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水 谣

上校1970

周末4点早醒，因前天去爬过远山，余累尚有二分缠绵在身，无力再去远行。但不想再睡，于是决定去沿护城河走一圈，9公里绕城，去读读济南的泉水诗歌，也是不错的一行。虽说现在已是十一月末，立冬早过去十天，可济南的天气依然在秋天温暖的怀抱里酣睡。所以，济南的水，也依然是秋天里的模样。

济南护城河，早在大明朝朱皇帝当政时开挖成形，这一河的水，几百年风风雨雨都未断过。这是中国城市中少有的泉水河，从东门的青龙泉到南门东的黑虎泉再到西门南的趵突泉，至西门北的五龙潭，几十股泉水日夜喷涌，滋润了一座城，养育了百万口人。

如今的护城河，早已改成了开放型的环城公园，沿岸轻足而去，黑虎泉群的泉子星罗棋布，泉城广场的泉标巍然屹立，趵突泉的水头浪花翻腾，五龙潭的瀑布飞流直下，大明湖的波澜琥珀飞金，让你似乎走入江南的水乡，抬头却望见佛山如屏，倾耳却听见黄河低吟，哦！这时你才梦醒，这里就是济南。

我喜欢山，尤其是济南的远山，而这满城泉水的娘家，就在远远的那些山里，而且那些山里还住着城里泉水的无数亲戚，例如威武的拔槊泉，高高的斗母泉，清清的淌豆泉，晶莹莹的玉河泉，荫凉凉的避暑泉……哦，更别提那龙吟(泉)虎啸(泉)等等未入名册的野山泉。

早在宋代，文学家曾巩就评价道：“齐多甘泉，冠于天下。”元代地理学家于钦亦称赞说：“济南山水甲齐鲁，泉甲天下。”七十二名泉只是头牌，其实，说的上名字的泉水足足近千处。

人说，爱屋及乌，我爱大山，大山又是泉水的母亲，这种爱的漫延也就没了界限。山水之情，让我这个济南的老头，又多了几分水一样的缠绵。既是你已白发苍颜绉纹满脸，看看这呼呼流淌的清泉，也会让你心溯波澜，光彩灿烂。

走过西门大桥，转手拐下趵突泉水的河岸，岸灯虽然昏昏欲睡，可河里的水儿却在不停的吟唱，月光下，清清的流溪如同一匹软缎，闪着星光抖着经纬，载着树影亭影和桥影，轻轻地划出石岸。扶栏听去，它们好像都在唱着: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何必奔冲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间。(唐.白居易《白云泉》)

不远处的坤顺门桥一傍，趵突泉水奔涌而出。如果说园子中的泉水多是小家碧玉，那么冲出园子的泉头便是板桥赵子龙，那气势那声音那情绪那力量，真真放出来的像一群豹子头。

人说，隔岸观火，瞧的无关紧要的热闹，而我隔桥望水，赏的却是旧时的相识。想想那园子里的三股水，虽也日夜呐喊涌动，可终被那青石雕欄而束缚，在小桥下低头，在瘦溪里弯曲，在太湖石边绕行，在亭榭楼台的荫影下默言，那般委屈，到了这坤顺桥边，才得已释放，那能不呼呼地吼上一声“我来啦！”



如果说，园子里的的趵突泉还像个受人约束的小姑娘，那么泉城广场就是这泉水河畔的大家闺秀，泉标如钗，名廊如带，而那大大的莲花池子，正好是她胸前的纽扣。如果时间已到，再升起红艳艳的国旗，太阳下的广场，更像得了冠军披上红旗，奔跑在晨曦中的美丽少女。

不知什么时候，广场的草坪间又多了些灯光圆球，还有心的门，粉的椅，琥珀色的玻璃房子。如果把北侧的广场鸽子也唤了过来，似乎童话里的公主与王子也会上演一出浪漫的爱情。

朝霞掠过楼宇在天际燃烧，几朵傻傻的白云惊慌跑开，隐在千佛山影子里的城渐渐苏醒。只见广场上放鸢的人们，正在寻找风的方向，让纸做形象在天空中游戏。天亮，光把城市拉高扯大，只有广场北侧的河水，依然穿过桥，滑过岸，不管不顾的自由流淌。

济南城里有泉水，也便宜了这里的老百姓。如果说其它地方的人们是在太阳光里醒来，那么老济南人的梦，一定是被泉水拍醒。一下两下三、四下，哗啦啦、呼啦啦，快起吧！水桶响了，小车动了，打泉水的队伍排好队啦……！

我也曾去打过水，一辆老头乐的三轮车，放上六只大号塑料桶，去黑虎泉，去青龙泉，排个小队，打满六桶新泉水。回家，淘米洗菜烧开水，洗脸刷牙浇花草，这种日子多奢侈。超市里的矿泉水，只能气哼哼的干瞪眼，一脸的委屈后悔不该来济南。

如今的护城河里已不准游泳，原来可以在黑虎泉池、琵琶池中乱扑腾，更不用说那又大又清的王府池子扎猛子。想想还是老济南人恣，泉水可劲造，洗衣服涮拖把不用自来水，掀开盖子就是一口泉水井，打小折个纸船顺水飘，悠悠晃晃一下子就到曲水亭。

现如今，你想真正亲一下水，若！黑虎泉边的游泳池，早点进门你就使劲玩，不用花你一毛钱，只要穿好你的花裤头，想游多远就游多远，反正一池子泉水不要钱。



人世间，都说流水的年华，岁月不饶人。可我沿着泉水河漫步而行，心中却依然的年轻，见到枝头的鸟儿，想到我的弹弓，见到水底的鱼儿，想到了我的渔竿，见到泉水翻腾，想到妹在跳绳，见到岸边的小船，想到弟弟的滑板……。

岁月其实很宽容，她把时光赐予我们，又是光又是色还有温暖和风景，是我们自己不珍惜，是我们故作对，是我们爱热闹，是我们闲胡混。岁月是老人，我们是孩子，既然得到了宠爱与昵惯，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怪岁月无情，还要污蔑人家是把“杀猪刀”。

秋水如人，风语似歌，一城山色半城湖，都应感谢那些从石头缝迸发出的泉水，山是大地的灵魂，水是山的伴侣，而这千百个泉子，就是济南的小美人。你看，假如趵突泉是颗钻石，五龙潭是个金环，黑虎泉是颗颗珍珠，大明湖是一片翡翠，那么护城河就是那条晶莹剔透的项链，让千年的老城永不老，总是那么阳光灿烂似少年。

假如世界吻我有痛，那是看上了我项上的珍珠，那我一定送她: 半城风月一首诗，半壁山水一阕词，半诗半词亦疯颠，半城皆为泉水湿。

天圆地方处，环城一条泉水河，行走犹如赛诗会，我吟秋水胜春水，只因冬日尚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