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不住的岁月，抹不掉的记忆

张晏梅

光阴飞度，日月如梭，弹指一挥间，我已年过六十有八。闲暇之余，蓦然回首我的大半生，不禁感慨万千…… 感谢上天的眷顾，风雨中与我同行；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教会我如何做人；感谢相濡以沫的伴侣，携我度过人生中的一道道沟壑、难关；感谢帮助呵护我的亲朋好友，是他们让我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温暖……生活的历练令我深深地感到——我是一个特殊时代的幸运儿！ 时光匆匆，往事悠悠，留不住的岁月，抹不掉的记忆…… 　　甘之如饴的童年 我出生于一个书香之家，父亲是一位解放前毕业的老大学生。母亲没文化，但聪明能干，勤俭持家，父母养育了四个儿女，长兄66年毕业于北大数学糸，两个姐姐一个上重点高中，一个上重点初中，学习都很优秀，文革开始都辍学回家务农。十年浩劫，彻底改变了两个姐姐的命运……我是老小，从小受父母的宠爱，哥姐的呵护…… 我的童年是甜美的。我爸有两个哥哥，一个是老中医，一个是会计。我在叔伯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小，和侄辈们年龄有的相差无几，有的大我十来岁。几个年龄相当的侄女既是我的晚辈，又是我儿时的玩伴，我被称为老张家的小老姑。 　　我六岁上学，从小顽皮，不把学习放在心上，放了学就和侄女们在过道里嬉戏、玩耍。跳房子、打大麻、碰玻璃球，捉迷藏，学唱戏……玩的不亦乐乎，有时饭熟了，二嫂就开始喊：梅…琴…吃饭喽，我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儿时很盼望着过年，二伯家的大嫂会缝纫，给我做了件红格上衣，初一那天早早起来穿上新衣服去显摆。伯父家的嫂子们都给我压岁钱——三毛、五毛，她们都视我为己出。我用手娟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起，数一遍又一遍，有一角两角的毛票，有一分二分的钢崩……这些是印记在我心中永不贬值的财富！ 　　我七岁就学会了纺线，年龄最小，纺的最快，坐在纺车怀里看不见人，只见车轮转。一天可纺一斤（织口袋线），我纺的大馒头穗，线条粗细匀称，每次都拿到一斤4毛钱的最高加工费。我攥在手里，美在心中。 有一次我和侄女们纺到半夜，突然想到村西头老孙家墙外的枣子树，我们几个偷偷摸摸地来到树下，尔辜着拉到树枝使劲地摇晃，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我们胡乱地塞入兜里，只听院内喊：谁呀？吓的我们狼狈逃窜……那圆润的枣子“贼”甜啊！是我这辈子再也找不回来的味道！ 　　苦涩懵懂的少年 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打破了我儿时的梦幻，那时我上四年级，停课闹革命，破四旧，立四新，整天开批斗会。我二爷是一位仪表堂堂的白面书生，他养育了六个儿子：一个军官，两个医生，一个大学生，一个工人，就四叔在家务农。原本定的上中农，他不服，村支书说那就定你富农，再不服就定你为地主。从此整天带着大高帽游街，我和二姐跟随在游行的队伍里，还得听从喊口号的指挥——打倒张举善！张举善大坏蛋！我二姐的同学一直盯着看我们喊不喊，举不举拳头。从此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阴影，诚惶诚恐害怕有一天我们家被牵连上。