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腮”说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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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方言漫谈

　　中国是个多民族国家，民族语言多种多样，地方方言更是风情万种，犹如多姿多彩的万花筒，千姿百态，精彩纷呈。

桂林地处南方，习惯上被列入西南范畴。其通用官语——桂林话，属西南次方言的一种。桂林16县区，除兴全灌三县的湘语区外，其他11县区的地方方言基本相同或相似。所以广义的桂林话是泛指包括灵川、临桂、恭城、阳朔、平乐、荔浦、永福、龙胜、资源在内的大桂林方言。狭义的桂林话（即正宗桂林话），则是以桂林老城区（四区一郊）语音为标准的桂林方言。灌阳县的观音阁、洞井地处桂林后花园——海洋山腹地，方言口音与桂林江东四乡——大圩、潮田、大境、海洋相似，应属“广义桂林话”之列。尤其鲁塘土话属于灵川平话的范畴。其方言中的特殊词语与桂林话的说法是基本一致的，可以说同出一辙。“阿腮”就是典型例子。

　　阿腮，汉语言文字中没这个词汇。“阿腮”是桂林方言中的独特词语，这个词的语音是否能够用古汉语中的怪僻字表述，我没有研究过，有待考察。“阿”在桂林方言中有“张开”的意思。例如：“请你把嘴阿开”。“阿开”就张开的意思。“阿腮”中的“腮”，可以理解为腮颊，腮帮子。那么“阿腮”从字面上，可以理解为“张开腮帮子，动动腮帮子”等。所以“阿腮”在桂林话的特定含义，就是“张嘴说话”的意思。但是，桂林话的“阿腮”带有贬意，在不同的语境里，有不同的含义。今天我经过一家号称“不吃药，不打针”的私人中医诊所时，看见两排端坐着的老大妈正在用药液泡脚。出于好奇我前往打听。一位老大妈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了一通。然后又对我说：“我是乱阿腮的，具体你要去问老板和医生”。她说的“阿腮”，意思说她是乱讲的，不一定准确。此时让我想起了孩提时代，我哭鼻子时，妈妈教训我的情形，骂我“阿腮、流尿”。这里的“阿腮”，就是哭鼻子的意思，“流尿”是流眼泪的形象比喻。归纳起来，“阿腮”在不同的语境中有下列意思：

1、表示哭鼻子——“都哭半天了，你阿腮倒底要阿到什么时候呀？”

2、表示说冤枉话——“你在阿腮，大白天说假话！”

3、表示乱讲话——“不清楚就别乱阿腮，别冤枉好人！”

4、表示吭声，告知——“有事你早阿腮啊，让我有所准备。”

　　 桂林方言中的特殊口语确实很特别。用汉语言文字基本无法表达，外地人很难听懂。说一件去北京旅游，因语言差异的趣话吧。同伴买水果，付款后发现其中一只水果不太中意，于是对水果老板说：“调（tiao）一个行不行？”老板听不懂，云里雾里。“什么调一个？”“就是调一个嘛！”两人一来一往，越说越糊涂，差点争吵起来。幸亏一旁同伴向前解释：“老板，他是说让你给他换一只”。原来桂林方言把“换一个”说成“调（tiao）一个。”

南北的语言差异，曾闹出不少笑话。话说上世纪七十年代，南方汉子到京城出差，入住一家政府招待所。

汉子问：“同志，请问你这里有奶水没有？”

“畜牲！”女服务员怒目圆睁。

“贫农”。远在北方的南方汉子很平和，不敢高声语。

“流氓！”服务员更怒了。

“不是，我高小毕业”。汉子笑脸回答。

…………

原来南方汉子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南腔北调。把“耐水”说成了“奶水”。“耐，耐水”是桂林方言中“热水”的意思。又把“畜生”听成了“出生”，把“流氓”听成了“文盲”。以至于北方女同志误认为对方在有意调侃、调戏她，才闹出这曲疯传一时的笑话。

　　另一则笑话更让人哭笑不得。说是一南方老太婆在湖岸的看台上呼喊：“不好了，我孩子掉进湖里了，快来人呀！”周边许多年轻人闻声赶来，纵身跳湖施救。结果好几个人在水底水面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只打捞上一只鞋子。

爬上湖岸的人抱歉地对老太太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水里我们只捞到一只鞋子。您老节哀，准备后事吧！”

