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文明与早期中国系列（二）中国早期冶金技术发展（剑桥大学梅建军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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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国出土的早期铜器及其与欧亚草原的联系 冶金术的起源是多源说有学者认为产生于近东的两河流域，由文明社会向野蛮社会传播；也有学者认为是在土耳其、巴尔干半岛一些山区，由简单社会向复杂社会传播…但他们都认为只有一个起源。也有学者提出了不同的观点，以为是多起源说↓，还认为中国的冶金木也是独立起源的。 欧亚草原文化同中国西北地区早期青铜文化的接触和联系看来是在不同时期通过多种途径进行的，是一种间接的非连续的过程，所以中国西北地区的早期铜器所展示的是多种草原文化因素共存的复杂现象，而非某一种文化单独影响或整体输入所导致的简单情形。 胡保华：铜矛非异域输入，是齐家人群本土"仿制"的结果，而后由齐家区域传入中原地区。 西来说存在的一些问题●年代问题。西边遗迹的年代并不早于东边；●关于"原创地"的疑问；中亚？南西伯利亚？●技术传播的模式、动力和机制是什么？●器物传播或生产技术传播？●冶金术的传播是否与人群的迁徙有关？●是否存在本土技术的创新或改变？ 早期黄铜器物的发现●黄铜片和黄铜管：陕西姜寨遗址，公元前4700-4000年；●长条形黄铜笄：陕西渭南仰韶文化遗址，公元前3000年；●黄铜锥：山东胶县三里河遗址，公元前2300-1800年；●铜片：山西绛县周家庄遗址，龙山文化时期，铜镍锌三元合金。这四件黄铜器具有早期铜器的特征，也是世界上最早的黄铜器物，是在原始冶炼条件下偶然得到的产物。陈建立：西方因素和本土创造﹣中国早期冶金技术传统的形成，《中国文物报》2015.1.19 中原地区龙山时代的铜器发现●河南登封王城岗遗址出土的1件残铜片；●河南杞县鹿台岗遗址出土的1件疑为小刀的残片；●山西襄汾陶寺遗址出土的铜铃和齿轮形器等；●河南淮阳平粮台、临汝煤山和郑州牛碧等遗址发现一些与冶铜有关的遗物，如铜渣、坩埚和炉壁等。●年代多属于龙山文化晚期（公元前2190﹣前1900年）↑陶寺遗址出土的铜铃和齿轮形器 石峁铸铜石范的重要意义石范的发现表明石峁遗址存在熔铜铸器的活动，表明已有一定程度的冶铸活动。这一发现为研究中国早期冶铸技术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实物证据，表明石范在早期冶铸中的关键地位。 对中原和山东地区出土早期铜器的认识●龙山文化晚期（公元前21世纪至前19世纪），虽然在很多地点有铜器发现，但数量不多，出现了包括砷铜在内的多种铜合金及冶铜遗物，尤其是陶寺铜铃的出现，或许可视为组合范铸技术的滥觞；●二里头文化时期（公元前18世纪至前16世纪），在二里头遗址始见早期铜器大量、集中地出现，铜容器及其组合陶范铸造工艺在第三期的出现和逐渐流行，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技术演进，有着深刻的社会文化背景。组合陶范铸造工艺随即成为中原地区铜器制作最重要的特征之一。 