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老顾如果活到现在,少说已有一百一十岁左右了。因为,在我对他有了第一次印象的时候,就觉得他是生产队里年龄最大的老人了。</p><p class="ql-block">除了临时在队上居住的溜乡货郎老杨头,老顾是我们庄上唯一的“生意人”。他头戴斗笠,身穿长衫,脚穿草鞋,挎着竹蓝或挑着箩筐,高高瘦瘦,慢慢腾腾,一走三晃的样子让人感觉他随时都可能跌倒在地。就是他那一落坐就打盹的模样,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月,别人家多养两只鸡鸭都不行,可老顾却常常赶集,小买卖不断。</p> <p class="ql-block">老顾是外地人,什么时候来到当地的我也不太清楚,老顾的儿子不姓顾而姓李,几个孙子也都是随父亲一个姓,他几个孙子当中与我年龄相仿的有两个。他家住大庄,没事我就跑到大庄上玩。</p><p class="ql-block">老顾家是个土院子,家里喂几头母猪,一到阴天下雨,屋里屋外全都是哼哼叽叽的小猪崽。有一年夏天,老顾在菜园里顺手捉了只鸦雀,拿回家给他孙子玩,一不小心鸦雀飞到了猪圈里,光着腚的孩子就跟鸦雀后面追,追到猪圈门口,老母猪出于护小猪崽的本能,咬伤了靠在猪圈门上小男孩的小鸡。导致家人为此担忧了好些年!</p><p class="ql-block">老顾除了种些蔬菜,还卖些瓜子花生什么的。他炒瓜子花生的时候非常专注,哪怕饥饿难耐的小猪就要爬上了锅台,老顾的注意力还是在大铁锅里的炒货。庄上的孩子,连他自己的孙子,也只能远远地闻一闻炒花生瓜子的香味。</p><p class="ql-block">老顾有一间既能睡觉又能藏东西的屋子。这间屋子像密室,只有一个小矮门,为防止他孙子偷吃他的“小买卖”,小门常年上锁,因为没有窗户,白天也是漆黑漆黑的。有一年夏天,正是晚饭时,老顾家发现少了个排行第三的孙子,于是庄上庄下地呼喊,最后邻居们也出动了,大家分头到附近所有塘坝沟渠里寻找这个孩子。直到半夜也没见着孩子的影子,大家都猜测可能被人拐走了。</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上午,庄上传来消息说孩子找到了。原来这孩子趁老顾没注意溜进了小黑屋,原准备找点东西解馋,谁知他爷爷出门时又锁上了门。他又不敢呼叫,孩子干脆就在小黑屋里睡着了,黑屋子没有光亮,孩子以为是夜晚,只睡得天昏地暗,外面闹的动静他也没听见。直到老顾找不到孙子回到床上,一伸腿,碰到了热呼呼的一个小孩。</p><p class="ql-block">老顾在庄上,算是个很精明的人。听说他对当年16两秤的换算法了如指掌,算盘也打得呱呱叫。正是因为他的精明能干,一家三代十来口人,有了他的小生意贴补肯定好得多。他有个孙女小时候头特别大,人称她“大头姐”。后来头部越长越大就去医院检查,确诊为脑积水,再后来每年都要去一趟上海医治。</p><p class="ql-block">老顾的蔬菜一般都挑到集镇上去卖,经常和我们一帮上学的小孩同时出门,同时回来。有时跟在他后面,不仅能清楚地看到他步履蹒跚的样子,还能听到他像似疲惫已极的呻吟声。尽管如此,如果周边有电影场子,在公房的墙角还能看到他的身影。一只小竹篮,两个装着花生瓜子的布袋子,一个个叠好的三角形纸包,还有一杆小秤。五分钱的花生或一角钱的瓜子用大号酒杯计量,多了就用上篮子里的小秤。天寒地冻的时候,路过老顾面前,马灯下能看到他流下的清水鼻涕,还能看到他卖货时那颤抖的手。</p> <p class="ql-block">以前,常听哥哥们说,老顾不仅喜欢做点小生意,还喜欢和庄上人赌钱。那时候的赌钱都是以消遣为主,农闲时庄上的年轻人精力旺盛,推推牌九打打纸牌。有时候还能招来邻队的人一块玩,人多的时候老顾就拎着瓜子花生去了。