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河传(长篇小说连载)五十四

西咸应急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五十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正月初三天麻擦黑,东亮才从寺背后回到家里,还么等春梅问话,他就说道,妈,我想跟我黑娃哥打工去哩。春梅问,打啥工哩?三岔口食品厂木。乃你不念书了?我是打短工,开学就不去了。不准去。我都跟我黑娃哥说好了。不行就是不行。都说了开学就不去了么。老四一看娘们两个都燥了,赶紧打圆场说,今个先不说这,明个再说。他又向西亮递眼色,意思把东亮拉到房间里去。西亮过来拉东亮,东亮拧身出了大门,西亮跟了出去,阿黄也撵了出去。唉,一个个把人能淘神死。春梅长叹一声道。娃就是想打个工木。哦,你么看新军、新林一天都弄啥哩,你再把咱娃看一下。人跟人还能比?是这,我给咱托些包子去。不吃,气都吃饱了。岁亮,把炕烧上。老四给房门口站着的岁亮吩咐道。哦。岁亮出了大门去房背后抱玉米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东亮走到东头场畔,解开棉大衣纽扣,从大衣里边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着,蹲在地头抽了起来。阿黄看主人蹲在地上,它也蹲在了主人身边。西亮随后到了场畔,他么有蹲在地上,他向自家承包地东头边跑边喊,卡尔,来!中央一套正在热播日本警匪片《警犬卡尔》,电视上的卡尔是一条大狼狗,兄弟几个便模仿电视上警察的动作把阿黄改名为卡尔,引着阿黄训练追赶。天黑魆魆的,不远处好像有人拿了手电在走路。西亮猛跑一阵子,突然站定,叫道,卡尔,卧倒。阿黄么有理解二主人的指令,依然向前跑。西亮继续大声喊道,卡尔,回来。阿黄摇着尾巴车转身子跑到二主人身边,吐着舌头不停地“哈哈”着。卡尔,卧倒都不会?西亮弯下腰用手在阿黄脊背上匍索着,阿黄蹲在了地上。西亮又向前跑,阿黄便跟着向前跑,西亮让阿黄卧倒,阿黄还是不会执行指令。几圈下来,西亮跑累了,站在东亮旁边休息。他看着远处晃动的手电光,问道,大哥,你咋想的?么咋想,本来想挣些钱,不叫去就算了。东亮站起身,向前跑动了起来,阿黄紧随其后,东亮也卡尔、卡尔地叫着阿黄。就在这个时候,岁亮拿着一个手电筒来到了场畔,西亮问,你咋来了?咱伯让我寻你俩哩。我俩跟狗耍哩。哦,二哥你看,光速是每秒钟30万公里,月球距离地面38万公里,光三秒多钟就能从地球跟月球之间打个来回。岁亮说着话就把手电筒照向了天空。一道光柱从地面射向了深邃高远的天空,被低沉黑暗的夜色吞噬殆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正月初四是老四家待客的日子,春梅一个早就想去看芳菲,老四说你一走,咱屋里咋待客呀?明个去先。春梅初四在家里待了一天的客,初五一大早,她早早拾掇的吃了饭,骑着自行车就出发了。高芳菲的村子郑家所在的东原是九道河村的村民习惯性的叫法,人们把寺背后一带的山原叫北原,北原与东原中间隔了一条大沟,沟口南边尽头就是三岔口镇。春梅去过一次东原上的郑家村,那还是芳菲结婚的时候,二十年么有来,一出三岔口街道再向北,她就寻不见路了。记忆中的地窑去了哪儿?原下已经雪消冰散,原上依然白雪皑皑。中午时分,天上出了太阳,在阳光的照射下,一团团的白色雾气慢慢四散开来,原野中间蹲着一溜村庄。春梅快到村子跟前时,大路上迎面走来一位头戴棉帽子的老头,她下了自行车问道,叔,郑家村咋走哩?老头停下来脚步说道,这是万家,过了万家再向东北走,看见村子就是郑家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春梅一连问了三个人终于寻到了芳菲的家门口,一条黑色苯狗卧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刚一开口说屋里有人么,狗就站起来朝她“汪汪”乱叫,她吓得推着自行车不敢动弹。