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迪散文随笔】人生漫步篇(45)

彬宇如丹

清风徐来任花落

印度尼西亚有一位了不起的老人，他的名字叫姆巴 - 戈多。他应该算是这个世界上寿命最长的老人了，堪称超级人瑞。因此打破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老人家在人世间生活了146年，成为众人心目中的长寿之星。谁都想知道这个老人保持生命之树长绿的法宝。在老人离世之前，有个记者专程登门采访了这个长寿的老人。
大家都想倾听老人的长寿秘诀和心愿。当把话筒送到老人面前的时候，没想到老人却语出惊人: “过去我忘记了人间悲欢在努力的生活着，没有想到活到了这一大把年纪。现在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尽快死去”。
他一生中有十多个兄弟和姐妹，四任妻子，还有十几个子女。他亲眼目睹了妻子和子女一个个相继离去。或许是上帝格外眷顾着他，竟然把自己活成了一块有思维的岩石。
这个老人的一生经历其实很平凡，参过军，打过工，当过农民，还做过小生意。对于他来说，当兵的经历尤其难忘。随着年龄的增长，老人的身体功能也在逐渐的退化。
他非常愿意与别人分享曾经的兵营热血生活，喜欢端着枪站岗的感觉。橄榄绿似乎能挽留住青春的时光。

开始的时候，他的子女们非常愿意听他讲起过去亲历过的故事。但是随着妻子和子女接而连三的去世，老人的直接听众渐渐的少了。他的孙辈和后代不愿意聆听祖父过去的陈年旧事，老人与他们之间慢慢形成了无法逾越的代沟。老人变的孤单起来。
这时，姆巴-戈多想到了跟踪在身后的死神，开始认为活着并没有什么幸福而言。属于他的亲人一个又一个离去，让他倍受煎熬。他的身边只有一台破旧的收音机陪伴着，让他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收音机也逐渐老化了，时常出现吱吱呀呀的嘈杂声，他就把目光投向三尺窗外的世界。
外面有棵冠盖如云的香樟树，仿佛和他的年纪差不多。时常落着一群舞姿翩跹的白鹭，似乎在陪伴着他孤寂的灵魂。窗下生长着鲜艳的大丽花，常常透过玻璃窗顽皮的向他打着招呼。
秋风吹过来的时候，白鹭迁徙去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觅食。大丽花也开始依次凋谢了。先是红色的花，接着是蓝色的花，最后是黄色的花。越是艳丽的花朵零落的越早。只有黄色是阳光专属的色彩，因而总会留在最后给秋天划上金色的句号。
人食五谷杂粮，老人和普通人一样也会患病。就在六年前，老人因病住进了医院。但这一次仅仅只住了六天后，他就强烈要求回家。
回到家后就坚定的开始绝食，不吃也不喝，而后安然的离开了世界。从老人的行为上来看，他是执意要去死的。如果不是他决心已下，他生命的里程还会向前延续着。

老人居住的村庄没有陷入悲哀之中，送殡的当天仿佛是一个不约而至的节日。人们把灿烂的花环挂在他的枯颈间，扬起猎猎灵幡，摇曳回魂香草，把干干净净的老人安葬在村前的小河旁。
香樟树上的白鹭拍打着翅膀冲在蓝天里不停鸣叫着，盘旋着，继而又像柳絮飘向了远方。这些可爱的生灵从此再也没有回到香樟树上栖息。
老人也有过痛苦，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灵蹂躏，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承受的。但老人再一次从磨难中硬撑过来，创造了令人惊叹的生命奇迹。这又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生命在咒语里是一个可与星球永恒的物体，无人解释的清楚。
从老人一生不平凡的经历看，人的过度长寿其实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孤独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姆巴-戈多老人的一生对我们每个人都揭示了一种哲理，寿命的过于漫长带来的不仅仅是快乐，同时也是一种痛苦。
因此，奢求长寿的人千万不要盲目的一味追求延续生命的长度。命是上苍修来的果，不是与世谋来的实。重要的是人活在世上要轻松，懂享受，有尊严。这就面临着一个躲避不了的话题，人该怎么去活。
近几年因亲情所系，念子心切，对澳洲有了一些肤浅的认识。除了中西文化的差别外，国人与澳人对生命的敬仰还是如出一辙的。澳洲人口平均年龄在83岁左右，中国人口平均年龄在78岁左右，都算是长寿国家。

