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表哥，你今天来看我，我很受感动。你六年没回国了吧？……今天咱兄弟两个好好喝一杯！喝个小辫朝天！</p><p class="ql-block"> 什么？你问我现在干啥工作？….你知道啊！是的。在市委办公室秘书科。可是，我这个秘书，一不起草市委文件，二不写领导讲话，三不搞调查研究。干什么？你猜猜！…..哈哈，猜不着是吧？告诉你吧表哥！我干的是陪领导喝酒！叫酒陪！真的，表哥，真叫酒陪！你问我怎么当上酒陪的？来，喝干！喝了我慢慢给你汇报。</p><p class="ql-block"> .你知道，我大学毕业后考上了选调生，分配到一个镇，在党政办公室搞收发工作。工作不是很忙，刚毕业嘛！你知道我是大学中文系毕业，爱好文学，好写点小文章。闲空里我就写些农村的好人好事，有时还帮助镇报道组下村采访。嘿！几乎是百发百中，只要我写的文章报纸都发表。后来，县委每年召开三级干部会，都借调我去帮忙。帮着，帮着，就调到县委办公室去了。表哥，你猜你舅舅说哈？他说：嘿嘿，咱老张家坟头冒青烟了！</p><p class="ql-block"> 调到县委办公室以后，我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接触的领导层次高，看到的材料多。空闲时间我就开始写些有关农村、农业、农民问题的文章发表，后来写些农村经济研究的文章。调去第一年，接二连三发表了9篇文章！哎，表哥，竟然有两篇被《人民日报》采用了！</p><p class="ql-block"> 哈哈！这下出名了。县委书记，县长，省地委政研室都知道我的名字了。</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办公室庞主任把我叫到他的屋里，大大地表扬了我一番。说：“小张啊！有水平！真不亏是大学毕业生！小张呀，我有个想法，咱两个合写一篇文章，投到《人民日报》发表。你看看怎么样呀？”</p><p class="ql-block"> 我说：“庞主任，我写一篇，署上您的名字就行啊！”庞主任说：“不行，不行。还是咱两个合写。我考虑了个关于农村经济研究方面的文章，题目就是《大力推行农田土地规模经营》。文章可分四部分：一是提高认识，增强土地规模经营的责任感和紧迫感；二是明确任务，突出重点；三是强化措施，扎实稳步推进；四是加强党的领导，搞好组织保障。写好后投到《人民日报》。这个题目正当时，肯定能发表。小张，怎么样啊？”</p><p class="ql-block"> 庞主任一说完，我就笑了。什么？表哥，我笑啥？哈哈！这哪是经济研究方面的文章！？这分明是领导人的讲话稿嘛！</p><p class="ql-block"> 呵呵，你问我怎么回答的？我对庞主任说：“庞主任，最近几年，报刊杂志刊登这方面的文章太多了，咱再写这方面的文章，如果没有新意人家不会发表的。”</p><p class="ql-block"> 我刚说完，庞主任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了，不高兴地问我：“你说怎么写才好？”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庞主任，写经济研究方面的文章贵在有新意，就是要创新，文章的论点要与众不同才行……”没等我说完，庞主任挥了挥手说：“你回去吧。”我说：“主任，我给您写一篇吧，保证采用。”庞主任连眼皮都没翻，又挥了挥手说：“不用了，你回去吧！”</p><p class="ql-block"> 来，表哥，干了！好！我继续说。从那以后啊，庞主任对我不冷不热的了。原来经常派我跟书记出发，也不让我去了；年末的农村工作会也不让我参与了。让我干啥？嘿嘿，又干老本行了——收发。我知道庞主任生气了，可是，可是作为主任，度量也太小了吧？我没说不写啊！我只是出于好意，出于必定发表才说的那些意见啊。我有苦无处诉，下班后就在家喝独闷酒。怎么了？呵呵，渐渐放纵了自己呗。最不该的是，正在这个时候，《人民日报》又发表了我的一篇挺有分量的文章，还加了编者按！庞主任肯定也看到了我这篇文章。在一次办公室全体人员会上，他不仅没表扬我，竟然旁敲侧击地警告说，有些人利用工作时间写自己的稿子，挣稿费，很不像话！办公室绝不能允许这种贪图名利的现象存在！谁要想挣钱，就别在县委办公室当秘书！要想挣钱，干个体户去；或者去报社工作去！</p><p class="ql-block"> .表哥，我那个心啊！你知道我多痛苦吗？从那以后，我就再不写文章了！开始放纵自己了。经常和县委、县政府大院的老伙计们喝酒、打麻将。你知道吗？好友到一块喝酒，谁能喝酒谁就是大丈夫。不知道哪种生理基因在起作用，我喝酒除了有点兴奋外，无论多少从来不醉。就这样，在喝酒的圈子里，我又成了名人！大伙还选我当了机关酒协主席！ </p><p class="ql-block"> 你问我怎么从县委办公室调到市委办公室的？</p><p class="ql-block"> 嘿嘿！