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牧野洋洋,檀车煌煌……”武王伐纣的宏大叙事,就藏在《大雅•大明》诘屈聱牙的字里行间。带着一路的悲慨,我是在《诗经》的娓娓道来中,来到太行山东麓的。俯瞰卫河的悠悠远逝,我就想,3000年前的波诡云谲,看似烟消云散,但当我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的时候,朝歌的莺歌燕舞、牧野的流矢射戟,仿佛就在眼前。唐僧虚中感慨说,“酷哉商纣世”,我是以为然的:殷商晚期的不可一世,都在一把火中,随同纣王的罪与罚一起,灰飞烟灭了。</p> <p class="ql-block">纣王即帝辛,姓子名受,是殷商的末代君主。按司马迁在《史记•殷本纪》里的说法,帝纣可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他不仅“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更见“材力过人”、“手格猛兽”。但就是这么一个天资聪颖、英气勃发的人,登上大位之后,却也暴露出致命的缺陷,一言以蔽之,就像孟子所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在《史记•殷本纪》里,太史公至少列举了商纣的三大罪状。一曰“好淫乐”:“好酒淫乐,嬖于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大聚乐戏于沙丘,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二曰“厚赋税”:“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而盈钜桥之粟。益收狗马奇物,充仞宫室。益广沙丘苑台,多取野兽蜚鸟置其中。”三曰“重刑辟”:“百姓怨望而诸侯有畔者,于是纣乃重刑辟,有炮烙之法。”他不仅差点“炮烙”了西伯昌(亦即周朝的奠基者周文王),而且还挖去了叔父比干的“七窍”之心:“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乃强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剖比干,观其心。”</p> <p class="ql-block">内施峻法,外征东夷,终于闹得民怨沸腾、国事蜩螗。《封神演义》说,商纣失国,皆因妲己而起,想必定当是明人的小说演绎。事实上,西伯昌逃过“炮烙”之劫后,终得归岐,“乃阴修德行善,诸侯多叛纣而往归西伯”。武王继位后,虽然亦奉纣命东征,及至盟津时出现了“伐纣”的时机,但武王并未轻举妄动。到了公元前1046年,武王才举起了反纣的大旗:“周武王于是遂率诸侯伐纣,纣亦发兵距之牧野。甲子日,纣兵败。纣走入,登鹿台,衣其宝玉衣,赴火而死。”从商纣的“赴火而死”来看,帝辛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并不像小说里所说的那样不堪一击。只可惜,朝歌的一世繁华,还是断送在纣王的手里,而貌美如妲己者,反倒成了祸乱之源,委实是令妲己死不瞑目的。</p> <p class="ql-block">在朝歌的暮鼓与晨钟里,我想起了沙丘上的酒池,鹿台上的稻粟,还有妲己的身首异处、荒冢难寻,那都是纣王失身灭国的罪证。在这样略显压抑的盖棺论定中,我还在想,3000年的风来雨去中,那些“确凿无疑”的“独断”与“专行”,早就从腐朽变成了传奇,也化作了诗词歌赋里不可停歇的声声喟叹。从这些叹息中,我也隐约能感受到,妲己的千种风情,乃至帝辛的万般豪情,都从故纸堆中溢出,带着时光遮不住的风流与旖旎。有人说,“周求莘女终亡纣”,我大概是不敢苟同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