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一百一十三天（下）｜劳拉

清华1928女生汇

【小编的话】澳大利亚殖民时期的历史标记着深刻而复杂的变革，除了对土著居民土地的掠夺以外，对早期流放者的惩罚也充满了血腥。“惊魂一百一十三天”讲述的是那个时期发生的一个令人不安的真实故事。不过，故事的细节出自唯一幸存的亲历者的自述，因此其精准性一直受到质疑。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不代表

「清華1928女生匯」的觀點。」

一百一十三天的逃亡之旅

　　1822年9月20日，亚历山大和几个铁链帮的罪犯被送往港口东岸干活。不清楚他是偶然进入到这个小组还是想方设法进去的，因为这几个人恰好在策划越狱。

　　罗伯特·格林希尔和马修·特拉弗斯之间有着悠久的历史——他们同是爱尔兰人，在被定罪之前就认识。他们曾尝试偷一艘小船逃跑，但没成功。这次，他们再次计划利用在东海岸干活的机会逃走。

　　分配给他们的劳役是砍伐用于在当地城镇销售的木材，这意味着他们不仅要坐船离开小岛去主岛，而且为了便于干活，他们脚上的铁链也要被去掉，监狱甚至不得不发给他们一件致命武器——斧头。

　　在去主岛干活的路上，亚历山大和其他几个囚犯趁警卫没有防备，在他们乘坐的小船靠岸时，控制了警卫和附近小屋里的工人。他们用斧头威胁着那些人，抢走了小屋里的食物，扑灭了一切火源，防止他们给监狱发出求救信号。在击沉了岸边一艘闲置的小船后，乘着另外一艘船逃走。

　　到达菲利普斯岛附近，他们转向登上了主岛，将小船砸碎后又把碎片藏好，之后便向内陆挺进。他们带上一切可以带上的东西向不远的小山走去。

　　下午3点左右，他们到达了山脚下，向上爬了2500英尺左右，在那里可以看到整个海湾和监狱。他们担心监狱也能看到他们，于是便开始在灌木丛中行走。

　　当他们到达山顶时，天色已晚，气温迅速下降。他们点燃了篝火，尽量在寒冷潮湿的树林里保持着体温。为了防止狱警的搜捕，他们轮流睡觉，警觉地监视着周边的一切。

　　天一亮，他们沿着山脊的高处继续上路。那天晚上，他们来到一条小溪旁停下来取水，吃了点东西就在那里扎营过了夜。

　　逃跑的第三天，天气变得非常寒冷而且不停地下雨。他们不仅要穿过茂密的森林，还要不时地趟过溪水，周身早已湿透。冷风吹透他们单薄滴水的囚服，好似锋利的尖刀刺到他们的骨缝深处。他们牙齿打着颤，行走变得越来越吃力。

　　第二天雨停了，整个林子被浓雾笼罩，让他们难以辨别脚下的路。好的一面是，亚历山大他们确信身后不再有追兵了，这让他们一直紧绷的神经多少放松了一些。不过，他们本来就不多的粮食也用尽了，于是感到饥饿，而且越来越饿。

　　那天晚上他们走到了一座荒山上，山顶上只有灌木丛没有树木，这意味着那里没有可以吃的东西。山是如此的贫瘠，甚至连只蜥蜴都找不到。即便如此，晚上又累又饿的他们还是在那里露了营，他们中第一次有人嘟囔着说“这次逃跑也许是个错误”。

　　第五天，雨又开始不停地下，与以往的阴雨绵绵不同，这次是倾盆大雨，他们几乎哪儿也去不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他们决定在那里露营一段时间，等着天气放晴后再出发。

　　第七天，雨终于停了，连续几天的大雾也散了，他们可以清楚地辨认出远方那座名为法国帽的小山，那里距离海边19英里。这里不像之前的那座山那么荒凉，他们砍下树枝建起个简易屏障挡住寒风，点上篝火取暖。

　　第八天，开始放晴，但是灌木丛实在太厚了，前进的速度仍旧很慢，于是他们决定轮流用斧头开道，这让他们八个人不得不分开行走。他们约定不时地大声呼叫，以便互相监督。但不知何时也不知何故，有三名囚犯走失了。亚历山大他们并不担心这些人可能被丢在后面，他们担心的是这几个人一旦被抓住会向警卫通报他们的去向，为自己的越狱争取宽大处理。因此他们并没有回头去寻找那几个失踪的人，反而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第十天，雨又下得很大。剩下的几个人不顾一切地寻找任何人类的踪迹。尽管天气不好，他们还是翻越了另一座山，在第十一天来到一条小溪边，在那里扎营过了夜。

