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月》赏析之二

墨吟

《红楼梦》第四八回

读红品诗词-150

《吟月》赏析之二

文/墨吟 筱蕊

图：香菱吟月之二

香菱所作第一首《吟月》被黛玉否定，黛玉让她把这首丢开，“放开胆子”再作一首。香菱默默回到蘅芜苑，越性连房也不入，只在池边树下，或坐山石上出神，或蹲在地下抠土，来往的人都诧异。李纨、宝钗、探春、宝玉等听得此信，都远远的站在山坡上瞧着她笑。只见她皱眉一回，又自己含笑一回。宝钗笑道：“这个人定要疯了，昨夜嘟嘟哝哝，直闹到五更天才睡下。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就亮了，我就听见她起来了，忙忙碌碌梳了头，就找颦儿去。”
探春笑道：“咱们跟了去看她有些意思没有。”说着，一齐都往潇湘馆来，只见黛玉正拿着诗和她讲究呢。众人因问黛玉作的如何。黛玉道：“这也算难为她了，只是还不好。这一首过于穿凿了，还得另作。”
众人看时，只见写道是：

非银非水映窗寒，试看晴空护玉盘。

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

只疑残粉涂金砌，恍若轻霜抹玉栏。

梦醒西楼人迹绝，余容犹可隔帘看。

这一首比第一首有所进步，但黛玉说“还不好”，“过于穿凿”。所谓“穿凿”，意即“牵强附会”，香菱对月亮的比喻确实有点生拉硬扯。
首联写月色之柔：不像银，不像水，把窗户映照得清凉清凉；且看晴空万里，护卫着玉盘般的月亮。
“晴空护玉盘”虽直接吟月，但将月亮喻为“玉盘”，与第一首的“玉镜、冰盘”一样，仍然落套，是前人多次用过的比喻。如唐·李白《古朗月行》云：“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颔联写月色之淡和润：淡淡的月色如梅花的香气浸染了大地；润滑的月色如柳丝上的露珠刚刚飘散。
以月色比喻梅花香气和柳枝上露珠气化，如黛玉所言，实在“也算难为她了”。
颈联写月色之形：月色疑似残留的白粉涂抹在金色台阶上；恍惚间又觉得像一层薄薄的白霜涂抹在栏杆上。
以月色喻白粉，有些勉强。喻白霜，也没有新意。
尾联写清晨月亮西沉：清晨从梦中醒来，但见西楼周围已没有人迹；隔着窗帘，还可以看到月色之余晖。
“西楼”指建在主体建筑西边的小楼，在古诗词中，西楼常和月亮的意象联系在一起，用以寄托愁情和哀思。
应该说，此联以环境之宁静，衬托月色之依稀，意境还是很美的。但作为诗的结语，却未能寄情寓兴，就有失偏颇了。
我们不妨来读一下唐·李白的《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起），疑是地上霜（承）。

举头望明月（转），低头思故乡（合）。

同样吟月，短短四句，起承转合一气呵成。相比之下，香菱这一首《吟月》从头至尾皆写月色，就显得平淡而无韵味了。
故宝玉看了笑道：“不像吟月了，月字底下添上一个色字，倒还使得。你看句句是月色，这也罢了。原是诗从胡说上起，再迟几天就好了。”
关于这一段点评，程高本是记在宝钗名下的。对此周汝昌批点曰：“咏月与咏月色有何分别，君能答否？月如无色则不成其为月，又从何咏起？然宝玉却说若写成月色，又非咏月矣。此等微妙分合之际须细细领会。诗从胡说云云，明是宝玉声口，宝钗绝不出此‘粗话’。”
由此可见，宝玉所说“不像吟月”，未免对香菱提出了十分苛刻的要求。但宝玉又是宽容的，接着说诗允许“胡说”，相信香菱“再迟几天”定能写出好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