色盲，不适合做采茶工，场里就安排他做食堂伙计，食堂有三个厨工，他负责洗菜、烧火、上山劈木柴给厨房用。

三叔勤快，劈得木柴多，蒸饭时舍得烧柴，惨白色的干松柴页，火力旺，蒸出来的饭，特别松软香糯，就是没有菜，也能吃得两饭盅。

三叔耆酒，每餐必饮二两，喝了二两酒，他才浑身舒服，不喝，就吃不下饭，干不了活。

有一天，他下溪去捞鱼，捉得许多赤眼鲮，就叫兄弟们整鱼生，鲮鱼鳞细、肉实、味鲜，最适宜做鱼生吃。上桌时，工友们故意把他酒藏起来，开饮时他发现没有酒，便二话不说，提个酒壶跑回村里打酒，待他打酒打回来，鱼生已被大伙们干完。可三叔还是有佳肴下酒，原来他早就预备了一饭盅的小鱼干，吊挂在檐子上，谁都不会注意到。

“壶中乾坤大，杯里日月长”喝了酒，三叔就躺在厨房前面的坪子上的长条椅上唱歌。

这时候，一些女人就开始逗他寻开心：“三叔你什么时候娶三婶回家？”他就回答说：“不急不急，如果我急，十年前就有女人要嫁给我，到现在我的孩子都能给我去打酒了。”那些女人就说：“没有就没有，不要说乖话，你都不会去撩妹，又不会集家，天天就知道喝酒，那个女人肯嫁给你啊！他最烦女人问他的婚姻大事了，他回了几句，便不作声。夜渐深，人们都回去睡觉了，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时候，山中夜冷风清，夜莺在树上咕咕地哀歌，月光透过树枝洒在他圆满的脸上。

他咳咳两声，便开始用五音不全的嗓子唱歌： “山中只见藤缠树， 世上哪见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竹子当收你不收， 笋子当留你不留，绣球当捡你不捡 空留两手捡忧愁。”

人生不过二两酒， 一两忧伤一两愁，也许是因为今晚女人们的话戳到了他的心痛处，令他触景生情，他越唱越伤心，悲伤的歌声，飘荡在寂静的山野中。

三叔还负责巡山，当时，场里刚起步，没有经济收入，就种木薯花生之类的作物搞创收，木薯秋花生成熟的时候，野猪就出来糟蹋。每天早上巡山赶野猪就成了他的任务。有一天早上，他带我去巡山。

他肩上扛着一把明晃晃的长钢丫，腰间佩着一把弯刀，一只大黄狗在他前面带路。

一路上他告诉我，野猪是早上出来吃木薯，中午睡觉。傍晚到河边滚泥巴，早上来更容易见到野猪。

他还告诉我，野猪攻击性极强，绞两绞能把小孩子的腿咬断，说的我特别害怕，他走到哪里我都扯着他衣角跟着，不敢离开半步。

我们来到了木薯地，木薯地下面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水轻轻流淌，发出潺潺的声响。

三叔会认野猪走过的路，他在木薯地找到了野猪行的路，在上面掘一个深坑，坑的宽度刚好够野猪的长度，掘好坑后，在坑里放一个大铁夹，又在坑口铺了一层薄薄的细沙和乱草，然后带着我到后面的一丛芒草里等待野猪来吃木薯。

三叔对我说，一会儿野猪来了，必经过这里，野猪走路是不看地上的路的，它掉到坑里后，踩到我铁夹就跑不动了，我用铁杈对准它咽喉用力一刺，野猪呜呼一声没命了。

这时，一只黑乎乎的野猪呼哧呼哧地朝木薯地跑来，大黄狗见到野猪，便狂奔过去，野猪见到黄狗，转头就往密林逃窜。

三叔手执钢尖，去追赶野猪，三叔眼睛有点问题，一不小心就掉入深坑里，被埋在坑里的大铁猫夹住了，痛得嗷嗷大叫。我跑回场里叫来父亲和几青年，才把大铁猫松开。

野猪没捉到，三叔却掉下自己掘的深坑里，被铁夹夹伤后，他的伤口被感染，几年也不见好起来。(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