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十一章 嗒几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嗒几碗通知毛豆豆发小聚会。</p><p class="ql-block">她大学毕业直接保研,如今任职她舅舅管控的春城医院,几次相邀毛豆豆去她那里玩,同小学的四人曾去过一次丽江,四方街里游走了一夜。</p><p class="ql-block">嗒几碗问毛豆豆还记不记得版纳那一片古柏,毛豆豆哪能忘,至今想来还觉得后怕。那一天天阴,中科植物园东区如绳的枝条横亘小幽径,蛇一样吓得女孩子们大叫。几人返身要跑,大胆的嘟嘟叫停。</p><p class="ql-block">心安定神后再次下探,胆儿大的嗒几碗看见一个外表粗壮完整的树干,全身竟被无数绳条扭曲纠缠拉拽翻滚,朝向天空的一颗参天古木,陡峭向崖的身心黑洞洞一片,顿然一声尖凄厉呼。毛孔立竖的瞬间,一块小牌又把女同胞吓得腿脚哆嗦。</p><p class="ql-block">当然,绞杀榕没有绞杀,恐怖只是毛豆豆的想象。</p><p class="ql-block">中心已空而屹立千年,本真被衍生丝缦绞杀,后代裹胁前身今世,生命好像在跟自己较劲。绞杀榕被自己绞杀。</p><p class="ql-block">不止如此。毛豆豆最难接受的还是嗒几碗的习惯。她又在卖关子。这么多年,改不了!</p><p class="ql-block">她说起她的山城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毛豆豆知道那里没有真实也没有真相,同学寝室里的夜晚一样苍白,她却说得兴味盎然,她的现状不是她的,是她舅舅的,毛豆豆知道那里的才是比小说更精彩的世界。可她一句不提。</p><p class="ql-block">她又说故事。她说一天深夜她住的楼道里突然瀑布飞降,整栋楼道地动山摇。又是妖魔作怪哪有什么真相全是她的臆想。</p><p class="ql-block">“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你绝对想不到作恶的是什么!”</p><p class="ql-block">毛豆豆知道她又要玩花样,她耍她耍惯了,寝室里只有她是她的下饭菜。她知道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白傻。她等着她继续,她却停下来,似乎对着话筒外的人叮嘱什么,又将她的豆豆同学撂在一边。</p><p class="ql-block">毛豆豆握着手机呆了几秒。然后放下手机,继续敲起自己的教案。</p><p class="ql-block">“你知道吗,一个庞然大物爬进了小区!突然,嘟嘟的声音又吊诡起来,衔接自然,她有这个本领,而且没有任何解释。”</p><p class="ql-block">“编你个大头鬼!”</p><p class="ql-block">嗒几碗哈哈大笑:“疯婆子!你不觉得怪吗?它从哪儿冒出来的?你不想知道?”</p><p class="ql-block">“才不要听。我要挂了!”</p><p class="ql-block">“别挂别挂!后来更精彩,连高压水枪电锯一并上场,围猎整整一夜啊都没有制服。”</p><p class="ql-block">“到底什么呀,快说!”</p><p class="ql-block">毛豆豆开始狂嚷。嗒几碗还是斯理慢条:“一个怪物,入进不该入进的地方,将水管堵个严严实实!胆大包天,肆意狂妄!”</p><p class="ql-block">毛豆豆叹口气,不就是哪家的水管爆裂了呗。有什么大惊小怪。小区楼道里每天都上演着蒜皮鸡毛,恼也是香。</p><p class="ql-block">每个夜晚,毛豆豆的卫生间都有浓浓刺鼻的煤气呛进来,关窗也不能挡,没人可以解决,楼管员也不管。 