不曾想，老太婆见到这只鞋子却异常高兴，连声道谢：“就是它，就是它！谢谢，太谢谢你们了”。

原来老人口中说的“孩子”，其实是“鞋子，她一只鞋掉水里了。南方方言称鞋子为“hai zi”，与“孩子”谐音。一场虚惊，让人哭笑不得。

　　一些与汉语普通话风马牛不相及的桂林方言，更让人费解。例如：“这人好稀和的，千万别惹他！”“稀和”怎么解释呢？汉语普通话没这个词汇，从字面上也不好解释。桂林方言中的“稀和”，在不同语境中，也有不同的意思。

1、“这人好稀和的，千万别去惹他”。——这里的“稀和”是小心眼，惹不得，惹不起。

2、“莫稀和嘛，就一点点痛的。”——这里的“稀和”是过于紧张，过分担心。

　　又如“难抵”，汉语普通话也没这个词汇，但在桂林方言口语中却经常出现。如果从字面上理解“难抵”这句方言，就大错特错了。“难抵”在桂林方言中是“怕羞”、“不好意思”的意思。例如：“台下那么多熟人，让我一个人上台表演，难抵死了！”——怕羞的意思。“就这么一点小东西，你拿得出手吗？好难抵呀！”——很难为情的意思。

再如“打起里拐”，也是桂林方言中的特殊词语，“起里拐”即丝毫不掛，赤身裸体。“打起里拐”就是打赤脖的意思。毒药，桂林话称“闹药”，中毒了叫“闹倒了”。热叫“赖”，冷叫“更”。穿透叫“泵了”，洞孔叫“眼鼓”，笔直叫“麻直”，上面叫“高头”，下面叫“脚底”，石头叫“马卵股”。如此令人费解的说法，桂林话中还有很多，篇幅的原因，这里仅略举百例（详见《后录》）。

　　一些比喻性的桂林方言词汇，很形象，也很风趣。应该是桂林人长期生活积累的风趣语言：

1、酿水货——傻瓜的意思。“酿水”本意是晒干后又泡了水的木柴，不好烧，烧不燃，用“酿水货”比作不聪明，很形象。

2、醒杆子——不聪明的人，“醒”，桂林方言“不聪明”的意思，“杆子”比作男人。“我看你怕有点醒”就是你可能有点傻的意思。

3、大米筒——有傻瓜的含义。大米筒，桂林方言本意是用来量米的竹筒。其外延含义是：内心不能变化。用来比喻不善思考，也很形象。

4、大头鸟——比喻听人唆使的人。此语出自何故，无从考证。

5、现鲢拐——仍然依旧，没有变化。“鲢拐”桂林话中的鲢鱼，“现鲢拐”就是原来那条鲢鱼。比喻没有变化。

　　亲爱的读者，读到此，你不觉得桂林方言很有趣吗？假如本文能激起您的一丝情趣，请参与其中，让咱们共同探索桂林方言内中的奥秘吧。

语言，人类交流的工具，特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它，有利于世界语言文化的多样性发展，促进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文化交流，构建和谐社会。桂林话以其独特的语言魅力，在世界广阔的社会舞台上占有一席之地，影响着本市及其周边的几十代人。是桂林市乃至广西极其珍贵的文化财富。作为桂林一分子，我们有责任去挖掘之，传承之，光大之。

