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几天总是想起母亲。也许是岁月的步伐匆匆,让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容颜,渐渐和老去的母亲相似。虽然有这份雷同,却没有母亲的那份气质,那种落落大度的仪态,那种坚定的眼神,那种幽默智慧的谈吐,那种干脆利落的行动举止。</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母亲是小山村里一个普通农民家的女儿,家里老大,由于外公观念比较先进,一直送她读书,那个时代农村女孩能上到初中的简直是凤毛麟角。母亲毕业于当时县里唯一的一所中学:石浦立三中学。</p> <p class="ql-block"> 听外婆说起,土改时代,母亲才十三、四岁的光景,就很胆大,独自登上公社的舞台,毫不怯场的大声宣讲。后来母亲早早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把自己全身心地投进革命的队伍中去了。</p> <p class="ql-block"> 母亲的言行像男子,外表也没有一丝女人味,是属于女人堆中毫无姿色的一个。当初她嫁给了一表人才的我父亲,左邻右舍都窃窃私语,这新郎新娘的外表差距也太大了吧。但他们是自由恋爱,当年我父亲随着省厅工作组下基层到农村,我母亲看他善良正气又内向老实,好感和慈母心泛滥就接近他了(母亲告诉我的),结果就成就一生的良缘了。</p> <p class="ql-block"> 由于我母亲接地气又天生聪慧,工作能力超群,解决过不少棘手大问题,几度被调动和重用,每到一个工作地,都会留下一片拥护载誉声。当“计划生育是国策”的号召来临时,县领导想起了她,调她到了县里,把这个挑战传统观念的难题交给了她。</p> <p class="ql-block"> 首届的县计划生育委员会主任的岗位,可以想象是怎样的一副重担。母亲这个实干家扛了起来,思虑了多少可能,想尽了多少点子,这期间的井井有序的工作展开的过程,我是有所感应的。当时念高中去了县城,和母亲近距离,知道母亲每晚睡前要筹划第二天的工作安排,也知道母亲有多少个不眠之夜,知道母亲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去基层,往乡村跑,她很少坐在办公室,一个局级干部,深入基层挽着裤腿,始终坚守着初心为人民服务的思想,把自己变成了忠于党和国家的工作狂。母亲那样不辞辛苦,她的慰藉应该是圆满完成了党和国家交给的任务吧。</p> <p class="ql-block"> 母亲育有三个子女,因为都无暇照顾,又不想让爷爷奶奶辈们太辛苦,所以全都托养在了别人家。在我满月的时候,母亲遇见了一个长得很美的奶娘,顿生好感,听说她儿子刚好断奶,就毫不犹豫地把我托给了她。后来远在石浦的爷爷不放心,委托我的两个姑姑去看望,那个时候姑姑是下放到附近农村的知识青年,但每次去看我 ,也需要跋山涉水30多里的路。仅仅的几次探望,姑姑就汇报了我的糟糕情况:托人送去的奶粉之类,都进了奶娘儿子的嘴里,新衣服之类也都穿在了她自己的孩子身上。我满身破烂,动不动就倒地不醒奄奄一息,有一次被邻居捏人中救醒,估计是营养不良吧。</p> <p class="ql-block"> 我至今额头上还留有一个摔伤的疤痕。还算运气好,那天姑姑来看望,发现额头正在流血,送去卫生院缝合了几针,否则这个额头的疤痕会很大。更有盛的是有一次,村里感冒和肺炎大流行,农村合作医疗队的医护人员去乡下巡逻,走进奶娘这一家时,她让医疗队员给她的三个孩子都打了针,但医疗队员突然发现床的角落里,还躺着一个发烧的孩子(也就是我)无人过问,而且是病情最重的一个,猜测不是她的孩子,问了孩子家人的名字,都知道我母亲的名字,于是就先垫费给我打针治疗,然后把情况告诉了我的母亲。</p> <p class="ql-block"> 之后爷爷就下定了决心,派姑姑接我到了石浦 ,据说那个时候我的脸像石板刨一样 ,能否养活都未知的样子。接回来的路上不哭不闹,不说不笑,没有一丝的抗拒,就跟着几面之缘的姑姑走了。