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柴桂的酱油瓶

含羞草…

“可乐瓶打酱油，到底有几斤几两。”这句话能有几个人懂呢？很少吧！我认为。　　我先说说这句话的来历吧。话说在七八十年代的农村，我说的是上个世纪，小孩子就不要掺合了。话说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人们吃的酱油大多由黄豆或胡豆酿造而成，装在大缸子里。卖酱油的小贩会用小推（拖）车装上酱油桶，当然还有醋和白糖之类的日用品，这些是配角，今天我们要说的是酱油。小贩推着酱油桶沿街（村）在固定的时间叫卖，打酱油的人会拎着瓶子，有的也可能是个小瓦罐，或搪瓷缸钵啥的来装酱油。如果错过了规定时间，就得到酿造酱油的小作坊或小卖部去打酱油。　　柴桂经常错过小贩沿街卖酱油的时间。那个时候，他要么在田间地头劳作，要么就是泡在村头的浅水河里摸鱼，也可能是凑在晒坝里和人侃大山。柴桂这个人做事的时候会胡思乱想，也会偷懒坐下来卷一支老皮烟，但他玩起来的时候绝对是很认真的。　　有一次，卖酱油的小贩吆喝着经过村子，妇女小孩们都拿着器皿围着小贩，有打酱油的，有沽酒的，也有的打醋。柴桂一动不动地盯着石板上的那几张纸牌，忘了昨天柴桂嫂交待的事——打酱油。　　夕阳西下，牧童晚归，乡村的屋顶上炊烟袅袅，柴桂方才想起，家里的酱油瓶空了，怎么办呢？当然打酱油咯。幸好还来得及，也幸好柴桂嫂还没回来。　　其实柴桂故意错开小贩卖酱油的时间打酱油，是有原因的。　　柴桂拎着他的可乐瓶（可乐瓶的底部有一截是黑色的，现在成了酱油瓶）慢悠悠地走出院门，向村头唯一的一个小卖部走去。　　桂花嫂正提着一桶猪食向猪圈走去，她看到了柴桂手里的酱油瓶，便问道：“哟！打酱油呢！才回来啊！”　　柴桂将右手里拎着的空瓶在桂花嫂的眼前晃了晃，说：“还没呢！我现在才去。 　　桂花嫂将猪食顿在地上，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我还以为你都打回来了，真的是可乐瓶装酱油，不知几斤几两。”　　柴桂笑了笑，将空可乐瓶（酱油瓶）头朝下，底朝天地倒过来：“桂花嫂，你看，真的没有酱油，我得去打酱油了，晚上调凉菜得用酱油呢！走了啊！”柴桂说着，拎着酱油瓶朝目的地走去。　　桂花嫂手搭凉棚朝远方看了看，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只听她自言自语道：“上午大成子来卖酱油，他为什么不打酱油呢！非要等着要吃了才想起来去打酱油。嗯！真是的。”说着，桂花嫂将一桶猪食倒进了猪槽。　　柴桂提着他的酱油瓶，慢慢悠悠地走在村道上。柴桂是去打酱油，而他并不单单是打酱油，他还想趁打酱油的机会在小卖部喝一口。当然喝酒也需要搭子的，那么他的好朋友李老二就该出场了。　　李老二是柴桂的好朋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干活的时候在一起，收工便各自回家。歇了几天柴桂便想找李老二喝一口，顺便唠唠生活中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其实有些事说了也没用，可说出来了心里就舒坦了。有些事是要借着酒劲说的，还得要找个倾听的人。柴桂和李老二便是这样一对好朋友，一个从东一个从西，在小卖部他们相遇了，二人相视一笑，李老二很大方地走进小卖部朝里喊道：“提半斤酒（以前的酒也是散装，用提子计量，有一两，二两，半斤，一斤等）。”　　老板娘莲花挑着帘子走了出来，顺便将手在布帘子上擦了擦，麻溜地从酒坛子里提出半斤酒分在两个碗里。全程没有一句话，她笑眯眯地将两碗酒放在柜台上，收下李老二放在柜台上的钱，又转头去忙她的针钱活了。　　李老二端着两碗酒来到院子里的小桌上放下，柴桂已经站起来了，他走进小卖部放下钱，拿起两包酒鬼花生就坐在小桌旁。两个人，两碗酒，两包花生，就着夕阳，陪着黄昏，在晚风中演绎着人生的点点滴滴与细细碎碎。　　　　 　　碗底渐渐显露出头，包谷酒一点一滴地进入口腔，引起舌的一阵骚动，又滑过喉咙进入胃里，结束了它的行程，到了最后的归宿。花生混着酒味被嚼碎咽下，也如同那些生活中的坎坎坷坷，在酒中一点一点消失飘散。　　夕阳落下，月亮升起，柴桂望着李老二踉踉跄跄地朝着他家的方向走去，心中竟生出一丝惆帐。他不知道这惆怅是为李老二孤单的身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他回头捡起小桌上的两只碗放在柜上，小卖部的男主人小坤客套地邀请柴桂在他们家吃晚饭。柴桂笑了笑，拒绝了，他是来打酱油的，他没有忘记。　　柴桂提着酱油瓶，就着月光和黄昏的余光，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李老二三十来岁，父母双亡，以前和姐姐在一起相依为命，后来姐姐成家了，他也不想掺和人家，就一个人在旧屋里居住。