（注：本文中的桂林方言“特殊词语”用的谐音汉字，并非准确，敬请斧正，不吝赐教。）

[附录] 桂林方言一百例：

1. 酿水货、醒杆子——不聪明。（例句：你真是个“酿水货”，“醒杆子”。这么浅显的问题都不明白。）

2. 难抵——害羞。（那么多人在看，好“难抵”呀。）

3. 耐——热。（这天气好“耐”，像六月天。）

4. 更——冷。（水好“更”，帮我添点耐水好吗？）

5. 大米筒——不聪明的人。（你真是个“大米筒”，没脑子呀！）

6. 大头鸟——听人唆使的人。（你当“大头鸟”是吗？听别人唆使！）

7. 冲泡——称能、高傲的意思。（这人有点“冲泡”，没人理睬的。）

8. 打起里拐——赤身裸体。（夏天“打起里拐”好凉快。）

9. 闹药——毒药。（这是“闹药”啵，小心弄进嘴里。）

10. 翻豆皮——重复操作的意思。（都“翻豆皮”两次了，还没考上。）

11. 现鲢拐——没有变化。（还是“现鲢拐”，一点进展都没有。）

12. 高头——上面。（他家位于我屋“高头”。）

13. 脚底——下面。（他住在我屋“脚底”。）

14. 麻直——笔直、对直走。（你“麻直”走，别拐岔路。）

15. 怕丑——害羞。（台下那么多人，真的有点“怕丑”。）

16. 耐不得——受不了（这人这么邋遢，我一点都“耐不得”。）

17. 下米-——加油的意思。（这孩子读书很“下米”，成绩不错。）

18. 古卵货——性格固执的人（他是个“古卵货”，不通情理的人。）

19. 小气鬼——不大方的人。（“小气鬼”！这么一点点东西都舍不得？）

20. nia麻疯——惹不起的人（她是个“nia麻疯”，惹不得的，千万别惹她）

21. 泵了——走过头了或者漏了的意思。（水桶底“泵了”一个“眼古”，漏水的，装不了水。）

22、掰子——即跛脚的人（跛子）。（小王的脚幼时摔断过，因治疗不及时，如今成了“掰子”。）

23. 透肩——歇息。（太累了，咱们先“透一肩”，坐一会儿才走吧！）

24. 透凉——乘凉。（大树脚下好“透凉”呀！）

25. 豆子鬼——小孩子。（这小孩就是我家的“豆子鬼”。）

26. 把爷、小把爷——小孩。（“小把爷”外面玩去，别挡大人做事。）

27. 龌龊——垃圾。（屋里太脏了，快把“龌龊”扫干净。）

28. 克——去。（明天是圩日，咱们一起赶圩“克”。）

29. 哈宝——傻瓜。（他是个“哈宝”崽，有钱晓不得去搞。）

30. 马卵股——石头。（他一“马卵股”打过来，河中水花四溅。）

31. 阿腮——乱讲话，哭鼻子。（莫在那里乱“阿腮”，调查清楚才发言。）

32. 老该、老杆子——父亲。（你“老该”今年高寿？）

33. 凳起来——竖起来。（把前面的竹蒿“凳起来”，我们一起升国旗）

34. 吊杆、牢杆——骂、批评（这件事我做错了，今天被领导“吊杆”了一顿。）

35、睡告——睡觉。（都十二点了，快回房“睡告”去。）

‌ 36、雾俗——不雅观。（看他那样子，好“雾俗”呀！）

‌ 37、裸水‌——邋遢，不干净。（好几天没搞卫生了，屋里好“裸水”。）

‌ 38、扯板路、摆古——讲故事（听王老师“扯板路”，很有趣的。）

39、谈白——聊天（咱一边喝酒，一边“谈白”好吗？）

40、乃拐‌——不好的产品，次品、废品。（这衣服太“乃拐”了，我不想穿。）

‌ 41、捞起了‌——成功，搞到手了。（如果早去一点，这件东西我们就“捞起了”。）

‌ 42、好骚‌——风流（贬意）。（这女人“好骚”的，是个戏子。）

‌ 43、牛鬼‌——风流（褒义）。（好“牛鬼”的啵，一位标准男子汉。）

‌ 44、险火‌——危险。（好“险火”呀，差一点点就掉下去了。）

‌ 45、卵火‌烫——气愤。（一听这句话，就让人“卵火烫”。）

‌ 46、点斯嘎‌——很少、很小的。（“点斯嘎”礼品，不成敬意。）

47、希和——小心眼。（你怎么这么“希和”呀？大惊小怪的！）

48、背时——不走运。（今年“背时”，生意都亏本了。）

49、打油火——敲竹杠。（想打我的“油火”，门都没有。）

50、好在行——听话，守规矩。（我儿子“好在行”的，从不乱花钱，也不到外面搞事。）

51、扯卵谈——扯蛋的意思。（你简直在“扯卵谈”，哪有那回事？）

52、发屁眼疯——做事没头绪。（他就“发屁眼疯”，今天搞，明天停，快一年了都未做成功。）