　　第二天天亮，会游泳的人帮助不会游泳的人一起过了河。那时他们的鞋子也已经磨损到无法再穿，走起路来很痛苦。他们又冷又湿又饿，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每天只能走4到5英里。

第15天，他们到达了另一条比较宽的河边。此时，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渡河已经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五个落荒者吃掉一个还剩几个？

　　不知道是谁先提出的，在饥饿与绝望之中，几个人一致同意他们需要通过抽签的形式牺牲掉一个人，让其余的活下去。

　　一个叫托马斯·宝德翰姆的人抽到了那根残忍的生死签，他没有惊慌也没有乞求，只是说给他几分钟做个祷告，请求上帝宽恕他的一切罪过。

　　之后，他们支开了两个胆小的人去收集木材。那两个人一离开，罗伯特便动手用斧头击中了托马斯的头部，托马斯连呻吟都没来得及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罗伯特是这群逃犯中唯一杀过人的，凶残而无人性。他拿出随身带的刀，把死去的托马斯身上可食用的部分取下来，另外的人则负责在火上烤——就这样他们向食人族迈出了第一步。

　　一切对罗伯特来说显得如此的容易，这让其他几个幸存下来的人感到恐惧和不安，因为没人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不管怎样，在接下来的八天里，剩下的四个人靠着刚刚获得的食物存活了下来。他们继续披荆斩棘地向前推进，但不幸的是这份靠丧失人伦换来的食物也很快就被用完了。

　　最终他们到达了一个山谷，在小溪的边上看到了一些蕨类植物，幸存者中一个叫约翰·马瑟斯的人认为，这些植物的根茎可能可以用来充饥。他在山谷里仔细寻找着嫰一些的根茎，挖了一根，之后点起火堆煮来吃。结果是令人失望的，刚吃完，约翰便开始呕吐，把他吃下去的东西又都吐了出来。

　　罗伯特再次挥起了手中的斧头，向约翰的头部砍去，但这次他失手了，没能一刀毙命。一番较力后，约翰把斧头从罗伯特手中抢了下来。约翰冷静到令人难以置信，他没有回手报复罗伯特，只是争取到其他人的一致同意，不应该让罗伯特再次靠近这把斧头。

　　那天晚些时候，约翰对亚历山大悄声说，他认为罗伯特和马修之前就认识，他们会一起联手寻找合适的时机再次攻击，亚历山大和他应该互相照应。

　　可怕的是两天过后，饥饿的亚历山大决定与罗伯特和马修站在一起。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也许他觉得只有和强势的一方结盟，才会有生存的希望吧？

　　这天晚上，他们三个中的一个人假装捡木头，在约翰可以阻止他们之前靠近他，把他按在地上，拿起了斧头，这次他们成功了。

　　也许是担心亚历山大对自己心生戒忌，罗伯特后来找了个借口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辩护。他说他们很可能距离小镇不远了，他担心约翰会对人说起托马斯的遭遇。所以杀了约翰不仅可以获得维持生存的必要食物，而且也会确保他们不会因杀人而被送上绞架。选择与罗伯特站在一起的亚历山大和马修，点头接受了这个肮脏的辩解。

　　靠着重新获得的食物，剩下的三个人继续上路了，但亚历山大对罗伯特的戒备又加深了一层。

　　在出逃后的第二十九天，也是夺走约翰生命后的第四天后，马修的腿被蛇咬伤。开始他们还侥幸地希望那不是条毒蛇，但马修的腿很快就肿了起来，剧痛让他无法向前迈步。他告诉另外两个人不要管他了，饥饿外加被毒蛇咬伤，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已经不远了。他喜欢约翰，只想在他死前祈祷并寻求宽恕。

　　罗伯特拒绝了马修的请求，马修是他唯一关心的人，他不会丢下他的朋友任其等死。他们停下来陪了马修五天，罗伯特为马修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喂他吃东西喝水，帮他擦洗伤口，试着让他舒服一点点。但马修的病情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痛苦却在一分一秒中加剧着。

　　亚历山大对罗伯特说既然马修已经没有机会活下去，不如帮助他结束痛苦。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他真正的原因是他们的食物马上就要用完了。

　　罗伯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马修对罗伯特来说不仅仅是和他一起逃跑的囚犯而已，马修是他早在爱尔兰就认识了的朋友。