还好，我父亲在任丘县文教局任教研室主任，两位叔伯哥哥（张继昌、张英杰）一个叔伯姐姐（张淑敏）都在教育口平安无事。 老张家的文风，在周边可谓赫赫有名，大学生多，从事教育、医疗的人多……有些人讥讽说：老张家就是茅子（厕所）里的大砖，又臭又硬！ 　　我们这些红卫兵不上课，有时去附近的学校串连，讲活学活用毛主席语录的经验，有时去路口站岗，让过往的人们背语录才肯放行。有个老太太背不过，只能用任丘方言说：“坏人不哈们着俺奏哈们着，坏人哈们着俺奏不哈们着”（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弄的啼笑皆非。 　　这样混到了初中毕业，上高中也要看出身、成分。生源筛选，导致我们三届合成了一个班，去七里地外的王家坞就读，每天来回步行十几里（没有自行车）。高中的教学教材都不正规，不考试，不检查作业，但我们班学习氛围很浓，我继昌哥教数学，他从不拿教案，手持一根粉笔，边讲边板书，语言缜密，条理清晰……他是我有生以来教数学最好的老师。两年的高中有时熬硝土，有时拾柴烧窑，有时学唱样板戏，生活可谓丰富多彩！ 　　即将毕业时，我班的学霸郭凤仙写了一篇《志愿》。“如果有人问起我的志愿，我会毫不犹豫地发出誓言：服从祖国的需要，站出来任祖国挑选！我们愿去遥远的矿山，愿去沸腾的工厂，愿去炮声隆隆的海防线。去沙漠将青春化为麦浪林海，去森林将社会主义大厦的栋梁扛上肩……” 我欣赏她的文笔，也很赞同这些带有时代特色的豪情壮语，但我心中只有一个志愿——从农村逃出去，吃上商品粮！为此我花费了七年的时光，度过了我少年时期最悲催的年华！ 　　我15岁高中毕业，没有关糸别说推荐上大学，就连找个合同制的工作都难上加难。 没办法只能面对现实。务农期间我什么农活都干过：拉耧、镑地、担水点玉米、栽山药、砍玉米桔……特别是拔麦子，队长分好垅，我要用这双稚嫩的小手，把麦子从干涸的土地上拔起是多么的不容易，没拔几下，手心火辣辣的，满手都是水泡，有的渗出一道道血迹，染在麦桔上……坚持！咬牙坚持！最后还是二姐帮我拔。一上午的劳作，累的我腰酸背痛，双手已不能拿筷子，我趴在炕上泪水夺眶而出…… 父亲抚摸着我的头说：孩子你还是把文化课捡起来吧，国家如此下去就完了，我说有什么用，又不考试上学。父亲说机遇总是给有准备的人，一旦有机会恐怕来不及了。听了父亲的话，我开始着手搜集资料，找出哥哥的书，又买来《上海自学丛书》。数学从正负数开始，化学从分子式开始……因为我基础太差，九年上学根本就没正经学过，加上搞一些政治活动，拾柴、打草、熬硝、烧窑……可以说我的学业，就如同一张白纸。我打开书的每一页，就象读天书一般。况且我不能公开学，会遭到批判，说走白专道路。只有在“天天读.晚汇报”后方可偷着学…… 炕头是一堆书，那真是挑灯夜读啊！没有电灯，点着煤油灯每晚熬到半夜，第二天起来一照镜子，真成了烟熏的太岁，火炼的金刚。满脸灰尘，鼻孔里全是黑烟。 每当我疲惫倦怠之时，看到父亲写在墙上的励志名言——有志者事竟成！它会让我为之一振，激励我砥砺前行！ 　　晚上学习，白天下地干活，我偷偷拿着书，到地头休息的时候去看。农活是辛苦的，有时口渴难忍，就趴在车道沟里喝几口，有时跑一节地去河畔饮水，炎热的天气，乌涂的水，小蝌蚪扭动着，小虫子从河底冒着泡也来凑热闹……或许有人问为什么不带瓶水？你可曾知道哪里有水瓶啊。中午下了班，我还要去打草（晒干卖钱）我干活快，双手拔草，侄女们打半筐，我打一筐。背着一大筐草，只见一筐草垛，见不到我的身子，背着草，步履蹒跚地走到村西头的井边，放下筐，喝几口井拔凉水，真爽啊！回到家，后背的衣服都湿透染成绿色。母亲把剩的玉米饼子切成方块，放点葱花、酱油、醋、用筷子沾几滴香油，凉白开一冲，一碗色香味美的杀窟垒就做好了，在我看来它胜过如今的山珍海味，满汉全席！因为里面有我难以忘怀的母亲的味道！ 　　