当时大家都抱着试试看可能养不活的打算,可见糟糕到了什么程度。后来长大以后,父亲反复述说着我的以上故事,我每次听着都落泪,奶娘这个本应该是美好的名字,在我心里却不可能再有联想。</p> <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的视野范围里,没有母亲,也不清楚我什么时候才学会喊妈妈。认识母亲的时候已经快读小学了。也是她工作途经家门,短暂的接触,总是强迫我吃青菜,还把我不喜欢吃的菜夹到我的碗里,我很怕她,也不喜欢她,幸亏她最多住一晚就走了。</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读高中到县城,非常抗拒和母亲这个陌生人住一起,坚决要求住校,住宿很紧张的情况下,老师劝说和动员都无效,不肯妥协。在校时候,姑姑姑父们来看过我几次,问起母亲有没来过学校看我,我回答没有,同时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事。但姑姑不以为然,大概说过母亲吧,有一次我从教室回寝室的时候,突然看到母亲和她的好闺蜜(林海中学的吴老师)坐在门口台阶的地上等我,我很惊讶,母亲这是来看我吗?可是她那么忙,我也不在意的啊!后来碰到校医阿姨认识我妈妈,说我皮肤这么白可能是贫血,建议带去医院看看,母亲就把她的宝贵时间抽了出来,带我去了医院,配了很多中药。让我感动的是,我一大早睁开眼睛,母亲就把煎好的中药端进我的房间,送到我的嘴边,连续坚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我厌烦中药的味道,条件反射要吐,才停止。</p> <p class="ql-block"> 母亲其实也想做个平凡的妈妈,爱护照顾自己的子女。记得她为哥哥织过一件毛衣,那个动作就像挥舞棍棒,但她坚持完工,不知我哥哥收到毛衣是否会珍惜,是否知道母亲挤时间化了十几个深夜编织出来的。母亲还学习烧菜给我吃,虽然动作很生硬,但味道很好,我还记得她做过的土豆笋干汤,真的好吃。她还买过麦乳精等甜品,给我带去学校吃。母亲所在的县府和招待所食堂,菜肴都很丰富,为了满足她的要求,我经常吃得肚子胀鼓鼓地,路也走不动。一直瘦骨嶙峋的我,高中时代胖了很多。</p> <p class="ql-block"> 其实母亲自己身体也不好,又没人照顾她,我记得母亲也在悄悄地吞服什么药片。父亲外地工作,两个人都各自管自己,那个时代的夫妻两地分居好像很普遍。在我读大三那一年,母亲在一个会议的下午,突然胸痛,后来送去上海诊治,一直没有明确的诊断和特效的治疗方法。母亲心力交瘁了一辈子,直至最后倒下了。在我工作第二年,去省城儿童医院进修那一年,母亲在病中逝去,那年她才56岁。</p> <p class="ql-block"> 母亲曾说过,退休了要和我住一起的,今天我有了自己的家,却缺席了母亲的参与和指点。母亲去世的第二天,我在迷梦中看到她走向我,说她已经好了,疾病痊愈了,这是母亲即将搬到另一个世界去住,对我的安慰和告别吗?我一下惊醒过来,已经看不见母亲的身影。</p> <p class="ql-block"> 母亲离开后的第二年,县政府联系我,办理好了赡养我外婆的抚恤金,说母亲没有兄弟,又是家里老大,这是她生前的愿望。乡下的外婆,有了每月固定的经济来源,晚年安度,95岁高龄辞世。“子不在而亲有养”, 母亲做到了,也是政府的厚爱和对母亲无声的嘉奖!</p> <p class="ql-block"> 母亲离开10年后的某一天,想不到她曾经的同事和现任领导,自发组织联系我,带去我母亲的墓地悼念,喊着:”袁同志,我们来看您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母亲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却喜欢帮助几乎所有认识的人,她长相土气,名字也土气“彩娣”,却不平凡地铭记在很多人的心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