楼下热水器的烟筒都是伸在窗口外的,都这样,楼下的烟往上走,楼上的毛豆豆每天就忍受着破窗而入的无限定时的瘴气乌烟。楼下的虽如此,但不过呢,毛豆豆也感恩她的楼上邻居。有时的清晨露台,粉色花瓣含滴带露,楼上邻居的轩花,一夜的雨洗过后,竟飘飘酒酒,落下来,落到楼下家毛豆豆的阳台上,带来幽幽沁沁的香。毛豆豆喜爱极了。</p><p class="ql-block">“豆豆同学,你是一点没变呀!”</p><p class="ql-block">毛豆豆同学不解。</p><p class="ql-block">“豆豆同学!这个世界有许多想不到,你知道吗?”豆豆同学的同学大叫。</p><p class="ql-block">“那你快说呀!”</p><p class="ql-block">嗒几碗打着哈欠:“哟……下雨了!”她的声音开始懒懒。她连最后的答案也懒掉了。“我得去收拾一下。下次聊。”豆豆的同学一闪而逝。</p><p class="ql-block">每次都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毛豆豆伸个懒腰回归键盘,刚开敲几行,电话又招,毛豆豆不接,电话叫了三次,毛豆豆有些不耐烦。刚要脱口又滞含嘴边。</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嗒几碗要视频,毛豆豆嗯啊地回应。</p><p class="ql-block">嗒几碗其实不是她的名字是毛豆豆给她的绰号,她太会吃,幼儿园吃饭时哒哒哒咂嘴巴,还要比别人多吃几碗。</p><p class="ql-block">嗒几碗从小大大咧咧,是个事陀子,毛豆豆不停反复要她小心为好,她哈哈。</p><p class="ql-block">“连轴三十多个小时还没来得脱下透一透,又赶场,到达现场后,陀螺一样转回又医院。”嗒几碗边说边笑。“老公在二炮,结婚七八年不要孩子。你说奇葩不奇葩?”</p><p class="ql-block">“暂时没在计划内吧?”毛豆豆总算逮机会插了一句。</p><p class="ql-block">“不是,生不出来!蜜月有过一个。赶上过年,没在意,过完元宵一检查,葡萄胎!手术动了几次,没用,指标不能恢复正常干脆丁克不要啦。一人在家也快活,不然哪有心情时间打扮。”</p><p class="ql-block">“扎个头花,外面大雨,到化验室标本一多,就嘟起嘴巴,嘴嗍得可以挂一个油瓶。”</p><p class="ql-block">“奇葩多的打堆!你不知道。有一根筯的,无筯的,还有十根筯的。工作服罩上身,下身遮不到,就塑料袋子做裤子,怕死了脏。”</p><p class="ql-block">“不是有统一防护服?”</p><p class="ql-block">“平日也盘头。头盘得真出彩,又加刷了厚厚白粉,描浓浓的眉,抹个血盆大口,吓死人!一双雪地靴不穿到五月不会从脚上脱下来,化验室在她眼里就是大粪坑,一个字‘脏’。哪怕塑料裤子,也怕挨着,一点点也不行,把个大活人罩得严严实实。五月天已经很热啦,大皮裤,活脱脱外星来的……谁劝也不肯脱……跟小楠的大裤腿一样,吊来晃去……豆豆,还记得小楠吗?”</p><p class="ql-block">毛豆豆不接话。“这几天当班,老看见她来,一条灯芯笼裤,膨胀放大,滴着水,一路滴着,从她躺平的裤管……”</p><p class="ql-block">嗒几碗不肯拐弯。</p><p class="ql-block">小楠家在嗒几碗的屋后,小楠乡下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初中才回来,进进出出跟毛豆豆极投缘,在朝北的没有阳光的房间里说着说不完的悄悄话。</p><p class="ql-block">清明那天,她们仨还聚一块说笑。夜深时毛豆豆听人哭叫,林小楠跳了井,毛豆豆不肯信,她刚从她奶奶家带来艾米果,果子还没吃完。