就在这个时候,黑色木门开了,一个小伙子走了出来,春梅说,大强,快把狗挡住。小伙子笑着说道,姨,你咋来了,我妈夜来还念叨你哩。你妈在不?在哩。弄啥着哩?做饭哩。啥时候了还么吃饭?我妈把我大经管完才做饭,饭快好了。春梅刚跷进宝庭,芳菲就从灶房里迎了出来。芳菲笑着说道,哎呀,都么想到,你咋来了先?快把你姨接住。春梅把一塑料袋东西从自行车头上取了下来,递给了大强。芳菲跟春梅边往卧房走边说,来就来了拿啥东西哩。轻易不来,我在三岔口商店买了些东西,顺便买了些油糕。郑存根平平地躺在炕上,见春梅进来,头动了动说道,春梅你来了。春梅走到存根跟前问道,感觉咋个向?唉,腿么知觉木。芳菲接口道,老板说过几天再去西安复查个子。哦。芳菲说,饭对了,我给咱端饭去。你们吃你们的,我早上来的时候都吃了。乃你坐先,看这屋里乱的。么事,我在屋里转个子。芳菲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春梅去了一趟后院,上了个厕所,她四处一看,芳菲家也是牛羊猪鸡养了一大群。从后院出来,春梅么有再进房间,而是坐在了宝庭底下。芳菲的三个儿子大强、二强、岁强围着小桌子狼吞虎咽地吃饭。芳菲经管完存根,也坐到了宝庭下。她边向嘴里刨玉米珍边说,春梅,屋里咋个向?春梅说,好着哩。西亮啥时候开学?过了十五。佳民弄啥着哩?一冬都磨面、榨花哩,今年想种苹果树,还么寻下树苗。唉,你看我……。芳菲欲言又止。春梅知道芳菲遇到了难处,又不便当着孩子们的面说。两个人便不说话了,家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不一会儿,芳菲吃完了饭,她安排小儿子去洗锅,又让老大和老二分别把牛、羊、猪喂一下。春梅看芳菲吃完了饭,便站起来说要走,芳菲坚决不让走,说必须把晌午饭吃了才能走。春梅提出把你阿家看一下,记得你阿家人好的很木,芳菲说走木。两个人出了门,向村外的窑洞方向走去。春梅说,我看你今个怪怪的,想说啥可不说了。我阿家是河南蛋。我知道木,咋了?我喔货跟他妈一个货。你平时都不出粗口么,今个咋了先?一个个心小的跟针尖样的,害怕我跑了,不管她娃了。咋是个这人哩?哦,我娃都阵么大了,我跑阿搭去呀?就是木。唉,咱是蚂蚱拴到鳖腿上了,能跑到阿搭去?两个人一路发着牢骚,快到窑背上的时候,春梅说,算了,你屋里是非阵么大的,见了面不知道该说些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于是两个人又返身向回走。芳菲说,我不想教书了?春梅说,可不敢,我都后悔么有继续教书。乃你看我这一摊子该咋办呀?慢慢熬吧,你转公办教师咋个向?试是考了,不知道情况咋个向?两个人回到家里,芳菲让春梅跟她一起包饺子,说今个破五哩,得吃饺子。芳菲猜面,春梅摘葱、洗萝卜。芳菲又拿出一疙瘩生猪肉,说萝卜、葱、生姜跟大肉在锅里拦一下,包的饺子好吃。芳菲说,春光哥在外头人事广,你给说个子,看能不能打听一下我的成绩咋个向?春梅说,行木,乃你考的咋向先?唉,考的好着哩,就是民办转公办名额有限,僧多粥少,害怕别人把我挤脱了。我回去就寻我哥去。乃就多谢了。你咋阵么见外的,咱俩谁跟谁呀。春梅,东亮好着么?咋了?大强不想念了。咋不想念了?娃看他爸绊了,屋里么人经管,就给我说不想念了。东亮也给我说不想念了,我说好坏得把高中念完。就是的,以后出门打工都看毕业证哩。你知道他婆说啥?说啥?不念就不念了,早早回来挣钱娶媳妇,喔咋是个喔哩先?!嘘,声碎些,陕西地方邪,说鳖就是蛇。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个人正说着话,家门“吱呀”一声响,芳菲的阿家掂着小脚进了家门。