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老师李树民 <p class="ql-block"> 李树民是当时全县最好的语文老师。我上高中的时候，他已经成了学校的副校长，不教学了。每天晚上熄灯铃响后，他就开始检查学生宿舍。听到学生在说话，他便在门外用他那浑厚的关中腔警告：莫说话，睡觉。</p><p class="ql-block"> 李老师喜欢穿大头厚底牛皮鞋，走路脚抬得高高的，一步一趋，硬硬的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噔噔的响声。当时，我班的宿舍在东一斋最里面的几孔窑洞里，东一斋比其他斋高出一米多，斋口有个小木门，木门下有五六个砖台阶。只要传来噔噔的响声，学生们就知道李老师上了台阶进小门了，大家便停止了说话。</p><p class="ql-block"> 一次，学校召开学生大会，李老师已经讲完话，准备宣布散会。突然有一个学生喊：请李老师给我们表演一个节目。这时，所有的学生都齐声不断地喊：李老师，来一个；李老师，来一个。李老师从临时讲台——一张书桌后面，红着脸站起来说：好吧，我就给大家朗诵一首毛主席的诗词，清平乐·六盘山。然后扯着他那浑厚圆润的男中音朗诵：“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在朗诵时他做了两个动作，一个是朗诵到“屈指形成二万”时，他高高地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朗诵到“何时缚住苍龙”时，他又伸出右掌在空中，好像抓住了龙头，然后狠狠地攥紧了拳头。李老师在朗诵时，说的是普通话，一字一句，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丰富的表情，适当的动作，把大家带到了红军长征路过六盘山的真实场景中。我第一次听这么美妙的诗词朗诵，真是一次美好的享受。朗诵完了，同学们报以热烈的掌声。</p><p class="ql-block"> 一天下午，李老师捎话叫我到他办公室来。我去了后，他给我交待：明天高中几个班去杜家沟帮助农业社秋收，晚上学生和农民举行一个电影晚会，你给我准备个讲话稿。我寻思，李老师这么高的文学水平，讲几句话还要准备讲稿，这分明是考验我和锻炼我，我愉快地答应了。好在我在上初中时，学校组织我们去村里参加劳动，语文老师也给我布置写一篇讲话稿。内容相同，我一下午就写好了，交给李老师。李老师看后，点点头说：还好。</p><p class="ql-block"> 高中毕业了，我去向李老师告别，李老师对我说：娃娃，回村后，莫丢了读书。</p><p class="ql-block"> 五年后，我从学校毕业，分配到了李老师任教的学校。李老师还是副校长，每天晚上，还坚持查学生宿舍。</p><p class="ql-block"> 李老师爱吃肉。那时学校教师都在小灶（教师灶）吃饭，我们顿顿吃5分钱一老碗的白菜洋芋大烩菜。李老师中午吃二角五分钱一碟的小炒猪肉，吃完后给做饭师傅安顿：下午再留一份给我。当时，李老师的工资是80多元，是我们的两倍多，大家都很羡慕。一位语文老师对我说：什么时候咱们的工资和李老师一样，就心满意足了，咱也就可以顿顿吃小炒猪肉了。</p><p class="ql-block"> 李老师文化水平高，但与人交往很少。吃完饭后，就躺在他办公室（宿舍）前的躺椅里，捧一本书看。讲语文课时，妙语连珠，但和人交谈时，却有些呆滞木讷。传说着一个笑话：说李老师一天上厕所，在厕所门口碰见一位老师，问：去哪里？答：上厕所。问：干什么？答：大小便。李老师似有所悟：噢，二便。</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段时间，吃饭时不见李老师了，原来是他去马蹄沟医院治痔疮去了。后来又听说，一天晚上他去上厕所，跌倒在厕所边，成了半身不遂。一天上午，我上完课后，在商店里买了几瓶水果罐头、一包饼干，骑着自行车，去医院探望李老师。李老师躺在病床上输着液，他拉住我的手，老泪纵横，我极力地安慰着他。他哽咽着说：娃娃呀，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无病。他给我解释他的病因，说他太爱吃小炒猪肉了，以至于血管里面的油花花多了，就把血管堵塞了。唉，人生无常啊！</p><p class="ql-block"> 自此，李老师请病假回大荔老家了。学校也少了一道风景线：晚上熄灯铃后，没有了噔噔的脚步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