那时候人们太穷了，缺吃少烧，打的粮食不够吃，我骑着自行车到十几里地的庞口集上去籴，小小年纪学着打价还价。 到了秋收季节，就打听着哪个队里收玉米了，第二天早早会出现在那里捡玉米。记得有一次二队的黑豆割了，当晚就可开放。我约上几个侄女趁着月光去捡，我手快大概两个小时，我捡了足足有三斤。第二天早晨打开小布袋，发现里面有好多黑色的小羊巴巴蛋…… 秋风扫落叶，当我听着晚上刮大风，第二天早早起来去扫树叶子，有的树叶飘落在水坑里，我就用耙子捞起，回去凉干当柴烧。秋后拾柴禾，捡茬头儿是我经常干的活儿。 　　随着时光的流逝，很快到了1973年，当听到要恢复高考这一消息，我既兴奋又自责，兴奋的是我有机会参加高考了，自责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正当做着准备迎考之时，接上级通知，毕业不足三年不让参加考试。没过多久张铁生的一份令人深省的答卷，彻底朴灭了我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高考取消了。 　　既然无望通过考试逃出农村，那我就要独辟蹊径，试着硬闯推荐上学这条路…… 早晨的“天天读”（读毛主席语录）我是读的最多，背的最快的一个，“晚汇报”我是讲的最多，汇报的最全的一个。写广播稿、办板报、当讲解员（我村办了一个忆苦思甜的展览馆）进宣传队，曾饰演李铁梅、小常宝…… 畸形的年代塑造了懵懂的我，很快我进了村革委会。我是革委会里最年轻的一个，主抓学习和宣传，政治活动搞得风生水起。我担任民兵连副连长，在当时曾上演过亿万军民大拉练、大练兵的场景，我们经常拉练，打靶，搞军训……革委会让我到农场当厂长，并承包负责十队的工作。有一天早晨我带着十队社员用小平车推粪，倒粪时车把打中了我一颗牙，当时疼得就地转磨，五十年过去了，牙还在，但己从根上受伤，正如我的内心受伤一样…… 75年本应推荐上学的是我，但被领导的亲信顶替了，许诺为下一年…… 　　1976年9月9日，伟大领袖毛主席与世长辞，举国上下一片悲痛！ 9月18日首都百万群众在天安门广场举行追悼大会，全国各地都搭建灵棚，人们都戴着黑纱前来吊唁…… 9月20日的傍晚，上级命令我们民兵连到大队部集合。接着大喇叭广播张方池（我大伯父）速来大队部！过了一会儿，只见大伯父不慌不忙地走来，突然几个公安人员上来，拳打脚踢把他摁倒在地，带上手铐拖着向西古贤学校走去…… 此时的我呆若木鸡，不知所措，我们民兵连正在值勤，夜晚要在学校审讯室的隔壁过夜。我欲哭无泪，呆坐在木板上，只听审讯室里不断传来棍棒、皮带的抽打声和伯父的惨叫声……声声打在73岁伯父的身上，疼在我的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革委会副主任孙保华找我谈话：你大爹有反动言论，毛主席去逝，人们都戴黑纱，你大爹说：不知道黑布这么值钱，不如早囤点。他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你要和他划清界限……至于他后面说了什么我一概不知，脑袋翁翁作响要爆炸一样。那晚我一夜未眠，感觉那个夜晚好凄凉，好漫长…… 第二天王家坞公社开批斗大会。一夜之间，伯父那高挑儒雅的身躯变成了佝腰驼背，需架扶才能站立的惨状。可怜我的大伯父，只因一句话就成了现行反革命。他行医多年救治了多少人的疾病……后来得知是他的徒弟要上位，举报了他，这不仅毁坏了他一生的名誉，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去监狱不到半年就离世了。 从此我的上学梦彻底破灭了，委屈的泪水挂在脸上……我苦涩懵懂的少年时代就此划上了句号。 　　