林小楠的母亲在井边嚎,林小楠真的被从井口捞上来,脸上很白很白,挂着笑。</p><p class="ql-block">小楠赖在毛豆豆的记忆里不肯走,她说她感觉她自己不是她母亲亲生的,她弟弟才是,她母亲总骂她,一骂一通宵,说她做什么都不对,考一百分也不对,是抄的,她说着话,一直笑。毛豆豆记忆里除了傻乎乎的笑,还有一件不合身的脏兮兮的大脚灯笼裤。毛豆豆总想,死是什么呢,小楠好像没有不开心,脸白的像一种解放。</p><p class="ql-block">白杨礼赞中有一种楠木,很高贵,毛豆豆在度娘上查到石楠其实一种草,有碎米粒一样的草花,被恒定一颗春天的定时炸弹,没人喜欢,因为那是会呼吸的痛。人人知道石楠的花会降尘释毒,一种天然抗霾的神器。但楠为名,不妙。“人名还是要贱一点才好”毛豆豆的奶奶说,“楠字不好。楠与难谐音。”</p> <p class="ql-block">塔几碗问毛豆豆出来不。</p><p class="ql-block">毛豆豆问怎么了。嗒几碗不答,嗒几碗就这么任性。</p><p class="ql-block">“你拍的人生疼哦!你是想借我的肩膀撑高你吧?被你一拍像要沉下去!” 毛豆豆站在嗒几碗跟前,立马感动的矮矬半截。</p><p class="ql-block">嗒几碗还是老样,毛豆豆的胳膊突然盖上五个手指印,她又气又恼又不好发作,“你的血也招蚊子了!”似笑非笑,嗒几碗一掌摊着蚊子血,又一手重重打拍她的肩上,手机里语音呼叫,嗒几碗拿起,“怎么还没到,不会迷路了吧?”</p><p class="ql-block">“哈哈,她们等得不耐烦!”</p><p class="ql-block">嗒几碗一路巴嗒巴嗒说个没完,毛豆豆咬着下唇笑,她不知道从哪时起就想着学一下男孩的洒脱,后来见到塔几碗就拍过去,她也没有想到这一拍把人拍矮了,让人想着高人一筹的神气。</p><p class="ql-block">闹市中心。毛豆豆与发小见面一个肩膀接一个肩膀地拍打过去,好像招呼又好像不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仿佛与人拉近的亲昵又拒人千里的神气。</p><p class="ql-block">千禧盛典天香园。油价如此之高的夜晚,发小们一路狂飚。</p><p class="ql-block">晚餐自助西餐厅,两桌拼成长条,一人一碗,小摊即有的粉汤,别的一律不端,均道中午的没消化,毛豆豆猜不透真假,塔几碗诡秘地笑。毛豆豆想该不是替她这个东道主省钱吧?她更过意不去,积极当起服务生,不出钱,多出力吧!毛豆豆穿梭往返,兴奋得汗流浃背,自助后,大家都说还早,还不尽兴再逛逛,最后又听从嗒几碗的建议,东方汗蒸馆。</p><p class="ql-block">汗蒸房没有汗蒸衣,老板说用完了。汗蒸房一个外人没有,怪怪的,似乎一切凑巧,嗒几碗光膀裹一条毛巾人前晃,老板娘捧一套衣服,毛豆豆上前一把抢过。她穿好衣服,最后进去时,发小已选好位置,毛豆豆不知把自己放哪儿,好像最里头有一片空台,她走上前,烫得跳起来。</p><p class="ql-block">空气哼吟一种女声,是嗒几碗在K歌。</p><p class="ql-block">“好听!”满堂喝彩。毛豆豆坐下卧躺。渐渐闭目……</p><p class="ql-block">汗蒸房出来,毛豆豆全身被洗空。十字街口,感觉好饿好饿!他们却嚷:撑死了。毛豆豆呐罕,难道自己就一直没放开嘴吃吗?奇了怪。</p><p class="ql-block">吃完四喜,毛豆豆一点也没感觉,甚至还饿。又转战铜锣湾樟树林的无名油炸,“不行了不行了,走一会儿!”有人大叫。</p><p class="ql-block">嗒几碗喊:我还要一个宁都丸子!没人搭她。嗒几碗的吃是出了名的,一晚吃疯,吃到半夜,毛豆豆被嗒几碗绕路开车送回家,发小就是发小,过命之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