春梅听到门响,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句话,河南人是中国的吉普赛人。芳菲问道,吉普赛人是啥人?喔是世界上有名的流浪民族。你是从阿搭知道的?从收音机上听来的。哦,我阿家是跟她大、她妈三七年逃难来的。芳菲的阿家是个大个子女人,她脚还么跨进厨房就听见儿媳妇在说她,她刚说了一句谁说我坏话唻,一抬头看见了春梅,于是笑着说,这不是春梅么,啥时候来的?春梅说,婶,刚来的,恁记性真好。哈哈,谁叫恁俩好唻。芳菲觉得自己刚才话说得不妥,怯怯地问道,妈,你咋来了?看一下存根,恁老板说他啥时候领我儿复查去唻?得过了十五。中,恁俩在啊,俺走了。芳菲刚一看阿家出了门,就小声抱怨道,你也不提醒一下我。春梅说,我咋么提醒,我都说了陕西地方邪木。乃我么听来意思。么听来就么听来,咱啥也么说。就是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春梅在回家的时候,一路上都回忆今天跟芳菲的对话,当她想起“吉普赛人”时,不由会心的笑了,紧跟着她又为自己的轻浮懊悔不已,唉,这不是看芳菲的笑话么?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真是的,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四初六一个早就跟茂叔要去北社,歌子闹着也要去,岁亮说,远的很,全是上坡路,么啥去头。歌子一听更是要去,爸,我给你掀车子。春梅对歌子说,今个我给陆家你姑婆拜年去呀,我把你引上。歌子开始哭闹,不去,我就要跟我爸去哩。你这娃先,不听话看我咋收拾你哩。歌子一看母亲举起了手掌,哭得更凶了。老四么办法,只得把自行车撑下,把女儿抱在怀里哄。茂叔说,有多远么,不行把娃引上先。老四么办法,只好把歌子放在自行车前梁上,春梅赶紧把围巾和棉帽子拿出来给歌子包上。老四推着女儿跟茂叔一口气走了五里多上坡路,到了坡顶,两个人把自行车撑在路边,老四掏出钟楼烟,一人点上一根,边抽烟边做短暂休息。茂叔说,四哥,望云寺去过么?老四说,么去过,光到过前山。茂叔说,我去过,山上比咱这搭冷多了。乃喔和尚在山上吃啥哩,咋过呀?天冷了,人家不会下山来。歌子说,我也想去望云寺哩。老四说,喔高的很,把人绊下来就么命了。乃我就不去了。茂叔笑着说,歌子,你爸哄人哩……。还么等茂叔说完,老四不停地给茂叔递眼色,茂叔打住不说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歇了一会儿,两个人重新出发了,沿着白雪皑皑的田间小路,翻过一道沟,上了一条原,又走了一段平路,在一条沟道边,老四对着沟下的村子说,这就是北社我舅家。这儿的人们住的是崖窑,只有极个别人在政府规划的新宅基地上盖了土木结构的房子,新房子在老村上方的一片开阔地带上,然而住惯了窑洞的人们,么有一家人搬进新房。这儿归崇俭县管辖,与秦阳县接界。这儿地土面积虽然大,人均可耕地三亩多,然而水利条件较差,每年只能种植一料庄稼。然而随着土地下放以及改革开放政策在农村的不断深入,这儿的人们改变了传统单一的粮食种植,大力发展苹果、杏、桃等经济作物种植,加之得天独厚的黄土高原地质地貌,沟上沟下、平原山野到处都是经济林木,几乎看不到多少粮食田地。 <span style="font-size:18px;">老四跟二舅家的三儿子关系好,</span>三表叔家在下了沟向右拐第二家, <span style="font-size:18px;">他跟茂叔去了三老表家。</span>二衿婆和三表叔一搭过,妗婆一看外甥来看自己,高兴的合不拢嘴,又是倒茶,又是拿出自己烙的点心让客人吃。歌子刚进窑,还么有从寒冷中缓过劲,她摇摇头说,谢谢衿婆,我不要。妗婆说,窑里暖和,把围脖、帽子卸了。老四给女儿把围巾解开,把帽子向上翻了翻,说,叫娃缓个子。三表叔从窑后边拾了一盆苹果,给每个人手里递了一个。