奋力拼搏的青年 十年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四人帮被打倒了，一切将步入正轨。1976年十月，正是我青年时代的开始…张长顺校长（当院的叔）找我去代课——高中语文。我说不行，他说你要不去就再也找不到人了。没办法只能赶着鸭子上架吧，从此开启了我人生的教育生涯…… 我奋力拼搏，晚上备课到深夜，有不懂的就求救于我的父亲。我现买现卖，反响还不错。 后来民办教师考试，我顺利地加入到民办教师的行列。从此我不再犹豫、徘徊，一门心思放在教学上，刻苦读书，努力拼博。77年我教初三的数学和化学两门主课。在全公社的统考中名列前茅。 　　1977年的冬季，高考恢复了，相隔十一年的考试制度重新启动。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去找我姑父（四爷家的女婿，和我在一起教学）我想稳妥点报考中专你看怎么样？姑父立马说：“不行，你就报大学，咱村你要考不上没有考上的”。我也心思，上大学是我的梦想，不如横下心来闯一回。 不久，成绩出来了，我差几分没考上（物理拉分太多），这次我没有懊恼哭泣，只是悔恨自责，更坚信了父亲所说的“机遇是给有准备的人，幸运是给努力奋斗的人”这句话的真谛。 1978年中专有年龄限制，为了稳妥，我毅然报考了中师。 考试过后，我虽有把握，但又怕出什么意外，整天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消息。突然有一天，在文教局工作的继昌哥，惊喜若狂地告诉我：考上了！并大声地告诉家人老妹子考上了！听到这一消息全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比当年我哥考取北大都荣耀啊！我如梦如幻，喜极而泣，今天我终于实现了“农转非”的宿愿！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倍感欣慰，虽然我只是考上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师范学校，但它的含金量高啊，农转非，正式国家干部，包分配。人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此次考中它不仅给了我就学的机会，也给了我实现自己梦想的舞台，我要更加努力拼博，去追求更高的学业！ 1978年9月，我背负着父母及家人的期望，怀着对学校的憧憬，踏进了沧州师范这所陌生而渴望的校园，开启了我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涯…… 　　久违的学习氛围，热烈而温馨。我学的是中文专业，教文选的汤慧珍老师特别赏识我，每次有较重要的篇章都让我朗读。在一次学校组织的诗文朗诵比赛中，我满怀激情朗诵了《周总理你在哪里……》，为我班争得了荣誉，获了奖。 毕业实习时，在肃宁河北中学，我讲了一次公开课——杨朔的《荔枝蜜》，反响很大，都说我是当老师的料！ 生活上我传承了父母俭朴节约的好家风，学校每月给予17.5元的资金，每月扣除13.5元的生活费，剩下4元钱我就买学习用品和生活必需品。我从没有向家里要过一分钱，也从没有乱花过一分钱。 　　1980年8月我毕业了，被分配到马村中学任教。 开学前夕，文教局举办了一个为期两周的培训班，一位来自北师大的女讲师惊艳了我，她讲的课题是赏析少年才俊王勃的旷世之作——《滕王阁序》。 此文773个字，老师倒背如流，讲起课来口若悬河，“包袱”不断，文中20多个典故她信手拈来，讲得娓娓动听；40多个成语，她如数家珍一一道来。