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湘西的风景是美丽的。那时公路不多,没有修建铁路,树木砍伐不多,到处都是原始森林。高高的山峰,参天的树木,蓝蓝的天空,真是美极了!冬天十多米长的冰挂,从高高的悬崖上垂落下来,太阳照在上面,晶莹剔透,气象万千。</p><p class="ql-block"> 当地的农民在山上如履平地,一会儿就砍了不少上等的柴堆。轮到我们上去,真是惊心动魄,险象环生。刚夹的几天,有意让我们空手跟他们走路,有些习惯了,才让我们干活。金家老兄给我们两人各一个背篓,一把斧头,一把弯刀,一把长把刀,我们戏称“三刀一篓打江山“。说来好笑,我们劳动内容就是最原始的农业_刀耕火种。他们选中的地,一般都是空荒了几年的老地,要再开发,就是要把地上树木花草全都砍掉,然后烧光,几天后再用牛耕出一条条沟,点上苞谷或黄豆,就大功告成了。开荒的时候,大的树木就用斧头砍,稍粗一点的用弯刀剁,再小一点的,用长把刀扫,各有特长,各有用途。以后的两个月,天天如此。收工就将中午砍的柴火背回去,日积月累,屋旁边的柴堆就有一人高了。刚来时背上一、二十斤的东西摇摇晃晃,一个月下来,也可以背上七、八十斤的东西。难度最大的是背水,村子里只有两口水井,这里不习惯挑水,我们的飲用水都要用背桶背回来。大冷天要用一米多高的扁圆木桶将水背回去,弄不好就将水晃到颈部,冷清透骨。田金家告诉我,一定要学会,今后还要背大粪哩!于是来后第三天我就学习背水。先只倒半桶水,背起来不能动荡,一动水就晃,一晃水就出来,正好流到脖子里,冷彻心脾。等到能背水以后再背大粪,,再背牛粪,全是背上功夫。背大粪是最脏的活,要先将粪便从茅坑里装进木桶里,再背到背上,开始想起都恶心。当时全国著名先进知识青年邢燕子有句名言“没有大粪臭,那有五谷香”。我们就是恶心也不能讲出来,那是最没有觉悟的。以后习惯了,家常便饭了。</p> <p class="ql-block">我的住户田金家手把手的教,如何走山路,怎么喊号子,怎样用藤条捆柴火,如何使用斧头劈柴,背东西如何掌握身体平衡,如何识别有毒水果,如何防止毒蛇侵犯等等太多的山区生产生活知识。在举目无亲的时候,他就是我的兄长,人生这一阶段的师傅。他教的认真,我学的努力,真正做好一辈子在大山生活的准备了。以致于他对我的评价是,能担80斤,却挑了100斤。手大脚大好踩山,今后是把山里功夫的好手,注定我是山里人了。</p> <p class="ql-block"> 阿婆和她的几个儿子对我也特别关心和信任,老滿结婚时,不请当地人,特地请我当司仪。他们结婚的那天,我领着一支长长的队伍,走在弯弯的山路上,引起不少农民兄弟的围观,都说是最热闹的一次。新娘子和妹特别感激我为她主持婚礼,离开三坪时,把娘家打发的精细背篓送给我作纪念。临走时,他们几兄弟走了90里山路送我们到沅陵县,而且隔一个月,金家又带着他的儿子来沅陵看望我们。</p> <p class="ql-block"> 到三坪大队一个月后,春节临近,让我们最难受的是思念亲人。不少人遥望东方,默默流泪。大队支部和工宣队师傅商量,一定要把气氛搞热烈一点,分散大家思念家乡之情。于是安排一些政治任务,在大队树旗杆,每天举行升旗仪式,教人们跳忠字舞,唱红色歌曲,每天举行早请示、晚汇报活动,冬月杀年猪,打糍粑都让我们参加。果然效果不错,我们还主动排练了一些小节目,在大队和学校演出。我们6个男生都没有文艺细胞,而且五音不全,也排练了“逛拉萨”的节目,把棉花做的胡子粘上,戴上毛巾,将木棍做烟袋,这边走几步,那边行几步,当了一回马大哈,让大家笑了个前仰后合。从此这个山村活跃不少,晚上农民都到我们这里串门,打猎也邀我们参加。</p> <p class="ql-block"> 接着又是过大年,从冬月杀猪后,出工少了,烤火的时候多了。吃肉的时候,按他们的习惯猛大的一它做一口吃,痛快极了,把平时的馋嘴一次补上了。各住户家打糍粑,我们也去掺和,用檀木做的长锤在石𥕢中打糯米或小米,一边打一边吃过饱。这是最快活的时候,村里到处都有我们的身影,欢声笑语不断,真正和贫下中农“三同一片”了。以致我们撤回去后,山村一下安静下来,让许多人不习惯。山村的老人現在翻古,一讲就是几十年前突然来了一群大学生,怎么怎么的活跃,就象我们听神话故事一样,这些人来得快,走得也突然,就象作梦一样。</p> <p class="ql-block"> 在三坪的日子,让我们最恐怖的是蛇。冬天气温低,它们不活动,春节过后恐怖的消息不断传来。首先是4班的女同学打扫卫生时,看見床下有件衣服,用扫帚一扫,原来是一条蛇盘成一团在床下过冬。把人家吓了个半死,不敢进房间。刚开工,只出了几个太阳,住在岩坪的大队治保主任在山上打草,不小心抓在一条毒蛇身上,被咬一口,自己忍痛爬到有人的地方,让人漏夜抬到百里之外的古丈县城,天下小雨,8个汉子抬到古丈县医院,病情严重,赶紧送吉首医院抢救,中途大雨冲断道路,就死在途中。