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玛下乡往事

黄大信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今年是我插队55周年。我先后在呼玛镇公社二队、一队、机耕队待过。下乡10年有不少值得回忆的往事。</span></p> 闯关东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呼玛镇公社二队原来叫老头队,主要由闯关东的山东、河北、山西的移民组成。大部分呼玛淘金人来自胶东烟台地区的招远、黄县、掖县。故有“黄县的嘴、掖县的腿”的说法。山东黄县的做买卖多,掖县的跑运输搞物流的多。这些都是呼玛当年金矿产业链的一部分。这些采矿沙金人,当年大都是青少年时期就千里迢迢闯关东,投亲靠友来到呼玛的漠河、兴隆谋生,到老都孤身一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队韭菜地边上后来搭的韭菜大棚旁有个木头垛,边上的土屋里就住着几位老人,当年有七八十岁了,丧失了劳动能力,都是队上的“五保户”。其中有一位据说还到过巴黎,是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中国辫子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有时干活回来路过那儿,会帮他们挑点水。有一次我问大爷:你们那时咋不回关里家娶媳妇呢?他说:当年在沟里沙金,管吃管住干了几年,攒了点钱,揣了点金子也想回家娶媳妇。但到了盘查处要搜身,金子都搜走了。盘查驿站处吃喝嫖赌样样有,钱都给了窑子里的娘儿们,千里迢迢也回不了家,只能背着背夹子回沟干活。几次折腾下来,都老了。解放了,咱这些老人归了农业社,就在这儿养老送终了。他们有时还开玩笑说:我们是老跑腿,你们是小跑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年带领我们知青干活的庞义田大爷是河北昌黎人,他在沙金老人中算是年轻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59年山东梁山修建水库,国家把库区农民集中移民到呼玛各公社,如漠河公社、荣边公社都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队的书记队长大多是山东移民的土改干部,如王瑞生书记、袁月棠主任等。袁月堂大娘本是河南人,1942年河南大旱,黄河都干了,饿死很多人。为了救母亲和弟弟,袁大娘走过黄河,自卖自身换了几斗高粱,嫁给了中年丧妻的王少海。二队的梁山移民以王姓为主,辈份是王少海等少字辈为最大,瑞字、端字都是儿孙辈了。1969年起大批知青插队,知青返城后有不少人投亲靠友来队里落户,队里人口增加不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队的主要成员是伪满时期的开拓民。牡丹江宁安县被日军占领后,当地农民被迫整体移民到呼玛县境内。谭景和、杨常山、杨常俊及傅树生的父辈都是来自宁安的开拓民。开拓民当年很苦,死了不少人。有句顺口溜:开拓民吃的是橡子面,穿的是麻袋片儿。开拓民中间也有滿族人,在大队机耕队打更的陈大爷说他们从前是在旗的旗人,后来被开拓了。一队也有大批山东莘县的移民,一队书记吴平华哥俩、吴天香、吴天银、申宝义父辈都是山东莘县的,一队的莘县移民以吴姓为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地还有一些少数民族与汉人通婚的。如:三队的山石奎是达斡尔族。李长银妈妈是鄂伦春人。中俄边境上由于历史的原因,中俄通婚的现象比较普遍。二队的老队长韩友才在队上是农业方面的好把式,每年开荒播种都是老韩领着机务员在哪下犁的,看到下了一场透雨,他会说:老天下白面了。他老婆尼娜是纯俄罗斯人,当年属于“无国藉”,现在属于中国藉俄罗斯族。呼玛边防外事部门与苏方会唔经常找她做翻译。原来尼娜嫁的前夫是中国人,听说是富农,老韩在她家做长工。后来她男人死后才改嫁给老韩。耿宝年家是第二代中俄通婚家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地的荒地很多,只要肯干,吃饱没有问题。二队没有地主,最多是富农。如开粉房刘家的三兄弟。刘德利比我们大三岁、刘胜利比我们大一岁、他同母异父的弟弟还在上学。我们刚到二队时,队里照顾刘德利当时胃不舒服,给他派了轻活:让他帮知青宿舍烧炕,当他见到知青时很坦诚地说了自己是富农子弟。他哥俩干活很卖力,和知青们的关系不错,刘胜利近年来还来过上海,知青们纷纷请他吃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当时思想很单纯,没觉得什么,但有女生“思想觉悟”高,背后里议论袁大娘是贫下中农,怎么能让富农子弟给知青烧炕?要我们向小胡学习?听说小胡是地主成份,是头些年从关里安徽到呼玛投亲靠友,落户在二队的。我们刚来生产队时,袁大娘要我们安心在那里,她说:“你们在这好好干,叫你们爹娘放心。你们要向小胡学习,他那时光着腚来的,现在也娶上媳妇生好儿啦!”