她把人文、历史、地理、景观柔进序文中，当讲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她寥寥数笔，画出了一幅灵动的风景大片儿……她的演讲太令我震撼了！ 两周的学习我受益匪浅，越发感觉自己知识的匮乏，我暗自下定决心要奋力拼博，准备迎考“电大”。 　　1981年经人介绍，我结识了让我一生都感到庆幸的伴侣。他出自农村，76年招工到井队，79年考入石油职工大学。 我们可谓一见钟情，他的言谈举止，为人处事令我感到：他就是我冥冥之中要找的那个人，是我一生最美的遇见！ 他在固安上学，我在任丘教书，相知、相恋、相爱全凭书信传递，我们没有山盟海誓，卿卿我我，八十多封情书未出现过一个“爱”字，但爱的种子己经深深地埋在彼此的心中…… 1982年7月24日我们结婚了，没有婚礼，没有婚纱，没有筵席，更没有婚房（单位给了一间宿舍）物质匮乏，但精神富有。我们始终如一，相亲相爱度过了42个春秋…… 　　82年9月，我考取了“电大”，为就学方便，我调到了任丘县农机厂，搞职工文化补习工作，并兼任图书管理及厂务的事宜。 1983年7月11日，儿子出生。初为人母分外高兴。但生活、工作、学习一并袭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儿子出生后42天。我和爱人带着孩子去沧州考试。汤老师为我们找了一间学生宿舍，闷热的天气让人难以入睡，半夜起来，发现蚊帐上趴满了一层蚊子…… 笫二天我骑车去考试，来回三个小时，回来后，儿子己哭不出声，小脸儿都哭肿了，爱人说他饿了，给了点水呛着了……看着儿子稚嫩的小脸儿挂满泪水，我心疼地哭了。 五个半月的育儿假结束了，我要上班、上课；爱人在职大留校工作，我父母年龄大帮不了我，婆婆带大伯哥家儿子（比我儿子大三个月）没办法只能让婆婆带两个孙子…… 我住农机厂，婆婆住“人大”（公爹分的一间宿舍）两者相距4里多地。我每天早晨用小竹车把儿子推过去，再骑车回来去上课。我经常吃不上早饭，食堂过了点就关门。 晚上带着儿子，醒时我抱着他听录音（用200元独生子女费买的录音机），睡了我开始整理笔记，洗衣服收拾家务，每每都到半夜…… 　　84年5月，我去河间考试。带着婆婆和孩子住在辛中驿老家，五点多骑车往河间赶（四十多里路），到了考场，我的衣服后背都湿透了，监考的老师感动地说“真了不起”！电大的同学谭润诚（后任市政法委书记）说“大姐都能考过，我们考不过多丢人啊”！ 有一次在肃宁考试，我决定断奶，带着吸奶器，为了尽快把奶憋回去，我忍着涨痛不吸奶，结果发起了高烧，我吃上退烧药坚持考完…… 我回到家，婆婆妈正带着儿子在竹车里玩，他见到我开始一怔，然后哇的一声哭了…… 1985年11月，毕业论文答辩。刘德元是我的导师（任丘教育局副局长），我的课题为：浅析鲁迅先生的《药》。刘老师提出的一糸列问题，我对答如流，并有理有据地概括出《药》的主旨，“药”——人血馒头，不能医治华小栓的病，辛亥革命也不能医治中国的病症；中国革命的第一要著就是唤醒民众，这才是拯救中国的一剂良药！此时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三年电大结束了，我以优异的学习成绩拿到了毕业证。 　　1985年5月23日，我生命里最亲、最敬重的父亲驾鹤西去…… 我悲痛欲绝，肝肠寸断，父亲那温文尔雅的音容笑貌永远刻记在我的心中……他是我一生的榜样！一生的骄傲！ 父亲是解放前天津师范毕业的老大学生，先后在县献、泊头、任丘等地任教，从教42年，可谓桃李满天下…… 父亲博学多才，书法、绘画、雕刻样样精通。他的书法作品曾在日本展出。他的绘画在任丘也是赫赫有名，恢复高考后好多人前来拜他为师。 父亲在六十年代月薪为82.5元，比当时的县长工资还高，但他一生俭朴节约，为人却很大方，生活拮据的乡邻们来借钱，只要他有，从未拒绝过…… 父亲未留下什么物质财富，但他留给我的精神财富是无价的！ 