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 告别故乡

苏显力

屯垦戍边岁月

1.告别故乡奔赴边疆

那个年代距离今天已经很久远了。

1968年5月的哈尔滨花红柳绿，春意盎然，而此时江平的心情却躁动不安。他急匆匆地走在中央大街上。

江平读完初二，一九六六年六月“文革”运动开始，停课荒废学业了两年，现在毕业后却发现在哈市既不能升学也无法就业，自己将向何处去？难道在家里当一个无业游民？难道还要靠父母养活？彷徨茫然焦虑徘徊在他的心头。

三月学校组织同学们去听来自边防一线的解放军代表，讲述他们和苏联侵略军斗争、保卫祖国边疆的英雄事迹，大家听的热血沸腾。刚讲完全许多人争着涌上主席台和那位解放军代表热烈握手，并将自己的毛主席像章献给他，挂在他的胸前、帽子上，江平也热血沸腾了。

边境的形势非常紧张，苏军在边境陈兵百万，要侵略祖国东北地区，双方经常发生肢体冲突。狼烟起军号扬，国家号召有志青年支援边疆，巩固边防，到边疆去屯垦戍边。那是个崇尚英雄的时代，江平决心用自己的热血来保卫祖国，决心到边疆去，不久边疆军垦农场来招工。

同学吴远峰已经第一批报名十多天前出发了。江平因为家里有些事儿所以第一批没去成，昨天收到了吴远峰寄来的一封信，详细介绍那里的情况，并希望江平尽快去。

江平看后很受鼓舞，他想起父亲1937年国难当头时，16岁毅然离家参加抗日队伍，驰骋沙场。是啊，我们这一代革命青年更要志在四方，他下定决心去边疆，甚至做了为国牺牲的思想准备。他給吴远峰写了一首诗“少年壮志赴边关，不斩北熊誓不还。继承先烈革命志，热血青春卫江山。”表示了自己坚定赴边疆的决心。

他现在是去找林晗，林晗是班里的女同桌。前几天林晗听说江平要去边疆军垦农场，她说她也要去，并约好今天一起去报名，二人来到报名处时，只见有许多学生在报名，他们报名后各自回家准备出发。可是临出发前，林晗由于家里有事无法离开，所以这批她不能去了。

出发的前一天，林晗来找江平。她亭亭玉立，容貌清纯秀丽，她问江平：“都准备好了吗？”江平说：“都准备好了。”

林晗很动感情地说：“我真想和你一起去，但是我妈住院了离不开人照顾，所以暂时走不了。等我妈出院了，我一定去找你。你先去，到那儿后把那里的情况介绍给我。”江平点点头说：“我到那之后就给你写信。”林晗看着他的眼睛关心的说：“听说那里很艰苦，我送给你几件礼物作为给你送行，希望你去后努力工作，同时注意自己的身体。”江平很感动地点点头。

林晗说完从兜里掏出一本日记本，然后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毛巾、一个水杯一起送给江平。当时他们都是学生都没有挣钱，林晗一定是用自己的零花买的这些用品。江平在心里说，我会永远记住的。

江平十分感激地接过那本日记本和毛巾水杯，嘴里一再说谢谢。日记本的扉页上写着：送给革命战友江平纪念，我们永远战斗在一起。后来江平还发现，里面夹着她的一张照片。

江平没有准备，就把胸前戴的一枚像章送给她做纪念。那是一枚心形的红色像章，中间是毛主席的头像。江平想心形代表我对她的想念和感情吧。

林晗收下像章看着江平又嘱咐一句：“到那里一定要注意身体，走的时候我就不能去送你了，记住给我来信。”江平点点头，然后她转身走了。

她走了十几步，又转身走回来，有点羞怯地和江平握了一下手，莞尔一笑，眼中泪光闪烁，才又带着不舍转身离去。

是的，这次他们将真的分别了，想想林晗和自己曾一起经历两年中学同桌的学习时光，又经历了两年的“文革”风雨血火，加深了一段特殊的感情，他们又一起报名去边疆军垦农场，虽然她不能和自己同时去，但在他们青春的心中留下永远难忘的纪念。

江平心想，这次分别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想想心里就有些失落怅然，如果二人一起去多好，真是很遗憾。

车站告别

5月30日下午三时，哈尔滨火车站红旗飘扬、歌声嘹亮，站台上人头攒动，挤满了欢送的人群。来自各学校的三百多名老三届青年学生，胸前佩戴毛主席像章，身背行装，响应祖国的号召，满怀豪情，即将登上北去的列车，奔赴边疆军垦。