他又拿出自己的旱烟袋递给茂叔说,抽一锅子。茂叔笑着说,喔太冲了,抽不动,我抽纸烟。茂叔从口袋里掏出了钟楼烟,给老四发了一根,给三表叔发,三表叔不要,说他抽旱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窑门口一个比歌子大一点、穿着一件红花棉袄、脸蛋红彤彤的小女孩傻傻地看着客人,衿婆说,桃花,这是你四表伯,快叫。小女孩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窑里的客人。歌子走上前去对小女孩说,姐,看我给你拿的啥?歌子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大白兔奶糖,塞进女孩手中。小女孩一躲,转身边朝外跑边说,我寻我妈去呀。不大功夫,三表婶从外面回到了家里,她头上挽着跟二衿婆一样的泡泡。老四让歌子叫妗子,歌子在二衿婆脸上瞅瞅,又在三表婶脸上看看,不知道该咋称呼。三表婶不好意思地说,我这搭人土,显得老气,把娃都看然了。是这,我给咱做饭去,今个做羊肉饸饹咋个向?三表叔说,话多很,做去先。表婶进了灶窑。老四问,今个咋么看见大虎跟二虎哩?三表叔说,老大走丈人去了,老二放羊去了?茂叔有些不解地问道,娃多大了?十八。这么碎就说下媳妇了?不碎了,我这搭的娃成家早。老四打圆场道,早栽树早乘凉木,呵呵。茂叔说,老表,你屋里种了几亩苹果树?三表叔说,八亩。这么多。一年能卸多少苹果?我这搭按大小论,不说总斤两。咋论?就按丰年算,一亩地八零的果子能卸两千个,六零的能卸三千个,一亩地一年能卖一千多块钱,我屋里的八亩地卖个万把元不成问题。收入阵么高的?还行吧。二衿婆插话道,佳民,这两年不见你上来,一天都忙啥哩?唉,屋里安了磨面机,走不开木。歌子说,我屋里还有榨花机跟弹花柜哩。二衿婆说,喔是弄啥的先?三表叔说,就是把籽棉跟皮棉用机器进行加工,而不是用手撕籽棉,拿个弓弓子弹皮棉木。哦。二衿婆听了个似懂非懂。老四说,老表,咱屋里在沟上头把房盖了么?盖了。乃咋不住哩?喔是给老大娶媳妇用的。哦,我跟我朋友今个上来还有一件事。啥事?我俩想看一下你这搭有么有卖苹果树苗的?三表叔从嘴里拔出旱烟袋,在棉窝窝底子上敲了敲说,么有。他闷了一下又说,再往北好像有个苹果苗木基地,是国家办的,不行我把你俩引上看一下去。茂叔说,算了,有些远。老四一看引着歌子,也就不打算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吃饭的时候,表叔把一张小桌子放在了炕上,他让所有人把鞋脱了坐到了炕上。表婶端来了一盆猪肉炖粉条,一盆猪肉炖土豆,又拿来了盐、醋、油泼辣子等调料,大人每人一老碗羊肉臊子饸饹,小孩是半碗饸饹,又端来了一盘锅盔馍。大家正准备动筷子的时候,窑门外传来羊儿“咩咩”的叫声,表婶说,二虎回来了,叫我看去。茂叔吃的满头大汗,一个劲地说,美的很。老四饭量小,吃了多一半就吃不动了,他又不好意思把饭剩下,硬挣着把一老碗饭吃完了,把他撑的直打饱嗝。歌子吃了两筷子就不吃了,二衿婆问歌子,得是不好吃?歌子说,衿婆,好吃着哩,就是我平时吃不惯羊肉。哦,乃你想吃啥?叫你表婶给你做去。老四说,妗子,你甭管她先,还有锅盔馍哩木。歌子咬了一口锅盔,就了一口猪肉炖粉条,勉强咽了下去,再也不动筷子了。吃毕饭,老四说要走,二衿婆跟三表叔硬留,老四撒谎说,娃她妈不小心跌了一跤,还在炕上坐着哩,屋里离不开人。三表叔说,不要紧么,不行我去看个子。老四连忙说,不要紧,就是脚腕子窝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从三表叔家出来,上了沟,老四看着北边的沟坡和大山对茂叔说,周家二叔以前就在这搭跑的闹革命哩。茂叔说,这搭人老实厚道,对人实诚的很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