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3

北方狼

长诗《父亲》-3

我想有个，

兄长般的丈夫。

一生一世，

托付给他。”

“从你身上。

我看到了，

农民子弟的优点。

享乐在后，

吃苦在先。

天大委屈，

一力承担。

倘若不弃，

我愿嫁给你。

咱就是，

同甘共苦的，

好夫妻。”

面对小芬，

我无言以对。

中国有句成语，

贫不择妻。

虽然说，

改革开放，

一日千里。

但面对现实，

我的家，

还在大山深处。

虽然说，

要致富先修路。

从火车上，

就能，

看到我的村。

但却成了，

任人评说的资料：

“这地里，

一亩，

能产多少小麦？

光禿秃的山坡，

怎么，

看不到羊群？

穿越贫困，

就在，

下一站下车。”

和小芬相爱，

是一大喜事。

面对小芬，

我毫不掩饰:

“我的家在农村。”

“不嫌。”

“我家里穷。”

“不怕。”

“定亲没有采礼。”

“咱就凑合。”

“我的工资很低。”

“我也不高。”

“我经常受批评。”

“我差点炒尤魚。”

这爱情说没有，

就像，

大漠中的露珠。

这情缘说来了，

犹如，

江河边的温泉。

我和小芬商量，

去山村看看爸妈。

小芬充满期待。

三天前，

就订好了车票。

她问了，

父母亲的鞋码。

兴高采烈地，

去了意尔康。

和小芬相爱的事，

我没有告诉爸妈。

带小芬回家探亲，

更是天大的秘密。

我要给爸妈，

一个惊喜。

只说：

“过几天回来。”

问问家里情况，

妈妈说：

“安心工作，

一切都好。”

从今以后，

他们就有了，

自己家的儿媳。

回家的那一天。

我们坐上了，

回县的列车。

快快到家，

看看旧墙矮厦。

小芬的心，

她比我还急。

一路上洋洋自得，

谈笑风生：

“谁说，

丑媳妇，

见不得公婆。”

而在我的心里，

她。

简直就是，

美女天仙。

进了村。

从邻居大妈家，

要来了钥匙。

打开门，

我从，

心里责怪妈妈。

平时，

家里窗明几净，

怎么，

院子里，

飞落尘土，

全是树叶。

平时，

家里，

干净整洁，

事事上心，

不弃一粥一米，

一件旧物。

灶房的门，

却怎么，

那么马虎。

竟忘了上锁？

明知道我，

今天回家。

却不知去了哪里？

小芬从前院，

转到后院。

又从后院，

转到前院。

她说：

“人说农村贫困，

今天一看，

我才身临其境，

真的相信。”

我家的那黄狗，

从外边跑进来。

少了往日的，

张牙舞爪。

搖了搖尾巴，

算是向我，

打了个招呼。

就趴伏在，

院子里的，

老柳树下。

嘴里发出了怪叫，

眼中涌流出泪花。

前多次回家，

不是这种现象。

半年不见，

那条大黄狗，

还是我的，

老朋友。

离家一里路，

它就，

从村子里跑出。

一路奔来，

用两只前爪。

搭上我的双肩。

露出长长的舌头，

把口水，

甩我一脸。

那种友好，

象是要，

举起前爪。

接过，

我的背包。

它匆匆跑回家去，

用嘴拖动着，

妈妈的裤角。

好像在说：

“壮壮回来了，

还不去接？”

妈妈喜出往外，

迎门而出。

大声笑：

“我娃回来了。”

然而这次回家，

一切是那样凝重，

那样冷凄。

村里人见到我，

话好象说了一半，

又收了回去。

刘叔走进来。

说了一句话，

如睛天霹雳:

“你爸去了县城，

一星期了，

还没见回来，

病不好。

你妈在那里照料。”

我和小芬去了，

县医院。

走上四楼，

直奔，

爸爸的床位。

小芬，

握住爸爸的手。

哭着说：

“我从省城，

买回的糕点。

爸爸你就，

吃上一点”

爸爸的脸色，

很显疲倦。

两只，

失去光泽的大眼，

陷入了深窝。

他输着液，

床头柜上，

放置着体温计。

鼻孔，

还插着氧气瓶。

邻床的叔叔，

告诉我:

