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

苏皖

闲来无事，四处瞎转悠。这不，我这段时间基本都是在黄山和黄山周边打发的日子。为了节省费用，去前特意花费了一百二十元在网上办张当地居民可享受的旅游年卡，结果近来不少景点本就对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免费，不甘心，离开前又上了光明顶，去了西海大峡谷，真就免了九十八元的半价门票费，不过停车、索道、饮料等，林林总总的费用要比门票费多得多。

我那套黄山互助公社的房子，距离黄山北大门不太远，往年多在“五一”或“十一”去住上几天。近期，有广州同学想去婺源的篁岭和浙江的千岛湖，在黄山中转，前后大约三天时间，我这个闲赋在家的东道主理应做点贡献。听说此事后，老同事、互助公社的邻居，网名叫队长的老陈，两周前就开始问我哪天走。“你想干吗？” “早点去呗，我可以陪你先玩几天。打球、掼蛋、喝酒……” 我估摸着，队长近日麻将场上不顺，想去黄山调整调整。

说走就走。我跟队长一前一后各自开车出发，他提前两个小时走，说要顺道去铜陵办事，事毕联系碰头地点，我俩再一起去黄山。结果，直到两人见上面，他事尚未办完，天已黄昏，接着掼蛋、吃饭，到黄山互助公社已是深夜。道别时，队长特意提醒我，次日早晨千万别去敲他家的门。然而，不到八点他就过来敲开了我家的门。“我管不了你了，马上回合肥，这里没法呆，吵死个人了。” 我这才注意到楼上电钻的声音格外刺耳。上楼一看，队长楼上这户人家有工人正在砸墙。打声招呼，队长真就走了。下午再联系时，他说正坐在麻将桌上呢，有时间再聊。然而，从这天中午开始，楼上一直悄无声息，估计墙砸完了，其他工种尚未排上日程。

队长走了，还有常住这的老牛与老骞两个堡垒户，可真是不凑巧，老牛夫妻俩前几天回了阜阳老家，归期不明。老骞夫妻俩上周也去了合肥，说是去植牙，太太王工留在了那儿，老骞虽回了黄山，但过天吧还要去拆线，医生交代绝对禁酒。哎！你说急人不？掼个蛋、喝场酒都找不着人。

当然也不是绝对没人，队长跟我抱怨噪音时，就见隔壁老管拉一个装满纸箱的四轮车从门口通过。老管色盲，红绿不分，考不了驾照，来一趟黄山不易，一般要乘高铁或坐长途大巴。刚开始买房那会儿，他经常蹭公社周末往返合肥的班车，现在再打电话预约，人家总说已经满员，坐不下了。不仅仅交通工具存在问题，关键还得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次老管私下跟女儿讲了不少好话，说在家里待久了，特想出来溜达溜达。于是，让女儿订购一批战略物资发来黄山，以备台海不测。如，名贵中药材、高档白酒等，这样跟太太请假，说是专程到黄山接货，女儿孝敬的，不能不要。当然，这批物资的采购费用还得从老管的私房钱里开支。老管来黄山的第二天，就赶往城里买了熬药的瓦罐，此后每天喝着汤药养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身心地遨游在曾让他受益匪浅、眼下如日中天的股市中。据说，老管多年前就有“三高”，自来黄山后没几天所有指标都正常了。

既来之则安之。咱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还不是要太太刘掌柜批准。一个人是孤单了些，好在家里除电视外，应有尽有，再说了，咱也不爱看电视。一日三餐的事，公社食堂都能搞定。唯一缺憾是家里没网，好在队长走前，留了他家的密码，信号较弱，但总算可以用。

如今退休了，再不用操心工作上的事，但年轻那会儿花不少功夫考来的执业资格，弃之可惜。为此，每年要接受一次网络继续教育，完成几十个学时，并考试合格。说起这事，颇有些闹心，工作了四十年，将执业资格留在老单位应该放心，可人家不稀罕，没帮续注，也不告知，待知晓已过去了大半年，虽得以补办，但还是弄丢一个专业。这会儿没啥事，蹭队长家的网，完成执业资格年度继续教育倒也不错。

听说我在黄山，同样在互助公社有套房子的进仁，打来电话，说他也要来，不但自己来，太太陆姐也来，还带来一大帮同学，这下热闹了。不过跟我不一样，进仁属于忙里偷闲，这几年他夫妻俩一直在岗，在上海照顾外孙，身份是全职保姆兼家庭教师。女儿说了，她跟儿子是冤家对头，母子俩在一起犯冲，只能指望孩子的外公外婆了。老两口忙得屁颠屁颠，还整天乐呵呵的，颇有成就感。

进仁这趟来黄山，源于同学聚会。原本一个班三十多位同学，退休后竟有十多位在上海，像进仁这样在上海工作，退休就地上岗的有之，而在合肥工作，退休后去上岗的更多。大家相约，即使再忙，三个月也得聚一次。这次聚会，进仁本不是东道主，但他勇挑重担，主动承揽秘书长的角色，并且创造性的提出利用周末两天时间到黄山一聚。

之所以要选择黄山，进仁是有私心的，或者说缘于一个特殊的情结。这些年目睹外孙一天天长大，他时常想起幼年的时光。黄山茶林场是进仁爷爷曾经工作过的单位，四、五岁前后，父亲带他从老家来看望爷爷时，第一次坐上了在家从未见过滑滑梯。近来当年在黄山茶林场坐滑滑梯的镜头，常在眼前挥之不去。当然，进仁没有自己女儿那样幸运，根植于合肥几代人记忆中，逍遥津公园的那座大象滑滑梯，一直被完好保留了下来，而进仁却再也找不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滑滑梯了。

上次见到进仁是不久前的国庆节，老俩口带着外孙，提前了好几天从上海开车来黄山，假期中还赶往合肥参加了一场朋友孩子的婚礼，时间非常宽裕。这次不同，是利用周末外出，并且好多天前就跟女儿请了假。同学之约不能爽，周五下午一行人一起从上海坐高铁到黄山，周日下午返回。进仁早早安排好行程、酒店和交通工具，并特意租一辆中巴车，负责高铁站接送和送大家到芙蓉谷和茶林场等地游玩。让进仁惊奇的是，在芙蓉谷，见到了来此团建的一群老单位同事，还一起合影留念，世界竟如此的小！

这天中午，进仁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午餐，谈起了位于谭家桥的黄山茶林场，进仁眉飞色舞。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黄山茶林场被整体划转给上海，成了上海的一块飞地。此后曾有万名上海知青聚集此地，战天斗地，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陆续返城。如今常有当年的知青们故地重游，寻找青春足迹。黄山茶林场被包装成了“知青小镇”。

事实上，在进仁一行来之前，我已经去过知青小镇两趟，当年有近十万亩土地的黄山茶林场，如今只留下四千亩，并划归给上海光明集团管理，遍布在山坳中知青连队的房屋，大多已成了危房。只有茶林场厂部的那栋办公楼尚且完好，但人去楼空，甚为寂静凄凉。

那天中午正下着小雨，街上人迹稀少，我找到一个门面不算小的面馆坐下，扫视四周，竟只有我一个客人。面馆由一对老夫妻经营，他们正准备吃午饭，见我进来立刻站起来，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墙上挂着的黑板上写着四种面条，我选了最下面的，也是最贵的一种，价格十八元。在等面条的过程中，老头儿跟我聊起天来。非常意外的是，他竟然很快断定我是从黄山互助公社过来的。事后想，闲来无事，那会儿仍一个人瞎转悠的还有谁呢？恐怕非黄山互助公社的人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