现在回想起来袁大娘很朴实,只要你好好干,就不会歧视你。</span></p> 漂流木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50多年前,黑龙江上游经常有漂流木,有的是上游涨水时冲走的江边准备串排的原木,有的是撞散的木排。黑龙江在近老摆河附近有个弯,经常有漂流木搁浅在柳毛丛和江滩上。我们在老摆河开荒,准备盖个地营子,经常是四个人把原木抬到岸边不远处,不多日子就捡够了所需的木头。有的木头茬口像是苏联人用油锯伐的,因为当年中国上游江边的漠河、兴安、依西肯公社都用快手工快马子锯伐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第一批知青来到生产队,队部马号旁的屋子有三小间,住下12名男生、5名女生,其他女生分散住在老乡家里。第二年春天一下子又来了五十多名知青,生产队准备给知青盖宿舍和食堂,位置选在队部大院北面的土岗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队领导向林业局办了民需用材的伐木申请后,就带着我们进山伐木。我们有选择的伐木,选择直径30厘米长得顺直的落叶松做房梁和柱子,按八米和四米的楗子下料,在老社员耿宝年的带领下,周崇新、夏鹏他们把原木串成排,顺呼玛河放排下来,放木排是最经济的运输方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在土岗上先后盖了两栋知青宿舍,长约30米、宽约8米,一栋有4个门,进去是走廊,隔成前后2间。那时队上还没有圆锯,用的是原木梁。梁上面铺了一层柳条杆,是开江前,登上黑龙江上江岛上砍的。柳条杆份量轻,还直流。当年钉子紧缺,我们就用8号铁丝掐成钉子长度,当钉子使。铺好小杆,再抹好天棚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天棚平顶上立好人字形的牤牛架,牤牛架上订好横条后铺房盖板,最后铺上油毡纸订好压条防雨。木匠们忙着做门套窗套,知青们利用雨天地里没活,都上了盖房工地,安门框窗框,订板条子摔大泥。每天收工后的马车牛车会拉一车粘土沙土到工地。庞大爷和几个会瓦匠活的盘炕、砌火墙烟囱灶台。就这样到了秋天,两栋知青宿舍和一栋食堂盖好了。宿舍西边还挖了个大菜窖,把土豆白菜储藏起来好过冬。</span></p> 打野猪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1年春天,黑龙江呼玛段还没开江,而上游天气转暖,先行开江,形成“倒开江”,上游冲下来的大量冰块形成冰坝,江水上涨威胁到两岸,经外交协商,苏联人开了直升飞机扔炸药包炸开江上的冰坝。当时中苏关系紧张,我方武装民兵携枪潜伏在江边,防备苏联人乘机搞突然袭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年下站的麦子刚种下就被淹了,大水后再补种,又遭遇旱灾,小麦长得矮,钐刀打下来后都没法捆个子,只能用叉子叉成堆。那年二队麦子的收成不好,100斤麦种只收了150斤,麦子也是下风头的,里面尽是草籽野乔麦,磨的面很黑,做的馒头粘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在山上打柈子时,庞义田大爷开玩笑说:这馒头掉到地下找不着,拿手捏捏搓搓跟“粑粑”一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年我们粮食不够吃,每人一天七个馒头的定量。冬天山上两顿饭,二两一个的馒头,我早上一顿吃了5个,还揣了2个中午烤着吃。回来只好吃队里拉到山上的冻土豆,原来小土豆不下菜窖堆在外面,准备喂猪的。这冻土豆不用洗也不用缓,连皮带泥直接下到烧开的锅里,煮熟了捞出来,放进嘴边,皮一捏就下肚了。我下乡10年,吃返销粮是唯一的一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照片右是上海干部张世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2年秋天,呼玛风调雨顺,麦子长得特别好,但那年灰鼠子和野猪特别多,队部屋脊上常见灰鼠子乱窜。西山根和三线余庆上沟的麦子被野猪祸害得厉害,我们用雷管点了驱赶,后来就不起作用了,于是我们向公社武装部申领子弹护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上海干部张世雪是当兵出身,在三线用五六式半自动枪打死了一头大野猪,去了头蹄下水还有三百来斤,用四轱辘车拉到队里,分给社员和知青食堂。那年头大家喜欢肥肉,可这野猪肉全是瘦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张友琪他们晚上带枪趴在麦田里,只听见老母猪有节泰地哼哼,一大群小猪唰唰唰地跟在后面,边走边吃。等老母猪发现了我们有埋伏,顿时不哼了,一群小猪也马上停了下来,只听那老母猪尖叫一声,小猪立马四下逃散了。我们钐刀打下的麦子捆好,垛成的麦垛,有好多都被野猪拱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一次我和夏鹏拉地,夏鹏在车上装车,我在地下挑麦个子时,只见一头中等个子的野猪被我们养的一条黑狗撵得直跑,我立马拿着叉子追赶。