澳洲老人大多都是白皮肤、黄头发的人种，即使老了也是保持着一种迟暮之年的月光之色。这是他们的外表。生活中的澳洲老人从来不急不躁，性情温和，笑容可掬，日子过的很舒适。这是他们的习性。
他们不知道存钱，也不会存钱。养老金当月发到手当月花干净，不会攒下多余的钱。他们会按自己的生活用来定制蛋糕，喝咖啡、欣赏音乐会、朋友聚会的费用之外，剩下的钱就拿去天南海北的去旅游，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乘坐豪华邮轮度假。
我留意过住在附近的几个年迈老人。一个是独居的爱尔兰籍的老妪，都已经年愈八旬了，依然开着骄车拉着小宠物满世界的寻找心仪的风景。回来时不会忘记带回一束鲜艳的百合，插在花瓶里置放在露台上。
看见有花在露台鲜活，那准保是主人在家里闲居。如果没有花在露台上招摇，那就是她出了远门去旅行。她每去一个国家就买来一件代表性的纪念品，把家里的橱柜布置的琳琅满目，好似联合国的会客厅。
从来看不见她脸上堆积的忧愁，也看不见她疲惫的身影。每当皓月当空的时候，她就会操起古老的风笛，吹起充满浓浓爱尔兰风情的那首著名的《莎莉花园》，浪漫的笛声令人如醉如痴。
她生活的不孤独，虽然也患有健忘症，但她忘却的都是心底的忧伤，沉淀下的都是满室芬芳。一个能把自己生活的像一朵花的贵妇人，这一生拥有的每一刻时光都像金子一样熠熠生辉。
在爱尔兰人湖蓝色的明眸之中，无论是近在咫尺的故乡还是路途遥远的他乡，对于自己都是异乡。异乡依然是可以安放得下灵魂的地方。

另一对是澳洲籍的一对年衰的夫妇，住在一栋被绿荫复盖着的别墅中。老妇照料着老夫，都已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老夫患了海默尔综合症，存在严重的认知障碍和记忆障碍。
这样的晚年一定会让生活变的一塌糊涂，以至万念俱灰，落花流水。万幸的是老妇异常的坚韧，老夫异常的顺从。两个人相携着在生活的泥泞中坚强跋涉。每一步都很坚实，爱的天空并没有沦陷。
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老妇就用轮椅把老夫推到自家的后花园里。老妇边修剪着花草，边对视着老夫绵绵絮语，就像一对情人在一起谈情说爱。时不时还会拥抱在一起来个亲吻。
没有羞涩之色，满满的都是岁月酿成的不朽的浪漫之情。真正的爱情永远都是会保鲜的，两个人的心里都定格着十七八岁的初恋。
情窦初开的时候，他们特别喜欢泰戈尔的情诗，至今仍然能吟咏而出:亲爱的，请接受我的奉献/世世代代以各种方式挂在你胸前/我听过许多爱情古老的故事/充满聚首的快乐和离别的悲伤/纵观无始的往昔/我看见你像永世难忘的北斗/穿透岁月的黑暗。

爱情就像一束闪电，惊世骇俗，能照亮前面的路。心里只装着一个挚爱的人，即便是再平凡的日子也会美好起来。只有用心灵去感受世界上最细腻最温柔的东西，爱才算是真正活过了一次。而有了这种感受，生命的路才会铺展的曲折而漫长。
这样去理解，我突然生发出了对未来生活的感悟，既然生命还清新的走在人生的路途上，不妨就忘记一切孤独和不快，认真的去想快乐的事和做开心的事。
不要等了，从我做起。我想从明天就开始，学着画蜜蜂，然后随着它们在红花绿草间寻找着花蜜。我想从明天开始，学着去写诗，让羞涩的诗句染红我苍老的面容。我想从明天开始，去美容院护理一下暗淡的皮肤，让光洁重新还原我曾经的青春。
或者什么也不去做，就静静地坐在清风徐来的夜色之中，任花瓣纷纷落满我的双肩。让我变成一只清盈的流萤，箭似的划破漆黑一片的夜空。凭我一腔不甘息落的斗志，去采撷天空灿烂的星星……

2024年11月15日

插图:李云迪

审正:梁 刚

李云迪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理事、黑龙江省作家协会散文报告文学创作专业委员会委员 。曾有多篇散文入选中国年度散文排行榜 、中国年度优秀诗歌选 、出版四部文集 。散文集《野樱花之谷》获全国第六届冰心散文集奖， 诗集《穿过高加索的河流》获黑龙江省文学艺术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