这枚印章和这幅画是父亲留给我的永久的纪念品！ 父亲己去世多年，但他的教诲时常在我的耳畔响起：靠自已打拼才是人生的赢家！ 　　1986年9月，我随爱人调往华油二部职工学校任教。 我们培训的对象是未达到高中水平的基层干部，他们年龄大，工龄长，学习较散漫，我很不习惯这种马拉松式的教学。 我要听从父亲的教诲，努力拼博，决定继续深造，88年我参加了高自考。 　　我用四年的时间考过了15门课程。其中有一门外语，我选修了三门课来代替，最终拿到了学士学位。 毕业前夕，我去河北师范学院领取课题，考试院为我安排的导师是龙庄伟教授（后任河北省副省长）。课题为《辨析中学文言文中的“以”字》。 我把初、高中12册语文课本找来，逐册逐段地搜集带有“以”字的句子，分析其用法以及怎样辨析。大概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完成了一万二千字的毕业论文。 答辩完毕，龙庄伟教授非常满意，答辩委员会给予了优等论文的评定！ 四年在人生的长河里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在我生命的历程中它是那么漫长……爱人经常出差，孩子小，老人有病，父亲去世不久，母亲就得了脑血栓，卧病在床。麦收和秋收我就接过来照顾。每次上完课急急忙忙往家赶，把母亲抱到沙发上，为她处理弄脏的衣服、被褥（那时没有尿不湿，更没有保姆）四年时间里用坏了两台洗衣机。 职工学校李素霞校长非常赏识我，经常组织让我讲公开课。几乎每年我都会评为优秀教师或三八红旗手。 92年6月，我终于拿到了高自考的毕业证书。四年的酸甜苦辣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94年9月23日，给我生命的母亲永远地离我而去…… 我跪拜而泣，为父母写下了长达500字的碑文，墓碑上撰写着父母一生的悲苦和功绩，也镌刻着儿女们对他们痛彻心扉的怀念与思恋…… 　　93年3月，爱人被调到华油第一采油厂当副厂长。我95年调入华油二中任教。多年的奋斗拼博，我终于获得了高级中学教师的认证资格。 　　呕心沥血，勇于奉献的中年 95年我的关系调到一厂组织部，部长（王春华）问我：张老师你去教培中心，还是去职工学校？这两个单位都较轻松。我毅然回答：我要去二中教学，王部长有些愕然…… 从此开启了我在华油二中，长达十二年的教学历程。95年我担任高一两个班的语文课。从第一节课开始，我就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大！我要把高中三年语文所涵盖的知识全部传授给学生，让他们挑战高考，不留遗憾地完成他们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上大学！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真可谓呕心沥血。课前，我都要搜集大量的文史资料，查阅课文有关的内容，每天备课到深夜。（集体备课到九点，我回家再继续）授课中，我把知识点、难点、重点归纳总结出来，用精心设计好的板书展现出来，最后用幽默风趣的语言留给学生去思考、去回味整篇文章的主旨……同学们听得出神入化，心领神会，我才心满意足地说声：下课！同学们再见！ 三年的时光就这样争分夺秒地过去了，98年高考成绩出来了，三年的辛勤付出给予了我满意的回报。重点文科班的平均分数为98.98。理科班平均分数91.5。井下的王磊同学获华油语文成绩第一名。我还拿到了采油一厂上千元的奖金！ 　　98年这届学生成绩令我欣慰，但我儿子的成绩令我烦恼。