那头野猪钻进了树林,黑狗也跟着窜了进去,我撵不上了,眼睁睁地看着快到手的猪肉跑了。那年麦子丰收,我们也吃上了大白馒头。</span></p> 机耕队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刚到呼玛时,各生产队的土地是县农机站代耕的。后来各队派人学当农机手把大犁、开拖拉机,培养了一批农机手。一队有周世华、谢路明等,二队有王庆华、严迎建等,三队有俞广林、姚芳玉等。后来县农机站的拖拉机下放到公社大队,呼玛镇公社三个生产队出资成立了大队机耕队,在大队铁木组院里,谭景和当时任大队长兼书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2年大队铁木组着火,半夜里火光冲天,我们二队离得近,知青都跑去救火。当时最先冲进火场,从着火的机库里开出拖拉机的是三队的俞广林和姚芳玉,他俩是真正的英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灾后,机耕队迁到一队的场院。二队的王建华任大队机耕队财务管理员兼土技术员,张铭福是队长,王建华后来被公社任命为副队长。1975年王建华被推荐上了大学后,三队的邱敬善接任财务管理员。1977年谭景和书记病重,公社把我从一队调到大队机耕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到呼玛插队多年,从没接触过机械,担心机耕队有些人可能难以对付。老谭鼓励我说:没事,有事找我。老谭在大队很有威信。机耕队设在一队原来的场院,那时一队知青陆续返城,我从一队知青宿舍搬到机耕队,与打更的陈大爷同住一屋,同睡一炕,搭伙吃饭,方便与大伙一起抢修机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呼玛的机械化程度高,拖拉机是主要的生产力,不能趴窝,出了故障需要及时排除。张本超和机耕队成员经常通宵连轴转抢修机车。冬天,我们都例行对拖拉机及大型农具进行大检修,以保证春耕的正常进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春季拖拉机耙地、播种尘土飞扬,一天下来满身满脸是土,只见牙齿是白的。修机车时钻在机车里,手上衣服上全是油。机器正常,工作不停。白班人员下班,夜班人员过来,保养一下机车,就开始翻地耙地,12个小时轮班倒。晚上我耙出来的地,白班好播种。种地的关键是抢时间,俗话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趁天好,得抓紧干,不误农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和张本超配合得很好,生产业务上都听小超安排。我们制定了车长负责制,作业量、油耗量、维修费三顶成本统一考核,做得好的有奖励,大伙都很赞同。二队的王庆华、庞新民就做得很好。这一年,机耕队添置了一台自走式联合收割机,由王庆华使用,他也是呼玛县第一个驾驶自走康拜因的人。我和庞新民开同一台机车,他教我学会了开拖拉机、耕地、耙地和检修保养等。我顶夜班,白天还能和小超一起商量研究各队机车的生产作业情况和进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邱是机耕队会计,带管仓库,采购零件等,我们大家都配合得很好。我尊重他们,他们也很尊重我。小超还叫他老婆和新民媳妇帮我拆洗被子,我很感激,觉得很不好意思。这年机耕队年终分红也很高,和各生产队一样,都是二块多一工,公积金都有积余。我们机耕队的各种机车状态都良好,各队都培养了年青的机务人员,也为后来机车下放到生产队打好了基础。</span></p> <p class="ql-block">公社和各队领导及大队机耕队全体人员。(摄于1978年11月29日)</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一队老乡和书记队长欢送徐时轮留影(摄于1979年1月17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机耕队是1978年底下放到各生产队的,当时还是集体性质。当时各队都有一台“丰收-35”胶轮,也都有车库。下放后,我也回到了一队机耕队。呼玛县全县都这样。公社领导先做思想工作,后来在机耕队大院里大家聚了一餐,到照相馆拍了合影照。我于1979年2月回到上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韩队长的儿子王铁汉是中专生,县农机站的技术员,给我们上过农机课。临走时他送了我这本书,说是以后搞机械用得着,这本书我一直珍藏至今。</span></p> <p class="ql-block">作者徐时轮,上海市安亭中学六九届初中毕业,1969~1979年赴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呼玛县呼玛镇公社一队、二队插队,曾被评为县级劳动模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