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为当代艺术的书法:王冬龄“乱书”的价值世界</p><p class="ql-block">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p><p class="ql-block"> 王冬龄</p><p class="ql-block">《乱书:生生不息的中国书法》</p><p class="ql-block">跋</p><p class="ql-block">寒碧 / 文</p><p class="ql-block">悟斋王冬龄先生,一代书家,他对书法固有的文化价值踵武前修,而于此道奇创的艺术理解远超侪辈。“乱书”的问世,开辟了道路,即今的格局,影响及域外;《乱书:生生不息的中国书法》的出版,学术的努力,未来的张大,启发于后学。</p><p class="ql-block">按照传统的要求,书法家除了丰沛的才情与修养,尤须精博的功力和见识,而这种要求的调动,首先是问途的师承,所谓津梁正、堂庑深、边幅广,三者为不刊的逻辑关系,由基础的深牢无或邋等。在这个基础或基本的问题上,冬龄先生当属名门后学或大家正学,进可以说是兼收并蓄或以一当两。“以一当两”是断取《史记》,用在这里不感到吞剥,指他很自如地承传并化合了林散之、沙孟海两个系统。“当”的意思,首先是“面对”,然后是“担当”,如果再踵事加意,那就是跳脱逾迈,这亦属于传统的固有之义,所谓“不求与古人合而不能不合,不求与古人异而不能不异”。比如冬龄先生强调的“别启程途”,就出自曾滌生的赠序名文,他谈的是桐城义法,当然是传统真脉了。不过,我们在此深推冬龄先生的理思,会发现解会上不得不改弦易辙,干脆说不得不更加极端一些:他所开广的局面,不是个“传统”问题,尽管与传统“不异”。这样说的根据在于,他对林、沙两个系统的迈越,与其说是纵向的推进,毋宁说是横向的转移,这个“横向”,乃在域外,究属西方,实为“现代”。</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01</b></p><p class="ql-block">什么是纵向推进? 任务在书法固有的古代文化价值。什么是横向转移? 任务在书法或有的现代文明进境。与前者相比较,后者就不“传统”,是“现代”的以至“当代”的。这是两种价值观念,思想方法殊为不同,公理婆理异常紧张,关羽秦琼不时开战。论者或觉得荒谬,可它就是个事实。冬龄先生求其是,搁置争议以践行,自然而然兼其两。本来是令人困惑的问题,呈现为缠结搏战的张力,却被他因势利导,化解开了,取用足了。他的作品当然颇有争议,但你无可置疑其传统功力,可他又是很现代的基本立场、新艺术的创作方向,包括新观念、新形式、新材料,行为、体书、竹书、影像、装置、银盐、亚克力,等等,使占位“传统”的朋友们感到惊听骇视乃至大逆不道。但他是无所畏并且无所谓的,只管自行自法地一路前行,心手相得、情灵相照、理思相应,很自信,很自然,很自由。</p><p class="ql-block">我想关键所在还是自由所向,自由思想,自由身心,自由艺术。“自由”这个概念,之于冬龄先生,主要还不同于观念立场的顺逆占位,实在是灵情身手的身体力行。当代西方的哲学、美学,包括艺术理论,有五花八门的研究都是关于身体的,这与中国古代关于“身心”或“心手”的说法有很大的重合。当然,古人的类似讲论主要是某种感受的传达,不同于当前新式学理下的系统研究,但假如将两者结合来看,我们对问题的理解会有不同,包括历史的问题和现实的问题,可能会有更真的解释和更新的发明。这里是忽然想到,并无力展开申述,只想象冬龄先生的创作情形,都让我感觉一一对应:仅仅从身心或身体这个角度,他和书法的关系,或者他的身手和毛笔的关系,那种挥运之际的自如,应该说已备典型,值得去仔细研究。