对北方地区出土早期铜器的认识●年代偏晚：迄今所知的红山文化时期的铜器或冶铸遗物仅有数例，且存有争议；大甸子和朱开沟的早期铜器年代均晚于公元前1800年；●数量和种类偏少：大甸子和朱开沟两处遗址的发现加起来仅有80件，全是小件装饰品和工具；●个人装饰品意义显著：大甸子和朱开沟所出的铜器均以耳环、指环和臂钏为大宗，表明其文化取向接近西北；●冶金工艺已有相当程度的发展，锡青铜和锡铅青铜已得到普遍使用。 北大李水城教授：公元前2000年前后，从中原大地到广袤的大西北形成了三个金属冶炼中心，它们之间存在着密切的互动关系，具体表现形式为，中原地区与齐家文化作直接的接触，齐家文化与四坝文化发生直接联系，四坝文化与哈密地区进行直接的互动，哈密地区与伊犁河﹣﹣准葛尔盆地周边和天山中段的青铜文化保持直接的联系，而新疆西北部则又与中亚和南西伯利亚一带的青铜文化发生直接的联系。而地理位置相互间隔的文化之间则表现为间接的互动关系（266-67页）。 小结：中国早期铜器的区域性特征●西北地区的早期铜器发现要远盛于中原和北方，表明西北地区无疑是中国早期冶金发展最重要的地区之一。●中国北方是另一个早期铜器发展的重要地区，其早期发展阶段肯定与西北地区有关。●中原地区的早期铜器发现在龙山文化阶段仍很零散，但到二里头文化阶段出现了划时代的发展。组合陶范铸造技术体系的发明奠定了中原青铜文明的基础。●区域间的文化联系和互动在各地区铜器初现和早期发展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梅建军，中国的早期钢器及其区域特征，《中国史新论﹣古代文明的形成分册》，台北：中央研究院，2016年。 中国西北地区冶金术的本土化进程●所谓冶金生产的本土化，就是当地社群成为了冶金生产的主体，并开始在冶金技术传播中发挥重要作用。●西北地区本土化冶金生产实践及其对技术体系的改造，为早期冶金术的继续发展和东向传播奠定了基础。●中原地区同样可见本土化的进程，冶金技术知识融入已有的社会、经济和文化传统，生产体系被再次重塑，形成中国青铜时代独特的组合陶范冶铸传统。陈坤龙、梅建军、王璐：中国早期冶金的本土化与区域互动，《考古与文物》2019年3期 河西走廊生产遗址发现的意义●科学分析表明西城驿遗址存在炼铜生产，火石梁和缸缸洼遗址也有炼铜的迹象，铸范的发现表明了当地能够制作器物。●河西走廊地区已经形成了早期冶金中心，表明冶金术的本土化进程已经完成。●本土化为冶金术得以落地生根并继续发展、向东传播奠定了基础。 2．中西方的铜器制作技术（范铸法与失蜡法） 赫菲斯托斯（Hephaistos )，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火神、锻造与砌石之神、雕刻艺术之神。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是宙斯和赫拉的儿子（或由赫拉独生），阿佛洛狄忒或阿格莱亚的丈夫。赫菲斯托斯善于建造神殿，制作各种武器和金属用品，技艺高超，被誉为工匠的始祖，以及锻造的庇护神。谶匠之神。他又驼又瘸，是眾神中最醜陋的，也是心地最善良的神。 希腊最早的空腔铸造的青铜雕像从公元前十世纪开始，希腊人就开始使用失蜡工艺生产小型的青铜器。稍加改进后，这一工艺可用来铸造大型的青铜器。小型人像通常是实体铸造的，但就大型人像而言，空腔铸造则更易操作而便宜。考古证据表明，从公元前六世纪中期开始，希腊人就已经知道如何铸造大型空腔雕像了。 有关失蜡工艺在中国出现时间的争议华觉明、郭德维，《曾侯乙墓青铜器群的铸焊技术和失蜡法》,《文物》1979年7期：45-48。