53、蛮子、拐子——盗贱或小偷（他是小偷小摸贯了的“拐子”，不是好人。）

54、洗笼子——设计占人便宜。（你莫洗我的“笼子”嘛，我是清楚的。）

55、搭帮你——全靠你帮助的意思。（这事“搭帮你”哦，不然哪有今天？）

56、省（xing）不得——懂不得。（你讲的太深奥了，我“省不得”。）

57、好章程——好吃的东西。（今晚你请客，请问有什么“好章程”。）

58、听快——比赛，比快。（咱们俩“听快”，看谁先到达终点站。）

59、不lia腮——做出的东西质量差（做事“不lia腮”，你做的哪件事是合格的？）

60，不带搞——能力不怎么样。（你喝酒“不带搞”，那么点点就醉了？）

61、讲古人——讲历史故事。（去学校听王老师“讲古人”去。）

62、传古——事情传播出去的意思。（这件事情都“传古”了，周边的人有谁不知道？。）

63、听平——斤斤计较。（兄弟之间那么“听平”干什么？多做一点，少做一点不要紧嘛！）

64、扯你几耳屎——打你几耳光。（你这么不听话，我“扯你几耳屎”。）

65、眼古——洞孔。（在门上钻个“眼古”，以便观查外面的敲门人。）

66、扯常——经常。（我们俩“扯常”在一起散步的。）

67、古精八怪——性格古怪。（尽做些“古精八怪"的事情，你要改邪归正了。）

68、鬼头实老——狡猾，不正直。（“鬼头实老”的？你想干什么？）

69、扯卵八九经——不正经、乱来。（那人经常“扯卵八九经”的，千万别轻易相信他。）

70、时猴——称能（灌阳专语）。（你还时不“时猴”，知道粑粑是糯米做的了吧”？）

71、得能誉——称能，张扬。（别“得能誉”了，骄傲会使人落后的。）

72、要尖不齐——过于谦虚。（你就是要尖不齐的，正当不当呀。）

73、讲刁——对抗、不服从。（你还敢“讲刁”吗？不然给点颜色给你看看！）

74、抬杠——与人争执，提反对意见。（你就知道“抬杠”，真正你能做点什么？）

75、老长火——父亲（这是你“老长火？今年多大年纪了？）

76、好海和——性格大量（这人“好海和”，大量，够义气！）

77、好奸——为人小气。（这人“好奸”的，量格就粟米那么大。）

78、欠口子——主持酒宴的套话。（主持人的几句“欠口子”讲得不错。）

79、赶闹子——赶圩。（明天咱们街上“赶圩”去。）

80、喊媒——猜码、猜拳。（光喝酒没意思，咱“喊媒”高兴高兴？）

81、打迷子——把酒一口喝干。（就这一点点酒，我打个“迷子”就喝光了。）

82、洗白菜——假心假意的邀请。（他在“洗白菜”，并非真心请客。）

83、倒祖水——出丑，丢祖宗的脸面。（你在“倒祖水”呀，丢大家的脸。）

84、飞头——理发。（我先到理发店去“飞个头”。）

85、摆溜子——设套。（别“摆溜子”了，都是明白人，我们不会钻的。）

86、哝碎——说话啰嗦。（你“哝碎”什么呀，啰啰嗦嗦的！）

87、看把戏——因别人失误而高兴。（别人都在看你的“把戏”了，你还执迷不悟？）

88、臭油筒——多数人不喜欢的人。（他就是个“臭油筒”，别去理睬他。）

89、扯气——指责别人说冤枉话，不正当的话。（你在扯气呀！站在街上骂街。）

90、拿劲——故作姿态，摆架子。（看他那“拿劲”的样子，我心里就会发出耻笑了。）

91、烂水——男女生活作风不正派。（她是个“烂水货”，经常与外面的男人鬼混。）

92、造孽——桂林话“造孽”含有另外的意思：可怜。（老人家“造孽”呀，都八十了还得下地干活。）

93、下水——动物内脏。（猪“下水”最好少吃，胆固醇太高了。）

94、昂崽——不灵活的孩子。（我们班有几个“昂崽”，几科成绩老不及格。）

95、白打白——没收获，空干一场！（今年又“白打白”，分文未挣到）。）

96、耍摆子——骂人的话，责备他人不干活。（那么多事情做不清，你还在家“耍摆子”呀？）

97、上门——男到女家落户。（我成了“上门”女婿。）

98、那台戏——那个样子。（那人不听劝告，不知道要搞成哪“台戏”？）

99、搭头——买猪肉的零星搭配或说话时的尾缀（如：恭城人说话，都有“呗”这个“搭头”。）

100、醒笼——明白、清楚的意思（你怎么这么不“醒笼”呀？人家在小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