有时看后胡已不能过瘾,他就直接参与其中。</p><p class="ql-block">夜深人静又困又饿时,有人熬不住就开始偷老顾的花生瓜子吃,逮着了就欠着帐,没抓到现形就只能白吃。吃的不多老顾是发现不了的,少的过于明显就被老顾发现。老顾就问谁偷吃他的瓜子花生,如果没有人认帐,老顾就开始用老家的话骂人了!</p><p class="ql-block">七十年代末,老顾年岁大了。本来就歪歪倒倒的身子就更加不稳了,走起路来已异常艰难,有时从他家门口经过,看见他不住地哼着,只有手扶着墙才能慢慢地移动脚步,踉踉跄跄的样子让人看了很是难过。</p><p class="ql-block">老顾,当年做的那些生意,也就是在自留地里种些蔬菜,点些花生,长些向日葵,然后拿到街上卖钱。而他家的自留地比一般人家要大得多,周围的篱笆也比别人家高许多,篱笆的外围还栽植了木槿(当地俗称苹条),篱笆上缠绕着茶豆的藤蔓,如果你想看到他家园子里到底长些什么,那可不是容易的事。</p> <p class="ql-block">老顾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养子,是我的堂房姐夫。当了好多年的生产队长,平时对社员们都还不错。谁家遇有红白大事他都热心帮助,庄上大事小情总有他忙碌的身影。在当地不仅享有一定的威望,还是知名的“咨客老爷”呢。但家里孩子多,唯一一个女儿还患有脑疾。因此,老顾平时在自留地里干活,或去街上卖小青货,或早晚摆个瓜子摊也就没人去较真了。</p><p class="ql-block">在中国农村,大集体生产模式运作了近三十年,从我出生到农村土地到户我经历了将近20年。我亲眼目睹过农民阶级高昂的生产积极性,也见证过因生产力低下导致生活难以维系所表现出的无奈情绪。但不管环境有多艰苦,日子有多艰难,农民始终是人民公社的主人。在几十年社会主义建设的过程中,农民对国家作出了巨大贡献!而国家对贫困农民的生产生活也给予应有的补贴。我们生产队因工分水平底吃过救济粮。我家是救济户,每到寒天,我身上的棉衣尽管是粗布次棉花,但都是救济来的。</p><p class="ql-block">像老顾这样的人,用活络的脑子,用能吃苦的双手,做点小买卖不仅是为了养家,对于国家与集体来说也是一种微薄的贡献吧。因此,老顾在当年虽是生产队的一员,但他从来没到集体的田地里干过农活,而庄邻们都能给予理解与包容。</p> <p class="ql-block">老顾,他是我们朱家洼的外来户。老顾这俩字是庄上大人小孩对他的简称,其实他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字——顾为山。因为他勤劳朴实,因为他还酷似一部老电影里的长工,他的形象就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每次回老家祭祖,经过大庄子,就会路过老顾的大菜园,当年他蹲在地上间苗拔草,浇水施肥的样子就出现在眼前。如今,他那块“戒备森严”的自留地早已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竹林了。</p><p class="ql-block">庄上,出生于二三十年代的老人们,早已陆陆续续地作古了。包括老顾在内,无论是身强力壮的青年时代,还是日渐老去的有生之年,他们都是大集体时代的功臣,都是我们应该常常回忆与纪念的人!</p> 感谢您的来访 <p class="ql-block">文字 来过</p><p class="ql-block">图片 网络</p><p class="ql-block">2024年11月17日(天泉小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