首次提出曾侯乙墓出土的尊和盘上的透空附饰的铸造使用了失蜡法，表明战国时期失蜡工艺已在中国出现。周卫荣、董亚巍、万全文、王昌燧，《中国青铜时代不存在失蜡法铸造工艺》，《江汉考古》2006年2期：80-85。认为是铸造后焊接装配而成。 苏荣誉先生论"中原式失蜡法"(2021年）爬梳东周青铜器，能确定属于失蜡铸件的不过50件，且集中于几个器类，风格三四种，难道是掌握失蜡法的铸工寥寥无几吗？這些器物多集中在春秋晚期，少数属于战国早期，个别延续到战国中晚期，难道是失蠟铸造工艺不受欢迎，或者绝技不外傅而逐渐式微了吗？（摘要）失蠟法作為一種铸造複雜造型和精细纹饰青铜器的简便工藝，發明於近塊而在商晚期傳入中原北邊，商和西周時期未對中原産生任何影響，但在春秋世變下，對極端奢華器的需求將之導入中原，但也衹鑄造塊範法不能製作的附飾，再鑄接或焊接到主體上作装饰，主體依然以塊範法鑄造，形成了中原式失蠟法。雖然失蠟法技藝巧奪天工，但那些複雜器物如果可以塊範法分解铸造再通過鑄接和焊接一體，塊範依然是首選，也就是説，鑄工還是恪守根本，不得已也會采用外來末技，故而春秋戰國時期失蠟法鑄件依然很少。 《中国青铜时代的金属制作》（彭鹏，2020)中国古代的铸工虽然已经掌握了失蜡铸造工艺，但他们选择不使用这一工艺来制作青铜礼容器：那种认为失蜡工艺是唯一正确铸造青铜器的观点是值得批驳的。 3.中国和欧亚草原出土的早期铜铁复合器 冶铁技术传入中国的路线：丝绸之路？ 冶铁技术传入中原地区：草原之路？ 4.东西方的铜镜传统及其传承 由铜镜看东西文化的交汇圆形背钮铜镜的起源地仍有待探索，尤其是背面带有纹饰的铜镜；铜镜的最初使用或与宗教和祭祀活动有关。背钮镜与侧柄镜铜同在新疆出土，其制作技术及其来源均有待进一步研究；具有中国中原风格的汉式镜的出现代表了铜镜发展的一个新阶段，其功用有了变化，其铸作技术也形成了自己的传统。其西传及其影响值得开展深入的探讨。 有几点值得注意：圆形背钮铜镜的起源：一种观点认为由西亚→中亚→中国（西北地区）；梅老师研究认为，这种带有几何纹饰的圆形背钮铜镜实际上在西亚/中亚/欧亚草原地区没有发现.发现最集中的地区是在中国的西北和北方地区，代表了当地的一种文化一种传统，推测这种带有几何纹饰的圆形背钮铜镜很有可能是在中国西北地区产生的，很有可能跟西北地区早年流行的萨满教有密切关系，所以铜镜的起源最早并不是用作照面容，而是一种宗教的功能，是作为萨满通灵的一种道具来使用的，这值得进一步研究，铜镜是不是在中国的西北本土起源？背钮镜和侧柄镜同时在新疆出现，背钮镜实际上代表了东边的一种传统，而西边流行的是侧柄镜。这种带柄镜是从西亚→中亚→中国（新疆地区）。铜镜传入中原后，到了战国、汉代时，中原工匠结合了中国本土的文化/传统发展出了中原式的铜镜。中原铜镜包括文字、典型图像，甚至包括合金成分（铜锡铅三元合金的使用）代表中原地区铜镜的兴起，反过来传入新疆/内蒙/蒙古/西伯利亚地区，然后通过游牧民族一直影响到了现在的东欧地区。可见中国文化的影响在汉代就已经显示出了强大的生命力和影响力。 结论1）早期铜器的发现表明，早期冶金术很可能是经欧亚草原传入中国西北地区，而后再进入中国北方和中原地区的；2）中国青铜时代金属器物的制作主要是采用范铸工艺，与西方流行的失蜡法铸造工艺形成对比；3）中国出土的早期铜铁复合器显示出与欧亚草原的紧密联系，或表明最早的冶铁技术是经由"草原之路"传入中国的。4）早期铜镜的使用和演变集中呈现了东西文化交汇的过程，汉镜的出现与西传尤其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