还不是因为能喝酒嘛！</p><p class="ql-block"> 来，表哥，再碰一杯！</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的同学请我给他陪客人。你猜客人是谁？哈哈！市委秘书长！同学说，秘书长特能喝，一般陪不了，想起了我，我在县委办公室嘛！我一进门，我的同学就向秘书长介绍了我。秘书长一听我的名字，拉住我的手说：“呵呵！你就是在人民日报发表文章的小张啊!来！来！来！坐我这儿！”</p><p class="ql-block"> 果然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激战三小时，躺下了一对半。我和同学扶秘书长上车，秘书长还一直拉着我的手说：“调、调、调市委办……办来，我好好、好安排你。”</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我调到市委办公室了。你问我调市委办公室干啥？呵呵，分配工作时，我的科长告诉我说：“秘书长年龄大了，喝不过那帮王八蛋小子，听说你很能喝酒，秘书长的意思是要你作他的酒陪。”</p><p class="ql-block"> 打那起，我便过起了三天一大宴、五天一小宴的陪酒生涯。每次喝酒我都紧挨秘书长，替他喝酒。秘书长每次赴宴都显出一种气魄恢宏的大将风度，无论什么场面都敢跟人叫阵，因为我在后面呢。有时候，秘书长也向人们介绍我的酒量，象是展览一件他新得到的宝贝。每次都代我向对方挑战，帮我打酒官司，直到把对方灌迷糊了才罢手;他看到别人醉倒，哈哈直乐。</p><p class="ql-block"> 当然，替秘书长喝酒，一般都是偷偷地。有一次我偷偷地把秘书长的酒倒进我的杯里，被省委一位领导发现了，秘书长挨了罚，还很得意，透露出一种孩子般的快乐，不无吹嘘地向那位省里领导介绍：“这是我的一级陪酒员，够国家水平。”接着把我的本领夸耀一番，省委那位领导看着我说：“怎么样？小张？愿不愿意到省委办公厅来？”秘书长马上说：“挖我们墙脚啊，那可不行。</p><p class="ql-block"> ”什么？表哥？哦，你问我真喝那么多酒不伤身体吗？嘿嘿！实话告诉你吧表哥。喝酒的时候，我会捣点鬼的。比如，端酒盅时假装没拿稳，尽量洒出一些，这样每次可少喝点儿；有时把我面前的醋碟中的醋喝下，再让服务员添上；有时喝了酒不立即咽下去，赶紧拿起茶杯，喝茶时把酒吐在茶水里，吐满了偷偷倒掉就是；或者是干杯后不马上咽下去，找机会用餐巾抹嘴，把酒吐在餐巾里。还有，上座后先吃些肥肉类、淀粉类食品垫底，喝酒不容易醉。还有一条很重要，就是不要几种酒混着喝，那样特别容易醉。</p><p class="ql-block"> 表哥你问我当酒陪有什么体会？哈哈！不仅有体会，还有很深的感悟哩！现在，饮酒几乎成了必备的社交技能，甚至成了做领导必备的技能，在基层更甚！我刚到镇上工作时听说“当好乡镇长，把胃交给党”，真是一点儿也不夸张。到了县里，市里，从领导到一般工作人员，如果没有足够的酒量，就几乎什么也干不下去！因为“酒量不行”，很多时候就意味着你在官场无法正常的交流。如何游刃有余地应付各种酒场几乎是官场成功人士的必备功课服务员！</p><p class="ql-block"> .服务员！来！再打开一瓶！表哥，别怕，你不喝我喝！没事的！</p><p class="ql-block"> 时间长了，我也学会了如何讨领导喜欢。我在乡镇和县里待过，历经过无数的酒场。我学会了各种酒场语言，视不同场合，看秘书长眼色，编点雅的、俗的或邪的笑话，调节气氛，让领导们开心。哎呀！表哥！看着领导那种欣赏、入迷、高兴的眼色，我有一种陶醉感。那种成为领导们心中的快乐，诱惑着我，刺激着我的即兴创造力。你别看秘书长成天脸色那么严肃，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可是一到了酒场，马上就变成另一个人；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一个酒场说的话要超过平时一个星期说的话。当然了，所有的内容全是围绕如何吃喝。有女士在的时候，还要增加点荤段子、黄段子，津津乐道，根本不顾女士的感受。</p><p class="ql-block"> 什么？你说奇葩？哈哈！中国特色嘛！酒场奇葩的事情可多了。</p><p class="ql-block"> 表哥想听啊？那好。你干这杯，我就继续讲。</p><p class="ql-block"> 很好！干了！表哥，你好像外星人似的，一点儿也不知道中国官场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嘿嘿！这官场酒局文化博大精深。领导们一坐下，大可以聊方针政策，小可以聊市井传闻。你别看官都那么大，酒场上的表现就花样百出了。酒场上个人潜藏在心中的性格都会显露出来。有平时严肃冷峻的开始热情喷发，有平时滔滔不绝的开始沉思默考，也有的平时少言寡语的开始高谈阔论。表哥，酒精的功效真是神奇啊！