江平穿着一身旧军装，高高的个子身材挺拔，相貌俊朗坚毅，浓眉之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青春洋溢的脸上充满了年轻人的热情和对远方未来生活的向往。出发前他坚决不让父母来送，想让自己走得更勇敢坚强。

江平登上火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又急忙打开车窗，忽然看到了母亲从人群中挤来到车站为他送行。江平赶忙朝母亲挥手，母亲挤到了车窗前拉着他的手，慈祥地对他说：“到了那里听领导的话，努力工作，注意自己的身体，到那后就给家里来信。”江平说：“妈，我记住你的话了。你放心，我在边疆会努力工作的。你和我爸也都注意身体，等有了探亲假，我会回来看你们。妈，你放心吧。”母亲含泪点点头。

这时候送行的几个同学挤到了前面，争着和江平握手告别，互相祝愿，互道珍重。有的同学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咽的说不出话，真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虽然说不上这是一次生离死别，可是毕竟大家从此将天各一方，谁也不知道今后的命运如何，无法预测生活道路上将会有怎样的曲折和坎坷，因此心中难免依依不舍。

江平没有哭，他认为在这充满着蓬勃生机的春天里，自己是去边疆投身一场新的伟大战斗，像父辈一样用年轻的生命和热血，去保卫建设祖国的边疆，这是多么光荣的使命，既然勇敢地选择了这条道路，哪能用眼泪来告别。

“呜……”随着一声汽笛长鸣，下午三点五十分火车徐徐开动了，霎时站台上和车厢里呼喊声告别声响成一片，悲壮又激昂。

江平探身车窗外，拼命地挥手和妈妈和同学们告别。再见了，妈妈！ 再见了，故乡！再见了，同学们！“赤旗挥舞冲天笑，边关青山是我家”

林晗送行

列车缓缓开动了，忽然他在欢送的人群里看见了林晗。她急切地看着闪过的每一个窗口，在焦急地寻找着江平。江平大声地喊着她，她也看到了江平，林晗跟着列车跑并向他招手，嘴里喊着什么，但是听不清楚。终于不见了她的身影，那一刻江平知道他们的友谊会永记在心中。

火车开上松花江铁路大桥，江平急切地趴在车窗贪婪地看着。内心一阵激动，那滚滚东去的江水，那高耸挺立的防洪纪念塔，那如诗如画美丽的松花江畔，承载了自己多少的少年岁月，留下了多少欢乐幸福痛苦激情和热血，他怎能忘记，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看到故乡的江水，心中不觉涌出一阵留恋之情。车轮滚滚一路向北。

来到边疆

经过一夜的火车运行，第二天早晨五点，江平他们到达了边疆小城嫩江县火车站。下车后他们在一个小饭店简单地吃了早饭，随后换乘上大卡车。五辆汽车载着他们沿着嫩（江）黑（河）公路向北行进。

十点多到了一个边防检查站，全副武装的边防战士仔细地验明他们身份后予以放行，这让江平陡然感到边境地区的紧张气氛。此后他们出入边境都要有边境通行证。汽车进入山区，一路山路盘旋山崖陡峭，他们在车上颠簸了六、七小时之后，下午三点多，终于到达了团部，这里离边境就有几十里路。

团部依山而建，长拉河蜿蜒流过，风景秀丽。在团部受到团领导、转业官兵和先到知青的热情欢迎。这里的转业官兵1966年来到，比知青早来两年，他们都还穿着黄军装，使江平感到十分亲切。

首先团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介绍了情况并热烈欢迎他们到来。团长说，我们黑河农建一师新华团地处小兴安岭山脉的南麓丘陵平原交错地带，扼守着黑河通向哈尔滨的黑哈公路关卡，它的战略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我们是一支在战争年代立下不少战功的部队，现在我们根据中央军委命令集体转业到边疆屯垦戍边，希望大家也和我们一样热爱边疆，扎根边疆，保卫边疆，建设边疆。江平听后很激动，回报以热烈的掌声，然后他们这批新兵被分到各个连队。

见到了吴远峰

江平四处张望，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喊自己的名字，他转头一看正是老同学吴远峰，他在向自己招手。江平满脸笑容快步走了过去，和吴远峰热烈地握手。吴远峰中上等个头，挺拔的身材，相貌端庄，略有稚气的脸上透着青春风华，满脸笑容。