他由二部小学毕业时的第一名划落到中考时的一百多名。初中这三年，我们俩都忙于工作（爱人兼任二连分厂的厂长，我忙于教学）无暇顾及儿子的学习，中考成绩不佳，只能上二中。 我和儿子同步（我教高一他读高一），高一时他虽在重点班，但成绩平平，到了高二，有一次上体育课，我发现他和另外一个同学偷偷出去打游戏了，回到家，我爱人第一次动手打了他，并训斥他：我住院做手术（鼻下甲肥大），都没惊动你，怕耽误你学习，你倒好去打游戏了，这个学你还上不上……爱人的一番话刺痛了他，再加上班主任曹淑芬（英语）老师告诫他：你爸是一厂的厂长，你妈是二中的老师，明年高考你考不上想过后果吗？ 他如醍醐灌顶，彻底改变了以往的学习状态。奋起直追，每晚学习到深夜，几百套模拟试题每晚至少做两套。他从小就爱读书，文笔很好，写的作文经常用来当范文，当时华油组织的“全国圣陶杯”作文竞赛，他获了二等奖。后来数学张秀玲老师，物理李月英老师、化学王林旺老师都利用业余时间给他加“小灶”……他的成绩突飞猛进，由入学时的一百多名到第三模时就进了前十。 2001年儿子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国石油大学（北京）2005年考取本校的研究生。在此我非常感谢我的同事们，是他们的淳淳教诲，切切关爱，才得以让我儿子步入211的重点大学！ 　　2001到2004年，我担任两个重点文科班，借助上届高考的佳绩，我更有信心让这届再创辉煌！ 04年的高考语文试卷里，有一道诗文赏析题，是唐代诗人张籍欲给亲人的一封家书——《秋思》 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这七言绝句，只有28个字，却写出了作者最深的思乡之情！ 学生们看到此题，一片哗然，这是我们张老师着重讲过的呀！ 8分的题，分毫不差全部纳入囊中，考完后学生们高兴地围着我、拥抱我…… 高考过后，成绩斐然。学校奖励我们去大连玩了一趟。 　　04到07年这是我在二中带的最后一届学生。采一李凤珠同学获华油语文成绩的冠军。 当时教育局搞改革，我主动内退（12年正式退休）让位给年轻教师。在华油二中历经十二年，带了四届高中，就此画上了句号。也结束了我长达34年的教育生涯！ 　　2006年5月1日我儿子和儿媳在人们的祝福声中，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我为儿子能找到心仪的妻子而高兴，也为我能遇到这样的儿媳而自豪！她不仅长得漂亮，还精明能干，通情达理，主要是她非常孝敬长辈。她和儿子是初中同学，上大学在河北师范学院，大四时获外语八级证书，毕业后招聘到北京新东方。 我们婆媳这么多年关糸甚好，与亲家两口也是亲如一家，一起带孙子，一起吃饭，在华油已成为佳话！ 　　2007年1月21日，是我人生中的高光时刻——我的孙子及时（乳名）出生了！ 孙子的到来，为我们家增添了不尽的乐趣和希望…… 过年时，我怕来拜年的朋友给压岁钱，就把他关到屋里。那年他刚会说话，正好有一朋友送了两瓶茅台酒，我在客厅跟朋友再三推辞，他在屋里急不可耐地喊：奶奶你傻呀你！弄得我们面面相觑，哈哈大笑！ 　　07年内退后，我既要带孙子，又要照顾生病的婆婆。忙碌的生活不可开交。 早在04年，我带婆婆去局机关检查，就查出胆管癌，当时我偷偷跑到楼道里哭泣。后来几次住院都是我为她擦屎揣尿（小姑子孩子小，还要照顾老爹）。07年最后一次住院，她大便失禁弄得身上、床上都是，我为她擦洗，她难为情地说：“我怎么让你受这个累”，我安慰她说谁让我是你儿媳呀。 07年7月6日，婆婆去世，临终时她嘴唇嚅动，只有我才明白：给她梳头、洗脸、擦拭身体，穿好衣服，她才安详地离我而去…… 我跪在她的灵柩前，嚎啕大哭，我真的相信：“婆婆是我上辈子的亲娘”！ 　　