他参加过人民解放军,在枪林弹雨中没有牺牲,结果死在家乡毒蛇口中,让人唏嘘不已。我们前往吊唁,结果从村民口中听到了不少让人毛骨悚然的蛇的故事。这里虽然是山顶,也有不少山沟溪谷,森林茂密,天气暖和一点,蛇就开始活动,当地人根据经验,在毒蛇出没多的地方,隔2米远的地方就放置一根木棍,用于打蛇用。自此以后,我们进山特别小心翼翼。田金家要我放心,他家喂了一条麻狗,一是会看家,生人来了绝对不让你进门。二是特别会咬蛇。不论什么蛇,只要让他发現就立马冲上去,十拿九稳的胜利。三是为他家小孩大便后舔舔屁股,一招就来,干干净净省事。他劝我与它搞好关系,绝对可以保护我。从此只要有点好吃的,我就分给麻狗一点。真要感谢这个宝貝,以后一出门,它就跟着我,经常在我没有发现蛇的情况下,它已解决了战斗。当时村里没有商店,隨便买点生活用品都要到15里外酉水河边与永顺县交界的镇溪的小商店买,而且多数物资都是凭证供应。有一次队上安排我去镇溪买东西,这是最轻松的农活了,我带上麻狗,它不仅会咬蛇,而且熟悉山路。原始森林,山高林密,一个人走,越走越恐怖,经常路边有响动,吓得我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几次有一、两米长的黑蛇从身边溜过,都是麻狗勇往直前,撕咬博斗,连连得胜。为庆祝独自出差顺利归来,我在镇溪买了四包8分钱一包的经济烟,分给大家改善生活。</p> <p class="ql-block"> 除了蛇的威胁外,最让人讨厌的还有蚂蟥和蚤婆。队里有为数不多的水田,全部是斗笠丘,田的面积从上到下越来越大,站在山头看梯田,造型奇特,景色壮观。稻谷是一年一季。到春暖花开插田的时候,凌晨二、三点就要起床,从山顶下到山脚水田,秧田都在山下面。脱鞋下水,水浸田冰冷刺骨。更让人恐怖的是水田中有看不見的山蚂蟥,大拇指粗,一旦让它吸住,不痛不痒,喝血飽飽的,拍都拍不掉,要把烟袋水去淋才下来。男同学涨红脸装胆大,女同胞就不行了,又叫又跳,哭爹喊娘,眼泪直流。好在这里水田不多,只要几天就完事了。这是阶段性的恐怖,经常性的骚扰是一身的蚤婆。鬼东西无处不在,头发里、毛衣里、衬衫里,全身上下比比介有。白天咬不觉得,晚上咬得痒痒的,碾转难眠。洗澡洗不尽,烤火烤不走,因为大环境没变,资源太丰富。只知道毛线衣上一片白色透明的小蛋蛋,出太阳的日子,我们坐在一起,自觉不自觉就象猴子一样的捉起蚤婆。这东西一直伴隨我们到沅陵县集训,把衣服裤子换下,开水泡了几次才彻底离开了我们这些丰盛的大餐。</p> <p class="ql-block"> 金家大嫂是苗族人,当年带着两个小孩,大的的三岁,小的还抱在手上。除了带人外,要负责我们的用餐。大多数时日,我们只在她家吃两餐飯,早餐是炒現飯,就着萝卜条吃。中餐多半是在山上吃点干粮,小米粑粑、红薯、糯米耙耙,加上山上摘到的野果就解决问题了。有时放假,几个人到山中挖一些胡葱煮着吃,异常的美味。出山以后,我们试着再搞一些吃,放了猪油都没有那个味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的口味。大嫂的两餐飯也难为她了,我们不来她们一天只吃两餐,煮一顿飯可以吃几天。自从我们搭餐后,她餐餐都要搞飯菜。那时蔬菜少,每餐在吊锅里放一点茶油,将干椒炸枯,再放点黄豆,然后加水打一锅汤,就算是菜了。烹调技术简单,基本上是三句话:淡了加盐,咸了加水,冒熟就煮。过不久我们都可以操厨了。我们两人是有福气的,大嫂不让我们吃杂粮,一直吃大米饭。有的同学天天吃苞谷加红薯飯,当面讲好吃,背后叫苦连天</p> <p class="ql-block"> 村子里有两户从外地嫁进来的陈姓女子,总说我是她小孩的舅舅,有点小米粑粑或好吃的东西,经常送点给我这个舅老爷吃,这种纯朴的民风让我特别感动。临走的时候这几个人还把最好的粑粑送我一些,我带到沅陵县城,将它送给没有进山的同学和老师吃,谁知他们怎么也吃不出那个神仙味道。</p> <p class="ql-block"> 在三坪乡亲们的关心下,我们平安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候。当时学校发8元5角一月的生活费,交住户7元,自留1元5角零花,男同学抽烟都是买旱烟叶子烟滚烟,与农民兄弟没有区别。</p><p class="ql-block"> 1969年6月19日,我们奉命离开了古丈县,从三坪大队背着行李步行到沅陵县,走山路经烏宿镇到沅陵,90里路轻松地走下来了。历史证明,这一阶段的艰苦生活,对于我们的人生是一次极好的锻炼。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美丽的湘西,善良的湘西人民,苦中有乐的湘西岁月经常浮現在我眼前。我爱湘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