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曲民间故事系列连载)‍ 邬阴阳传奇76 余愚

我本野草，见惯惊扰。

七十六

九月初九一过，任府大管家翠红一早就来到巡检司。任巡检喜盈盈地带领孟熊猛虎孟豹一干人已迎候在门口，见翠红一到，便忙不迭从巡检司院内牵出十只羊、两头猪，猪羊脖子上俱结着红花彩带；接着几个衙役捧着蜀锦三十匹，杭纺二百丈，皆用彩练打捆；孟豹捧着托盘，盘内放着两对金手镯，四对金耳环，一挂珍珠项链，两瓶法兰西香水；孟虎也捧一托盘，内放七彩梳妆匣，八套旗人贵妇服，一面菱花镜；孟熊则托一红漆盘，上有白银五百两，黄金元宝两个，铜钱三十贯：都小心翼翼地装上了骡车。然后，一阵炮响，四匹青骢马在前，驯骡拉着两辆车在中，一队胸挂彩带的衙役在后，浩浩荡荡向五花城而来。

他们是替任巡检来提亲送彩礼的。任府大管家翠红是大媒。

提亲的队伍一进入瓮城，只见五花城村民都出来夹道观看。那些女人们眼睛都看绿了，纷纷指指点点、嘁嘁喳喳议论起来。

“看盼娣那丫头多有福气！”

“唉，咱也是嫁了一回人，竟是连个元宝什么的也没见过！”一边说一边拍手感叹。

“二八嫂子你也想吃那天鹅肉了？”这一句话，把个二八嫂子羞得丢开大家就跑回去了。

这边，邬亮、邬道冲、招娣、引娣，还有军夏、军华忙着出来迎接，又和提亲队伍一起到了邬明家里。

寒暄毕，突然盼娣窝在炕角哭了起来。大家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陈大头、班头大哥跑进来说：“好消息，好消息，山西巡抚送来公文，说一应人犯就地关押，命巡检任旭署理县事，邬阴阳以从六品衔大理寺上行走。”

“陈爷，你是说我兄弟当官了？”招娣问。

“当官了，还是京官呢！”陈爷答。

邬亮听了还是“吧嗒吧嗒”吃自己的烟，终于憋不住，心里一乐，一口烟便蹿进了气管，猛烈地咳嗽起来。

只有邬阴阳忧思重重高兴不起来。他不愿做清朝的官，他也不能做清朝的官，一旦做了清朝的官，那不是成了白莲教的反叛，成了师傅的反叛，成了师姐的反叛吗？他之所以要灭石头怪，破金马驹，毁贼窟，焚墓虎，只是以天心而行，只是为生民争一块湛湛蓝天，为天下争一个公平和谐。

邬阴阳这样想着，就立即动笔写了一段陈情短简，让陈大头捎给山西巡抚，并通过巡抚呈给乾隆皇帝，简曰：

小道本山野之人，一介草莽，蒙吾皇不弃，俾以除邪扫秽微功，小道感激涕零，并遥祝吾皇万寿无疆。小道自幼学道，从未尽孝于父母膝前，小道时时不安；今才见双亲，实不忍远离也。且山野之人，不悉仕途方规，力难胜任驱驰，或恐让陛下失所望也。陛下身边文敢谏，武能战，不乏爪牙之士；小道虽习道有年，小有法术，然雕虫不足登庙堂，陛下以堂堂之正，煌煌之明，岂可用旁门耶？

皇上能体察小道微衷，准其不就，放还山野，则小道感恩戴德，铭记五内矣。

陈情短简上达天听后，邬家一家都惴惴不安了好多天，连任知县也替邬道冲捏了一把汗。然而，乾隆并不十分计较，竟准其所请。绍兴府知府汪世恭得知情况后也差人送信来，说要特聘邬阴阳做绍兴府师爷，邬阴阳也回绝了。他说他是草莽之人，习惯了与自然打交道，吃饭、睡觉没有定时，坐没有坐相，站没有站样，也不懂官场的内外之别，上下之礼，不适合出入公众场所。汪大人再三再四来请，邬阴阳竟是不为所动。

到了腊月二十日，任知县果然用了八抬大轿把邬盼娣娶进了家门。那天，五花城异常热闹，全村人都参加了任旭、邬盼娣的婚礼，只有邬丰收不便出席，他说，人老了，站不住，吃不动；做了许多错事，也没有脸面见邬阴阳和邬阴阳家里人，更没有脸面见邬明、邬盼娣。他还放出话来，说五花城村里的事他再不干涉了，村长让村民自由选举，村事完全交由村长处理。他要颐养天年了。

盼娣结婚那天，神仙姐姐专门来参加了婚礼，婚礼毕，她就住在二虎头家，和二虎头老婆唠了几天几夜家常，终于说服二虎头老婆同意认红杏为干闺女，认邬道冲为干儿子。

第二年冬天，二虎头和老婆就积极张罗着给干闺女干儿子办喜事。喜事内由神仙姐姐张罗，外由任知县安排，计划要办一场规模宏大的婚礼。但邬阴阳不同意。所以，婚事办得十分简略，只是请亲朋好友吃了一顿简单的饭而已。

红杏结婚后，就由任知县做主把任府财产一分为五，二房占了一份，三房占了一份，红杏占了一份；李继之因是任老财的干儿子，所以也占了一份；剩下的一份充了公，专门为荒年赈济灾民之用，交由翠红和任知县打理。

邬阴阳和红杏就在五花城定居下来。

邬阴阳自然不会入红尘太深忘记道业修炼，他常常乘鬼轿到洪泽湖紫石町他师傅墓前凭吊，完了就到法华寺和智了和尚参详一些佛事佛法，触类旁通，禅悟道家精义，或一人到老子山青牛迹，静坐半天，远望天穹悟道参禅。过了几天，邬道冲一想到师姐，就一夜飞到鉴湖，再到了溪村瞻仰双义墓，向师姐师妹诉说他的悟道心得；回到绍兴自然不忘再访禹迹寺，拜访了庙中主持，就在师姐妹曾住过的精舍住上一夜。

河保营弥佛洞也是邬阴阳常常到访的地方，到了，兀自在弥勒佛像前打坐，回想那个不知名的奇怪时空，回想那里的人，那里的事，总不忘三女子那份纯真。突然，邬阴阳好像就悟透什么，把人间情事物理就看得淡了，对远方就看得真了。

终有一夜，邬阴阳从剡溪坐鬼轿往河保营赶的路上，由于宿酒未醒，到了鸡叫狗咬之时，二鬼叫不醒邬阴阳，只好撇下轿子悄悄遁去。有的说邬阴阳被摔下悬崖死了，有的说并没有死，有五丁之鬼救了他，还有的说邬阴阳成仙而去了，因为有人还在东平梁上看见过邬阴阳，正在高山之巅和两个女子挽手而行，细看时，又隐入苍穹不见了。

邬阴阳的传奇人生一直留在民间，留在村镇山乡，留在了田间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