“不用问，

你叫壮壮。

你爸爸，

做梦，

都在喊着你。

你回来了，

就多把他陪陪。”

见到我和小芬。

爸爸，

挣扎着坐起来：

“今天见到了儿媳，

爸爸能死下了。

咱不花这冤枉钱，

马上办，

出院手续。

就是不要，

这把老骨头。

省点钱，

给我娃，

把婚事办了。”

病房外，

小芬在哭。

她说:

“我的命，

咋这样苦.。

怎么，

就没有爸爸。”

妈妈拿出五百元:

“第一次见面

就算,

我和你爸的

见面礼。”

小芬一把推开：

“妈，

这钱不要，

救我爸要紧!”

爸爸说：

“咱回家，

这病能治。

周总理，

咋就没留下。

就是花一座钱山，

也救不了你爸。

我的病，

我知道。”

妈妈说：

“不多的日子，

不能让你爸生气。

他想到的，

一切由他。

出了事，

有妈担着。”

办了出院手续，

我们回到家。

村里的男女长幼，

来了好多人。

一拨来了，

一拨又走。

凡进门者，

说着宽慰的话：

“他三婶，

都装进棺木。

翻了个身，

又活了二十年。”

人群纷纷散去，

爸爸的脸上，

显现出红润。

他的双眼，

绽放出光芒：

“小芬，

壮壮欺辱我娃。

你就给爸打电话，

爸爸收拾他。

今天，

爸爸要做两道菜。

显显爸爸的厨艺。

爸爸没病，

看到你们回来，

爸爸的病，

全好了。”

小芬说：

“爸爸，

您就趟下。

今天让我，

和壮壮，

学着，

做上一顿饭。”

从灶下填柴开始，

接着怎样生火。

如何切菜，

怎样配料洒盐。

爸爸趟在那里，

对我和小芬做饭。

有，

一百个不放心。

他说：

“一开始，

风匣不要，

拉得太急。

等火烧旺了，

再轻轻用力。

常言说，

老子不死儿不大。”

这天，

小芬，

故意逗笑爸爸。

她问：

“爸爸，

是先切莲菜，

还是先切黄瓜？

是先放辣椒，

还是先放葱沫？”

爸爸说：

“瓜女子，

连这都不会。

以后过日子，

咋能叫人放心。”

一声声的“爸”，

一句句的“哎”。

爸爸拉长了语调，

笑出了泪花:

“和年轻人，

在一起，

心都年轻啦.”

饭做好了，

端上餐桌。

爸爸夹上一口，

递进嘴里。

连声说：

“香!

我娃做的饭，

爸爱吃。

一个字，

香!

从未有过的香。”

爸爸坐了起来，

吃着饭。

过一会儿，

放下筷子，

唱出秦声：

“爸就给咱

表演一段。

阳春儿天

秋艳哎

到田间

把呀么把菜剜。”

见到儿媳

爸爸的病好了。

他说：

“爸没病

都是叫儿媳想的。”

爸爸的病好了

真的，

医生说：

“看了几十年的病，

都没遇到过。

药到病除,

妙手回春，

中医学，

应加上三味药。

萝卜、白菜，

与儿媳。”

三个月后的一天

接到妈妈的电话

声音很低:

“壮壮回来，

带上小芬，

快回来。”

回到家里，

院子里站满了人。

我顿时惊呆了：

“这是什么？

这是在干什么？”

老舅坐在椅子上，

手里捧着水烟袋。

他说:

“人，

都会有这一场。

壮壮，

趁还没有合棺，

去，

我娃把你爸，

再看上一眼。”

我和小芬，

扑上前去。

击打着，

爸爸的棺木。

我们谁都，

不愿相信。

发生在眼前的，

竟全都是事实。

我痛不欲生，

大声哭喊:

“爸爸

你不能走，

你不能就这样走。

你不能哄你娃。

你说过，

等我们再回来，

你就给我们成亲!”