</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一位分管妇女工作的省委副书记来我市，秘书长接待陪酒，同来的有中国妇联的一位女处长。市里陪同的是市妇联主任。据说市妇联主任能说能喝。那天，我本不该去，秘书长也没安排要我去；可是市妇联主任非拉我参加，秘书长也就默许了</p><p class="ql-block"> 这个酒场热闹极了。妇联主任长得不怎么样，可就是能喝，并且能说一嘴的黄段子。给副省长敬酒时跑到身边，端着酒，用本地普通话说：“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省长敬杯酒，省长不喝嫌我丑。”副省长满脸笑容，说：“好，好，就一下，就一下啊!”那妇联主任一边鼓掌一边说：”省长在上我在下，你说几下就几下！”哎呀！满座淫笑，气氛一会儿达到了高潮。</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挨着中国妇联那位女处长，她看我能喝，老替秘书长，就偷偷地让我替她一杯。没想到被副省长听到了，坚决不同意，还让我坐到另一边。</p><p class="ql-block"> 哈哈。表哥，你在北京上过学。你知道北京女人喝酒豪放，又干又爽，那喝酒的泼辣劲，实在可爱。那天，她喝多了，也不吐，也不叫，而是忽然哭了起来。并且非常理智地讲起她的前男友。那天，是我和妇联主任连抱加拉弄到宾馆的。</p><p class="ql-block">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陪秘书长那么多酒场，几乎没有一场是为了谈所谓“正事”而设的酒局。</p><p class="ql-block"> 服务员！请倒杯水来！</p><p class="ql-block"> 什么？你问我喝过假酒没有？哈哈！表哥你还真问着了呢！有一次秘书长家乡的一个房地产商请他喝酒，当然喝的是茅台了。嘿嘿！没想到喝的是假茅台！那天秘书长喝的不多，可能他感觉味道不正。可我替他喝了不少啊！回到家上吐下泻，发烧头痛。去医院一查，假酒中毒。辛亏秘书长没事。这事还不能向外说陪秘书长喝的！住院期间，秘书长来看我一次，房产商还带来五万元钱塞给你弟妹。出院后我立即给他送了回去。</p><p class="ql-block"> 喝几瓶了？一瓶半了？那好，表哥，咱拔倒这半瓶不喝了！</p><p class="ql-block"> 嘿嘿！喝了假酒又多了个任务。每逢陪秘书长喝酒，事先我要看看是否真酒。为此，秘书长给市酒厂厂长打了个电话，派了一个专门辨别酒的师傅教我如何辨别酒的真假。</p><p class="ql-block"> 学会了啊！比如买酒时先要认真综合审视酒的商标名称、色泽、图案以及标签、瓶盖、酒瓶、合格证、礼品盒等方面的情况；也可以通过看色泽、闻酒味辨别。一般来说，五粮液比较好辨别。五粮液的瓶盖受到当今最顶尖的技术保护，贴有“3M回归反射防伪胶膜”，而且它很方便一般消费者用肉眼识别：在自然光下，消费者可以清晰地看到白底红字的五粮液防伪标记，然后手持五粮液专用防伪小电筒照一照，就可以看到原有红字五粮液标识隐去标识反射出耀眼夺目的五粮液酒厂厂徽，真伪立即可辨。茅台等酒就不好辨别。</p><p class="ql-block"> 什么？你问我为啥好多天没上班了？嘿嘿！我解脱了。</p><p class="ql-block"> 怎么解脱了？哈哈！实话告诉你吧！秘书长被双规了!表哥你说，我陪了他那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他受贿1000多万！1000多万啊！检察院把我叫去谈话，我实话实说，我就是他的一个酒陪，其它什么也不知道。人家也不告诉咱啊！只是到酒场才让我出现，其他时间都是他的秘书跟随。检察院一看我没啥，放我回家了，让我随时听命。听就听呗！反正我没贪污没有受贿，不怕！就是酒喝的不少，能倒出来吗？这不，一个星期了，还没说让我上班呢。不上就不上，给工资就行！你说对不表哥？</p><p class="ql-block"> 表哥，你问我啥心情？怎么说呢？很复杂。当酒陪，亲朋好友、同学老师常常羡慕我能天天和秘书长厮混在饭局……现在想来感到像逼良为娼一样！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爱好写作，我有自己的尊严、追求、理想和愿望！……可是，都无情地被酒陪扼杀了！每当夜晚回家，看到你弟妹和孩子为我担心的模样，想想身体年年查体年年是严重脂肪肝，内心深处就有一种痛楚！一种悲凉！</p><p class="ql-block"> 好了，听你的表哥!什么？掉泪了？没有啊！没有！不喝了！回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本小说曾获首届微刊联盟杯征文获奖人气奖头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