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中的打靶练习

愚公

岁月如潺潺流水，带走了无数的过往，但新兵连打靶练习的那段经历，却如同深深嵌入巨石的铭文，永不磨灭。那是一段交织着痛苦与坚韧、寒冷与热血的非凡经历，其中的每一帧画面都如昨日重现般清晰，成为我永生难忘的珍贵记忆。

新兵连被寒冬紧紧笼罩，眼前展开的是一幅单调而又残酷的白色画卷。营房四周，广袤无垠的平原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恰似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漫无边际的白色绒毯，那绒毯向着天际无尽延伸，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包裹其中。狂风宛如脱缰的野马，在这片平原上肆意驰骋，裹挟着雪沫在低空疯狂飞舞，使得整个世界空旷得令人心生畏惧，寂寥得仿若被世界遗忘，唯有我们的营房如同一座孤独的岛屿，顽强地坚守在这白色的汪洋大海之中。烟囱里好不容易挣扎而出的几缕青烟，瞬间就被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无情地撕扯得干干净净，仿佛它们从未在这世间出现过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而那打靶场，于新兵而言，无疑是每日必须奔赴的“白色炼狱”。积雪厚得如同巨大无比的海绵，每一次我踏足其上，雪沫便如脱缰之兽般四处飞溅，冰冷的感觉仿若无数条冰蛇，先是缠上我的双腿，而后如蔓藤般缓缓爬上我的全身，让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四周毫无遮拦，入目之处唯有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那单调的白色如同死神的披风，散发着绝望的气息。远处的靶子在茫茫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它孑然孤立在那里，像是一个傲慢的对手，带着挑衅的意味，静静地等待着我们的挑战。

当打靶练习的指令在这冰雪世界中响起，那感觉就像是命运之神冷酷无情地对我下达了宣判。我迅速卧倒，准备迎接这残酷的训练。然而，那寒冷就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将我淹没。刚与雪地接触的瞬间，冰冷的雪就像无数根尖锐无比的钢针，毫无阻碍地穿透我的衣物，如凶狠的刺客般深深刺入我肌肤的每一个毛孔。刹那间，我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点燃的导火索，先是一阵如电击般的刺痛，紧接着便是麻木不仁的冰冷。手脚部位迅速传来钻心的疼痛，冻疮在冰雪的持续侵蚀下愈发严重，红肿得如同熟透了的樱桃，又像是恶魔在我皮肤上留下的触目惊心的丑陋印记，时刻提醒着我所承受的苦难。

在白天，哪怕只是衣物不经意间最轻微的摩擦，都会让手脚上的冻疮疼得我几近昏厥，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在伤口上反复灼烧，每一下都如同一把利刃直刺灵魂深处，令我冷汗如雨下，浑身颤抖。这种疼痛绝非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它更像是一把无情的铁锤，重重地敲击着我意志的防线，是对我意志力的一次残酷至极的考验。我努力地睁大眼睛看向靶子，却被雪地那强烈得近乎残忍的反光刺得泪水止不住地流淌。那白茫茫的雪地宛如一面巨大无比的镜子，将阳光反射成无数把锐利无比的光剑，这些光剑直直地刺向我的眼睛，让我眼前一片模糊。雪花还在不停地纷纷扬扬飘落，它们落在我的睫毛上，很快就化成了水珠，进一步模糊了我的视线，使得原本就艰难无比的瞄准任务变得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挑战。我心急如焚，满心都被无奈和苦涩所填满，“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我真的能够坚持下去吗？”我在内心深处不停地反复问自己，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

我的双手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紧紧地握着枪把，手指因为冻疮和寒冷的双重折磨早已冻僵，就像十根毫无生命迹象的冰棍，完全丧失了知觉。每一次我试图活动一下手指，都感觉像是在对抗一座高耸入云、无法逾越的冰山，那种僵硬感让我产生了一种手指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错觉。双脚同样被寒冷和冻疮折磨得肿胀麻木，仿佛有千斤重，可我却不得不强忍着剧痛，在这冰雪中努力保持稳定的姿势。每一分钟都漫长如一个世纪，我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僵硬，寒意如同恶魔的触手，一点一点地深入我的骨髓，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冻结在这片冰雪的世界之中，让我永远无法挣脱。

日复一日，我在这冰雪靶场重复着艰苦的练习。每一次卧倒都是一次与自己内心恐惧和身体极限的殊死较量，每一次瞄准都是对意志的千锤百炼，如同打铁之人在烈火中锻造宝剑。我的皮肤被冻得伤痕累累，身体因疲惫不堪而摇摇欲坠，但我却愈发坚定如磐石，心中的信念宛如一座高耸的灯塔，在这寒冷黑暗的世界中闪耀着璀璨无比的光芒，为我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终于，在漫长而又艰苦的训练之后，我们迎来了期待已久的考核日子。那天，天空依旧阴沉得像一块巨大的铅板，寒风依旧凛冽得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刃，但我的心中却充满了期待和无畏，就像一名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站在打靶场上，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寒冷，此时，它不再是让我恐惧的敌人，反而像是一位陪伴我成长的挚友。我拿起枪，那冰冷的触感顺着手臂传遍全身，却让我无比镇定，仿佛与枪融为了一体。我迅速进入状态，眼中只有靶子，其他的一切都已被我抛诸脑后。每一次扣动扳机，都像是与枪进行了一次灵魂的对话，子弹带着我的梦想和信念，如离弦之箭般飞向目标。

当考核结果公布的那一刻，我看到自己的成绩名列前茅，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一颗璀璨的流星击中，瞬间被点燃了一般。所有曾经经历的痛苦、艰辛、挣扎，在这一瞬间都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迷雾，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如汹涌澎湃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我的内心，让我几近窒息。我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世界之巅，俯瞰着世间万物，之前在冰雪中所承受的一切磨难都有了最完美、最值得的回报。这种自豪和满足，不仅仅是因为一个优异的成绩，更是对自己在困境中坚持下来的无上肯定，是对自己战胜了恶劣环境和内心恐惧的至高褒奖。

如今，四十多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般匆匆流逝，但那段冰雪中的打靶练习经历却依然清晰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如同昨日刚刚发生一般。那些冻疮带来的疼痛、寒冷施加的折磨、战友给予的鼓励，都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它见证了我从懵懂无知走向坚毅勇敢的蜕变历程，让我在人生的旅途中无论遇到何种艰难险阻，都能怀揣着既有的信念和力量，昂首阔步地向着目标前进。

注：图片源自网络，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