吴远峰先到半个月，今天特地来接江平。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位憨厚热情的年轻人，中等个方脸，高挺的鼻梁，浓眉大眼，眼睛里透着真诚的目光，显得很有神。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蓝色衣服。吴远峰介绍说这是咱们连的副排长李志勇，也是知青。

李志勇伸出手来热情地说：“欢迎你来，吴远峰没少提起你，今后咱们就一起战斗在边疆了。”江平也伸出手与他热烈地握手。江平被分到55连，是和吴远峰、李志勇在一个连队，江平太高兴了。

吴远峰说55连是团里最远的连队，距离团部还有六十多里路，于是吴远峰，李志勇、江平坐上连里来的马车一起出发。

搭车的女生

马车已经启动，忽然听到有人焦急地在喊：“等一等，等一等！”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女生拎着行李急匆匆地跑过来，马车停住后，那个女生跑到马车边求顺路捎她到52连。

他们正好路过，李志勇就说：“行，上车吧。”于是那女生先把行李放到车上，手扶车板噌地一下跳上了马车，坐在江平的旁边，可是没有坐稳，身体晃了晃要掉下去，江平急忙拉住了她。她坐稳后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谢谢。”车老板扬了扬鞭子，大喊一声：“驾！”，马车开始走了。

那个女生说她也是今天到的知青，因为有其他事错过了接她的车，她只好搭顺路车回连。她的声音很悦耳动听。说完那个女生又看了看江平问：“你也是今天到的吗？”江平说“是啊，咱们是一个车皮来的。”那个女生点了头没有再说话。江平侧脸匆匆地瞥了一眼，觉得她长得有点面熟，挺好看的，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气息。

马车走的砂石路上有点儿颠簸，那个女生有时候就紧紧地拽着江平的衣袖，她一路就没有再说话。

出了团部不久马车就翻上了一座山，姜师傅不断挥着鞭子，打着响亮的鞭哨吆喝着马。马颠着碎步，奔驰在山路上，路旁都是白桦林和盛开的野花。

江平和吴远峰、李志勇谈着各自情况。下山后马车又涉过一条河，就到了一个连队。姜师傅将车停住，说52连到了。那个女生跳下车，拿起她的行李说了声：“谢谢。”转身向连队走去。

江平这时忍不住转身又看了她几眼，确实觉得她有点眼熟，可是又想不起是谁，也没有时间再去多看。李志勇小声地对江平说：“她是我们学校的，但不是一届，所以不熟悉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江平嗯了一声，顾不得多想就又出发了。

残阳如血

此时一轮血红的夕阳正缓缓沉入远方的群山，灿烂的晚霞染红天际。暮色苍茫中，起伏的山峦像黑色长龙延伸到的远方，江平不觉想起“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画面。忽然间一丝悲壮涌上心头，真正的感到彻底告别了那喧闹不息的都市生活，今后将在这偏僻边远的连队生活和战斗了，心中真的有些感慨。

马车涉过一条大约宽十多米的河，河水在静静地流淌，吴远峰说这条河叫洪别河。一条公路通向一片平房，房子排列整齐有致，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中静静地耸立。吴远峰告诉江平前面的这片平房就是连队了。江平不禁挺直上身，努力看着即将成为今后生活和战斗的地方。

马车到了连里，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路途颠簸此时已是傍晚七点半了。因为没有通电，连队在低垂的暮色中一片朦胧和寂静，迎接他们的只有满天眨着眼睛的繁星和宿舍窗户里透出的昏黄微弱的灯光。

进屋后江平和先到的知青们打了招呼，他们比江平先到五天，男生大概有十多名，已经睡在大通铺上。

放下背包吴远峰就领着江平去食堂吃饭，食堂的炊事员热情地给他们留着饭菜，还冒着热气。炊事员也是知青姓徐，浓眉大眼身材很壮实，他比江平大一岁，后来大家就管他叫老徐。在昏黄的油灯下他们匆匆吃了晚饭，尽管旅途劳顿，但依然觉得边疆的第一顿饭菜真香。

回到宿舍，铺开行装，江平的铺位挨着吴远峰。吴远峰说：“今天走了一天累了吧，好好睡一觉。”江平洗了脸和脚之后躺在床上，虽然一路风尘仆仆，却心情兴奋，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睡，想到与父母和同学们的离别，想到即将到来的新生活,真是心潮起伏，感慨万千。从今天起，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开始了一个新的漫漫历程，不知不觉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