妈妈说:

“我娃不哭，

不哭。

就是天塌下来，

都得有个主意。

振作起来，

就叫一声爸。

你爸睡着了，

就别吵醒他。

眼泪落在

你爸身上，

对后辈儿孙不好。

他操劳了一辈子，

也该让他，

休息一下。”

爸爸去了，

他去了。

背负着，

昂贵的学费。

背负着，

儿子的妻债。

背负着未能，

了却的心愿。

舍不得这里的山，

舍不得这里的水。

舍不得我妈，

还有，

我和小芬。

他去了，

他去了，

永远地去了，

不再回来。

他的一生，

东奔西走，

颠沛流离。

没有享过，

一天福。

前几天，

他还对人说：

“给娃结婚的钱，

还没有凑够。

我得想办法。”

爸爸的死，

唤醒了，

我们的良知。

人活一生，

究竟什么，

才算是结婚？

曲终人散，

留下的烂帐。

还不是，

靠自己血汗偿还。

和妈妈商量。

带着小芬，

去一趟北京，

看看升国旗。

爸爸说：

“我平生，

最大的愿望，

就是，

去一趟北京。

去纪念堂，

看看毛主席。

如果这辈子，

实现不了，

还有我娃。

因为他老人家，

是中国人民的，

大救星。”

站在爸爸遗像前，

小芬泪如雨下，

泣不成声。

她说：

“爸爸，

请您放心。

我们结婚的钱，

己经凑夠。

因为结婚的真谛，

并不是，

向社会去，

弦耀财富。

也不是向大众，

去宣示体面。

而是二人，

携手共进，

相爱永远。

因为人类没有钱，

一样能结婚。

人类为了钱，

一样累断腰。”

大家围坐在一起，

讨论着一个话题。

父亲，

是什么？

爸爸是一座山。

他无言深沉的意志，

永远，

是坚强。

妈妈是一条河。

她身体里，

流淌出来的，

岂仅是乳汁。

求学、事业，

家庭、婚姻。

一路走来，

不论是贫是富，

是官是民。

大家说，

很不容易。

对于生活。

人们啊，

解读着，

不同的版本。

向人世间，

发出嚎淘的天问：

“这到底，

是为什么？”

“这到底，

是为了什么？”

因为，

在我们的生活中，

凝神关注。

一个个，

都低头不语，

看着手机。

孔子说：

“子欲孝而亲不待。”

当这一切

降临到你的身边，

你一定觉得

悠悠我心，

成熟太晚。

最后。

用朱自清先生的，

《背影》，

结束这篇，

长长的文章。

我说道:

“爸爸，

你走吧。”

他望车外看了看，

说：

“我买几个橘子去。

你就在此地，

不要走动。”

我看那边月台的，

栅栏外。

有几个卖东西的，

等着顾客。

走到那边月台，

须穿过铁道。

须跳下去，

又爬上去。

父亲是一个胖子，

走过去，

自然要费事些。

我本来要去的，

他不肯，

只好让他去。

我看见他。

戴着黑布小帽，

穿着黑布大马褂。

深青布棉袍，

蹒跚地，

走到铁道边。

慢慢探身下去，

尚不大难。

可是他穿过铁道，

要爬上那边月台，

就不容易了。

他用两手，

攀着上面。

两脚再向上缩，

他肥胖的身子。

向左微倾，

显出努力的样子。

这时我，

看见他的背影，

我的泪，

很快地流下来了。

我赶紧拭干了泪，

怕他看见，

也怕别人看见。

我再向外看时，

他已抱了，

朱红的橘子，

望回走了。

过铁道时，

他先将橘子，

散放在地上。

自己慢慢爬下，

再抱起橘子走。

到这边时，

我赶紧去搀他。

他和我走到车上，

将橘子，

一股脑儿，

放在我的，

皮大衣上。

于是扑扑。

衣上的泥土，

心里，

很轻松似的。

过一会说：

“我走了，

到那边来信！”

我望着他走出去。

他走了几步，

回过头看见我，

说：

“进去吧，

里边没人。”

等他的背影

混入，

来来往往的人里。

再找不着了，

我便进来坐下，

我的眼泪又来了。

陕西／北方狼

2023-8-26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