婆婆去世后，我和亲家母，带着我公爹、孙子去北戴河避暑（03年暑假带公婆来北戴河，石油辽养院党院长看着给买了个小房子）。 自此每到六月初我都带着他到北戴河，早晨陪他去散步，晚饭后陪他去遛弯。公爹是个不善言谈的人，但跟我相处久了也爱说了，曾多次反复讲当年在组织部的事，我还假装第一次听。有一次在奥林匹克公园碰到赤峰的一个老太太，她对公爹说：你看还是有闺女好，每天都陪着你！公爹马上说：这不是闺女是儿媳。老太太诧异地说：哪有这么好的儿媳呀！ 就这样公爹跟了我十一年，我带他去过威海、长白山、云南、上海等地旅游……2014年5月14日公爹撒手人寰，永远地离开了他心心念念的重孙子。 　　2010年孙子上采一幼儿园蒙班，此班的特点是：管束不那么严，自主想象的空间较大。这点正符合了他的心意，动不动就跑出教室，在楼道里晃荡。我告诉李滢老师，他再出来告诉我。李老师多次打电话：他又跑出来了……回家后我罚他站、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不让他动……并给他讲好孩子的故事……慢慢地他改掉了不守规矩的坏毛病。 大班去的“红黄蓝”，我发挥了当老师的优势，手把手地教他拼音，让他识字，背唐诗…… 在开家长会时老师多次表扬我管教有方。最后大班毕业时他获年级一等奖！ 　　孙子上了小学，我深知语文成绩不是一蹴而就的，它要靠平时的积累。闲暇之余我就让他看《上下五千年》，读名著，然后分章节复述给我，这样既培养了他的阅读能力，又增强了他的记忆力。 五年级时给他报了“远方文学”，到期末他都会获得一等奖或特等奖（手工制作价值600元的大象得了两个）有一次孙子有事我上台替他领奖，那荣耀真是不言而喻啊！ 孙子小升初，荣获华油采一小学第一名。 　　孙子上了初中，我利用接送他的时间，讲近义词的辨析，文言文中虚词的用法，讲典故、成语的由来，讲写作技巧…… 2022年6月，孙子夺得了华油中考冠军，被“二南”直接录取。 期待明年的高考，孙子再创辉煌，金榜题名！ 　　丰富多彩的老年 为家庭、为事业忙碌了大半生，步入老年也要为自己活一把！ 2017年11月我带着两个姐姐、姐夫去海南旅游（住在琼海）。侄女陪同，游览了南山寺、天涯海角、亚龙湾、分界洲岛、讶诺达热带雨林等地…… 　　此次旅行，他们都非常高兴，也了却了我多年感恩姐姐的宿愿！ 　　 2019年6月我和朋友游览了地域辽阔，景色优美的新疆：五彩滩的斑斓；喀纳斯湖的静谧；天山天池的壮观；那拉提草原的绚丽……仙境一般的美景，令我心醉神迷！ 　　同年12月我和两个朋友乘邮轮浏览了祖国的南大门——西沙群岛。 　　与其说到了新疆，方知地域的辽阔与壮美，那么到了西沙，才懂得南海的浩瀚与神奇！ 　　西沙的海水五光十色，瑰丽无比。特别是全富岛，碧海之中一片洁白的细沙，它被称为西沙群岛的“白富美”，海水碧绿如玉，色彩斑斓，九寨沟的海子与之相比逊色了许多。 　　三年疫情，没有削弱我丰富多彩的老年生活：在家跳操、唱歌、绘画、写美篇…… 疫情过后，骑行、拍照、录抖音，搓搓麻、聚聚餐……让老年生活过得有滋有味，色彩斑斓！ 生活的阅历使我感悟到：精彩的人生不分年龄，一岁有一岁的味道，一站有一站的风景，拥有好的心态，具有积极向上，不断进取，自强自立的精神，才会使人的一生永远充满青春的活力！ 爱过恨过，皆成经过，好事坏事终成往事。我要把那些过往，化作我余生最美的回忆……让那美好的时光，永远定格在我心灵的深处。 　　留不住的岁月，积淀了我一生的骄傲与辉煌；抹不掉的记忆，承载了我一生的精彩与希望。 葡萄最好的封存方式是酿成美酒，岁月最好的封存方式是做成美篇——献给您我亲爱的朋友！ 　　张晏梅写于2024年11月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