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事（14）

风清杨

香港太平书局一套六本的《金瓶梅词话》是我接触的第一套《金瓶梅》，也是我收藏的各种《金瓶梅》版本中非常珍贵的一套书。

平日里喜欢去书店闲逛，去的次数多了，和书店的营业员们都混了个脸熟。八十年代末，书店中还是有柜台的，不像现在，去书店买书可以零距离接触书架，自己挑选需要的书籍。那个年代，要看什么书是需要营业员从书架中拿给顾客的。顾客挑选书籍也只能有三、四次的机会，叫营业员拿书的次数多了，大多数营业员脸上已经表现出了不耐烦，顾客也不好意思再叫营业员拿书，其次，顾客和书架之间隔着柜台，眼神不好的还看不清楚书名，挑选书籍十分的不方便。1993年8月，我和往常一样去书店，看到几个营业员们正在拆包，从牛皮纸包中搬出一沓书来，其中有一本深棕色封面的书引起了我的注意，凑近一看，书的封面上《金瓶梅词话》赫然入目，我心中一阵狂喜，关于《金瓶梅》多年来只是一个传说，正是我想看读却没有办法读的书，好在和营业员们脸熟，营业员答应卖给我一套，记得总共才3套，一套6本，420元，这在1993年月工资只有300多元的我来说已经是天价了，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拿钱，又以最快的速度拿书回家，生怕营业员反悔。回到家才定下心来，仔细翻看这套书，一套6本，传统的32开本足本，1982年第十六次印刷。深棕色的封面，白色花纹，二百幅插图，插图的旁边有标注的小字来说明对应的回目，香港太平书局影印版，竖排本，字体比较大，无论是纸张还是印刷装潢都非常精美，缺点是繁体字印刷，其次是开本太小。

这套书的底本为万历本，原本现藏于美国图书馆。1933年，这套书曾以古轶小说刊行会的名义影印，也就是说这个版本是在山西发现的第一部《金瓶梅词话》，是一个非常珍贵的版本。《金瓶梅》中最吸引人的当然是书中的所谓淫秽描写，我也未能免俗，大概翻看了一遍书中所能看到的“性描写”，很遗憾，对于一本小说来说，这些描写个人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这也可能和我平时看的书多有关，已经修炼的百毒不侵，见怪不怪了。

那个时候新华书店为什么有“禁书”？现在想来，可能是90年代初期，发展经济成为大的趋势，工厂、企业大力发展第三产业，新华书店为了增加效益而自行进书，香港出版的《金瓶梅》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半遮半掩的出现在新华书店的书架上，但所谓的禁书出售仅限于熟人。90年代中期，我所在的油田参加新疆会战，在当地的新华书店我还看到了这套书，只是装潢和印刷不一样，大32开，精装本，厚厚的三册，带书盒，也是肆百多元。虽然有点恋恋不舍，但百多元的一套书对工资不多的我来说也是负担，只能忍痛放弃。写这篇文章时，网上爱书的朋友发过来这套精装版的《金瓶梅词话》图片，售价已经五千多元了。石油会战的那几年，我又在当地另外的一个新华书店遇见了一套由梅节校定，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一套四本的《金瓶梅词话》，可惜的是，那时候并不知道那套书的价值，再加上经济不是太好，最终和这套珍贵的《金瓶梅》失之交臂。另外，从当地新华书店销售的《金瓶梅》书籍也可以看出当地经济发展的大概情况。我生活在甘肃一个偏僻的石油小镇，信息相对闭塞，而新疆地理位置相对于甘肃的偏僻小镇，物资流通和信息显然要好的多。前几天读过一位喜欢淘书朋友的一篇文章，他的意思是说，所有的遇见其实都是缘分，包括你遇到和买到的书，深以为是。

初次阅读这套《金瓶梅词话》还有点困难，比如竖排繁体，标点符号不详细，阅读体验并不是太好。第一次读还出了洋相，比如第一回的插图傍边附有小字“西门庆热结十兄弟”，但词话本的第一回目是“景阳冈武松打虎，潘金莲嫌夫买风月”，读完这一回书的内容也没有看见西门庆出现，当时还挺纳闷，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慢慢的知道《金瓶梅》有万历词话本和崇祯本，明代木刻插图是崇祯本的《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中的插图，万历本是没有插图的。香港太平书局的这套万历词话本借用了崇祯本中的插图，正是因为刚接触《金瓶梅》不了解才会有这样的误会。粗略的读完以后，然后就拿着这套书在周围的朋友们中炫耀，结果就是这套来之不易的书差点与我失之交臂。一个关系好的朋友听说我有这套书借去了，朋友之间借书其实是非常正常的事。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朋友家出了点麻烦事，再加上自己在外地工作，好几个月都联系不上这位朋友，基本处于失联状态。九十年代还没有手机，只能转托朋友联系借书的朋友，将近一年以后，朋友带回来了我借出去的书。原本失望之极的我惊喜若狂，书终于失而复得。这种心情想必喜欢书的朋友们一定会理解。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见到曾经借书的那位朋友。经过了这次磨难，这套书再也没有外借过，被我当做宝贝似的珍藏到现在，至今保存完好，是我书柜中的镇柜之宝。写这篇文章时从书柜中找出了这套书，三十多年了，这套书都没有开胶现象，仍然崭新如初。

在以后的日子里，随着网络书店的兴起，买喜欢的书方便了许多，为了寻找崇祯本的《金瓶梅》，我曾经在网络上买回来了好几套《金瓶梅》，但都是万历本的《金瓶梅词话》，当然了，这些书大部分都是盗版书籍。2019年，终于在网络上买回来一套新加坡南洋出版社的崇祯本《金瓶梅》，这才对万历本和崇祯本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