由于贫穷加上木讷，不爱说话，至今也没讨上媳妇。想起这些，柴桂一阵嗟叹，他看到李老二孤单的身影，与他分别时的落莫，心便一阵阵地颤抖。　　李老二有一把子力气，庄稼也种得好，现在土地分到户，吃食也富余。李老二和柴桂在农闲时会去县城打些零工。照例日子不会很差的，唉！家里还得有个女人的呐！　　说话间，柴桂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妻子正在灶间忙碌着，一双儿女在灯下写作业。猪圈里的猪己经吃饱睡下，月光在头顶正盈盈地笑着。一棵柿子树正弯腰瞧着猪圈的门头，柴桂看着这一切，心中暗喜。这吃饱穿暖，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让他梦想成真了。　　柴桂拎着酱油瓶刚跨进门槛，老婆拿着一块毛巾朝他扔了过来：“你个死鬼，收工了也不回家，还到处瞎逛，一身汗，一身臭。还不赶紧去洗洗，洗好了来窝利巴子了（吃饭，也可以解释为吃别的东西）。”　　柴桂“嘿嘿，嘿嘿”地傻笑着，接过毛巾，端着脸盆走到猪圈与牛圈相邻那狭窄的过道里，拿出香皂准备洗澡。这时柴桂嫂在门外嚷嚷道：“你想死啊！大晚上洗冷水，灶台上一大锅热水你看不到，还是要老娘给你端来，老娘一天屋里屋外还嫌不够累的，还要给你端洗脚水。”说着挑起帘子，将一盆热水送了进来。　　 　　柴桂也不吭声，将香皂打在毛巾上，认真地洗起澡来。　　隔壁闰生媳妇对柴桂嫂说：“春宝他娘，你这一天嘴里骂骂咧咧的，心里却一天操心着你家柴桂，这忙了一天还不累呢？”　　柴桂嫂听闰生媳妇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他大娘，孩子他爹收工了还到处闲逛，我这饭煮好了，也不见个人影，问桂花嫂，才说他去村头打酱油，我就知道，一准是去偷喝猫尿了，回来还真一身猫尿味，臭哄哄勒。”　　闰生媳妇说：“干活累了，去喝两口解解乏，不当事的，不当事的。”　　柴桂嫂“嗯嗯，啊啊”地应着闰生媳妇说：“他大娘，你家饭好了没，没好，一块吃吧！哦！我去调个黄瓜丝腐竹，给你碗端过来，一块尝尝。”　　 “我刚顿下碗，听你吵吵嚷嚷的，便过来和你说说话，我这就回去把碗洗了。”闰生媳妇说着，便朝自家屋里走去。　　柴桂嫂将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柴桂：“我知道你是去村头和李老二喝酒了，我也不是不让你们喝，但你可以把李老二叫到咱家来，我炒两个热菜，你们边喝边聊。”停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大兄弟一个人的日子确实也孤单，我还想着给他张罗一房媳妇。”　　柴桂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了出来，唯唯诺诺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媳妇你最好了。”　　两夫妻推推搡搡着走进屋里，坐在饭桌旁，给这一天的日子划上了句号。　　 　　 　　李老二忙碌了一天，回到家里，煤炉子里的火已经没有了热气，他想倒点热水给自己洗把脸，却发现暖水壶空空的根本没有热水。　　李老二泄气地将外套往床边的椅背上一搭，把自已摆成个大字形扔在床上。这时，邻居连二姐姐推门进来看到这情形，还以为李老二已经睡了，“哟，大兄弟，睡了啊。”连二姐转头看到揭开盖的暖水壶，炉子上没有热气的锅。心里想着李老二可能还没有吃饭，又说：“还没吃饭吧！我今儿焖的豆角饭，我给你端一碗来。”　　李老二见连二姐进来，忙起身招呼连二姐：“连二姐，快坐，有什么事你说。”　　 “等着，我去给你端一碗饭来。”连二姐说着，不等李老二回答，就往家的方向去了。不大工夫，连二姐端着一大碗豆角焖饭和一碟小咸菜走了进来，她将饭菜放在桌子上：“二兄弟，你快趁热吃吧！吃好饭再说。”　　李老二一个人的饭好对付，勤快了炒个小菜，煮个汤，有时将冷饭往汤里一扬，搅和搅和又是一顿。今天李老二帮隔壁村的亲戚做活，吃了晚饭又和柴桂在小坤店里喝了点酒，回家就准备洗个热水澡睡觉。他看着连二姐端来的饭菜，吃饱的肚子却又吐出些馋虫来，在连二姐地劝说下，他还是将那碗豆角焖饭和小咸菜全数地吞进肚子里。　　连二姐还要去盛饭，被李老二叫住了：“姐，有啥事你就说吧！我今天去我表哥家帮着砌墙，吃了饭来的，这碗饭都是勉强吃了。”　　连二姐一听他帮亲戚家砌墙，就又问：“明天还去吗？”　　李老二说：“他家就砌个旱厕，我闲着就去了，已经做好了。”　　连二姐说要请李老二帮忙翻地，李老二爽快地答应了，连二姐又从家里提来一壶热水，让李老二洗了澡睡觉。　　深秋的夜晚有了些许凉意，青蛙，各种虫子都已冬眠。乡村的夜晚很安静，月亮挂在深邃的天空里温柔地看着这一切，连风吹树叶都变得小心翼翼，有月亮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