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前些天寒风凛冽,担心在老家独居母亲的安全,决定与妻回去看看。一到家妻照例钻进厨房,炒菜做饭,我则习惯上山走走、邻家串串。等饭熟回来,刚与母亲吃完中午饭,空中就下起了雨儿,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害怕凝冻封路,决定提前返程。母亲颤巍巍地走进菜地里,吃力地拔了几个萝卜,又进屋捡了些土豆,放进车里。正准备出发时,母亲说你等一下,还未及反应过来,母亲又折回屋里摸摸索索地抓出几个核桃塞给我。此情此景,眼泪不禁涌出眼眶,刚才短短几分钟的等待,仿佛等了很久很久,总认为这些东西花不了几个钱,随处可买,难得麻烦,不曾想这些带着泥土芬芳的小东西,承载着父母的祝福与期盼。儿行千里母担忧,做父母的总是不厌其烦,在她们眼里,即使子女年龄再大,也还是一个孩子,即使一无所有,也恨不得把仅有的东西都给予他们,拿着这洋溢着浓浓爱意的核桃,时间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不由自主地想起妈妈的核桃来。</p> <p class="ql-block">在那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核桃这东西可是稀罕物,在资源匮乏的年代,不是有钱就可以买,更不是想吃就可以吃到的。但是每到大年三十晚上,母亲总会像变魔术似的把藏了许久的核桃,拿出来分享给孩子们,清甜脆爽的味道至今回味悠长,即使现在的山珍海味也是难以企及的,许是“卖芋者说”的理儿罢。当然母亲没有闲钱去买这“奢侈品”,这就不得不说家门口的核桃树。</p><p class="ql-block">老房子前的土坎上有一株枝繁叶茂的核桃树,树儿四周长满灌木和竹子,令人心惊胆寒的河麻遍布其间,河麻这玩儿毛端尖锐如刺,稍不留神惹到它,便立即施以报复,刺毛尖端便断裂,放出蚁酸,刺激皮肤产生强烈的痛痒。茂密的植被成了四脚蛇的天堂,颜色鲜艳的菜花蛇、黑黢黢的乌梢蛇也不时游走其间,剧毒的竹叶青蛇隐藏在竹叶丛中,听到动静,凭借小巧玲珑的身体“嗖”的一声窜出,虎视眈眈地吐出信子,吓破胆儿。土坎下是一座阴森恐怖,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年的坟墓,墓碑已被埋了大半,上面长满了青苔,字迹难辨,坟头上杂草丛生,从没有见人打扫过,更没有人来祭祀过。每年核桃还未等到成熟,孩子们总是找一根竹竿去打,然落在河麻林中的居多,真正找到的少,再说这玩意儿断不能多吃一个的,难以清洗的青核桃皮汁液一不小心就会沾在手上、嘴上留下“罪证”,很容易被发现,一旦被母亲发现是要挨批评的。直到核桃成熟时,个儿高大的母亲脱掉鞋子,用力一跃,抓住最近的枝干,麻利地爬上树,三下五除二将核桃摘下来,让大家尝尝鲜,剩余的就藏起来,过年时才让孩子们吃个精光,周而复始,直至孩子们先后离开家,到外面工作。</p> <p class="ql-block">日子虽过得清苦,幸福感却是满满的,每到大年三十晚饭后,除了让人垂涎许久的核桃外,母亲总是要给孩子们几毛压岁钱作零花钱的。一家人围着柴火堆取暖,总要说说今年的收成,孩子们的学习,期待明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所以坐夜祈福是必须的。母亲虽然大字不识,说出来的话却富有深刻的哲理,她常说天干饿不死勤快人,她同父亲背井离乡,用两个箩筐挑着我与哥哥,落户到寨子里时,丝线都没有一根,住的是别人废弃的猪圈,吃不像吃,穿不像穿,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不久父亲发现寨子边上的坟旮旯中间有一块平地适合建房,同母亲不分白昼地一挑又一挑、一锄又一锄建起了三间茅草土坯房得以栖身。苦日子当然是知道的,很小的时候就看见茅屋顶上堆着不少提取了蕨粉的蕨根渣。母亲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现在的蕨根粉好吃,是加了其他佐料的,纯的蕨根粉简直难以下咽,但有得吃就不错了,她亲眼看到有人活活给饿死了,常告诫孩子们要要知足,懂得节俭。</p> <p class="ql-block">而今土坎下的墓碑早已被杂草、土堆覆盖,鲜有人知道曾有一个老人在此长眠。核桃树老了,年轮里沉淀着岁月的痕迹,不幸的是前些年又遭遇了雷击,粗壮的枝丫被残暴的闪电击下,剩下几根残枝在树干上展现生命的奇迹,核桃树不再结果,已然完成了它的使命。老房子早已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宽敞明亮的楼房,哗哗的自来水,干净整洁的串户路……好日子来了,吃穿不愁了。但时间的流逝把母亲从一个高大的女汉子磨成了一位佝偻的老人,枯瘦的双手、爬满额上的皱纹、蹒跚的脚步,无一不述说着岁月的沧桑,陪伴了她半个多世纪的父亲四年前去了天堂,孩子们在各地工作,无暇在身边陪伴,母亲哪儿也不想去,固执地要为子女们守着家,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妈妈在家就在”的深刻含义,然年龄大了,不是怕摔就是怕病了没人知道,总是让人担心不已。</p><p class="ql-block">回来的路上,不断地在思考幸福是什么,位高权重,锦衣玉食,抑或香车豪墅……非也,其实幸福很简单,许是像孩子对父母的一声问候,像父母给孩子的几个核桃而已。</p><p class="ql-block">2024年11月19日星期二于清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