他手上的功夫就不用多说了,比如那种蝇头小草的迟留顿涩的精到,包括干湿浓淡的把握,就我的目光所止,居今固无人能比,在昔也非常罕见。我就啰唆几句他的大字,所谓“巨书”。很多年前我在中国美院的篮球馆里看他写过一次,几十张丈纸铺满了,除了周围的观众,几乎看不到地面,好像最初是友徒帮他端着不小的墨盆,后来他干脆自己提着墨桶,而不时地站立、俯身、蹲下、起来,就这样反复来回,普通人慢说是写字,就是这种反复的动作,身体上也是吃不消的,但他是轻松自如,甚至是若无其事。写的是《兰亭集序》,把行书改为草书,那就更讲断连、争让、斩截,所谓“推倒扶起、生擒活捉”,消耗内外力,可是他不累。我仔细观察他的举动,是整个身体都在投注,就是说,我们惯常理解的书法家,普遍的力量是手、肘、肩,我年轻时向王学仲先生请教过这个问题,包括资格很老的孙伯翔,他们师徒都讲究手气,可是用心却不在手上,而是手、肘、肩的充盈发挥,我一直认为这是碑学张大的一个后果,帖学流脉的书写或者抄写,根本打不开这个局面。后来看林散之先生的真迹渐多,就不再囿于碑帖思考这个问题了。但是这次对冬龄先生的观察,仍然使我感到大为震惊,尽管理思上还未得确解。我书法界的朋友很多,他们都非常优秀,但是像冬龄先生这种自觉的身体发挥,或者说自由的超常作用,其实没有一人能够做到,不管朋友们解与不解,我一定在这里实话实说。</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02</b></p><p class="ql-block">关于“乱书”的评价,我本来不想多说,一则是当年我在太庙办过他的“道象”展,组织过几场大型讨论会,都在我主持的《诗书画》杂志上刊布了,《道象》也有专书,故避其犯复。二是因为冬龄先生在《乱书之思》中写得很全面了,故免却蛇足。原先还有第三个理由,我邀请了孙周兴加意,他是哲学家,脑瓜更好使,思想的深刻和理论的周延,包括前瞻意识、奇创意志,等等,“乱书”都待周兴的一番现象学发明,我个人并不具备解释的余地。但是周兴刚调去浙大,手上有一堆活计,开笔不能庚续,就拖延下来了,而书又等着印,就回施系铃人,让我先致意,择时补一文,算是耍赖了。所以这里只好简单讲几句,固不敢从哲学切入,很勉强做史学铺垫:中国现代书法的观念确立或书法界现代性的历史展开,确立书法作为艺术,笃定走向创新一途,而且演为一种浪潮,其实是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的。这个浪潮的发生,稍可及史学的纵溯,远源还是碑帖之争。主流还是帖学传统,固定的标准是优美好看,配比的观念是阴柔克刚,所以你看沙孟海、陆微昭,包括之前的吴昌硕,不管他们怎么强调碑学,笔下常带帖学的秀气。那时客居天津的吴玉如,他写的《元略墓志》,大抵以“二王”改造,比原志好看许多,这虽说是个特例,却足以说明问题,老辈总要优美,伴随文雅教养。</p><p class="ql-block">但是年轻一辈的碑帖观念,优美和文雅不足道了,他们更喜欢比较野的,像“二爨”、《姚伯多》,还有竹简、砖刻这种不文不雅、古里古怪的东西,这些东西对他们冲击很大,他们转身用这些东西冲击优美,于是形成“丑书”,引领一时风气。所谓的“流行书风”,就好比“山梁雌雉”,那是时代心理的一种发扬,有待客观周致的分析评价。王镛、刘正成,算是开派者,另外还有邱振中,心思才智更缜密,故创作和陈述颇深细,其格局更近于熊秉明,以原始或粗犷为根源,把书法和绘画结合,算打开了一个局面。值得一提的是陈振濂,他提出了所谓“学院派”,也许是对一时风气的警惕,立足于书法现代性的反拨,要回归传统,要守正出新,师古人然后逾古人,道理上颇能说得通,令人想到潘天寿,但眼光格局不若,学术准备不足,故成孤唱,和者寥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转发:一生平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