　　在马修被咬过后的第六天，罗伯特决定继续上路，他们用自制的简易担架抬着马修一起走。但是马修带来的额外重量，让他们已经非常困难的行走变得几乎不可能了。

　　那天晚些时候，借着马修在休息地昏睡的时候，亚历山大再次质疑罗伯特让马修活着的决定是否正确。

　　就在他们争论的时候，马修在腿部的剧烈疼痛中苏醒过来，痛苦的尖叫了一阵又昏死过去。这次罗伯特被说服了，他是真心不忍看着自己的朋友如此痛苦。他和亚历山大中的一个人拿起斧头走向马修，之后和其他人一样，他们再次点燃了火堆…..

最后的较量

　　罗伯特和亚历山大在原地呆了几天恢复体力，三天后他们爬上了山脊，幻想着在那里能找人迹，因为他们认为那附近很可能有定居点。但他们错了，那里除了更多的旷野以外，什么都没有。

　　这只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广阔空间，看不到任何一个城镇或道路，几次在远处看到类似牲畜留下的足迹，拼尽全力到达那里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些大自然留下的景观而已。

　　绝望中的亚历山大对罗伯特的怀疑在与日俱增。他们的食物马上就要吃完了，罗伯特对他下手似乎只是时间问题，罗伯特发出的任何声音和作出的任何动作，都让他脊背发凉。亚历山大变得愈发小心，总是让罗伯特在自己的视野之内，防止被他偷袭。

　　一天深夜，在半睡半醒之间，亚历山大听到斧头被从地面拿起的声音，他扭动了一下身子做出刚醒来的样子。罗伯特只得放下斧头，假意地重新摆放了一下。不过，那被举在半空中的斧头，早已清楚地暴露出了他的用意。

　　从那时起，亚历山大下定决心要伺机除掉罗伯特，既是防范自己不要成为罗伯特的刀下鬼，也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饿死鬼。但要想拿到斧头并不容易，罗伯特时刻把斧头带在身边，白天用来开道，夜晚则放在头下做枕头。

　　功夫不负有心人，亚历山大最终等到了机会。

　　一天夜里，疲惫不堪的罗伯特实在熬不住了，沉沉地睡去。亚历山大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身体向他靠近，轻轻地把斧头从他的头下抽出来。

亚历山大成功了，他像前几次一样准备了口粮，之后开始独自继续在旷野里寻找生存的机会。

　　11月8号到15号之间，在逃亡了至少49天以后，亚历山大发现了羊群。他的运气真好，牧羊人把他带进了一个农场。几个月前他还在服刑的时候，曾为这个农场当过帮工。

　　牧羊人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因为他实在太脏了。他的头发和胡子乱哄哄地纠缠在一起，衣服破烂到无法遮体，长时间的饥饿让他看起来像一具会行走的骷髅。

　　经过短暂的对峙，亚历山大终于说服了牧羊人他就是曾经在这里干过活的那个囚犯。牧羊人主动提出照顾他，五天后亚历山大恢复了体力。他感谢了牧羊人，带着牧羊人帮他筹备的干粮，继续上路了。他要去找另外一个熟人，6个月前，他曾为那个人建过一个小农舍。

　　那个熟人是一个小合作社的成员，见到亚历山大后便邀请他一起做护林员。所谓护林员其实是偷羊人的代名词，他们靠偷羊卖羊为生。

　　两个月后，亚历山大在杰里科附近因为偷羊而被捕 。那天是1823年1月18日，距他逃亡开始已经过了113天了。在这113天里，亚历山大几乎走遍了塔斯马尼亚全岛。

后记

　　上面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来自亚历山大三个忏悔版本中的第一个。

　　亚历山大被捕后被关在了霍巴特的监狱，他向地方法官兼牧师罗伯特·诺普伍德牧师做了忏悔。上面的这个故事就是根据这份忏悔整理的，不过诺普伍德牧师不相信这个食人的故事。

　　亚历山大一共做了三次忏悔，每次忏悔中的细节都有一些出入。无可争议的部分是，八个越狱人走进入了麦格理港的灌木丛，只有三个人出来了；在剩下的几个人中只有亚历山大·皮尔斯存活了下来。

　　亚历山大在1823年11月又有一次越狱的企图，不过这次只坚持了10天。1824年7月19日上午9点，在接受了康诺利神父的最后祷告之后，亚历山大在霍巴特镇的高尔被绞死，结束了他麻烦不断的一生。

2024年4月25日，于布里斯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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