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文/祁万红</b></p><p class="ql-block">我出生在河湟谷地的一个小村子。那里,土地肥沃,气候温润,虽是高原之地,但由于海拔相对较低,盛产各种瓜果和蔬菜,所以被称之为蔬菜和瓜果之都。春天,桃李杏梨,争相怒放,花香满街;夏天,阡陌纵横,麦苗青青,浓荫蔽日;秋天,麦浪滚滚,瓜果飘香,一幅丰收喜人的景象;冬天,银装素裹,万籁俱寂,仿佛是一个梦幻童话的王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家乡,真的是太美太美了!从出生到十八岁离开之前,家乡犹如一幅精美绝伦的图画,深深镌刻在我的记忆里,经久不衰,清晰如昨。尤其是面对秋天绝美的景色和丰收的喜悦,让浸透了汗水和辛苦一年的农人们,对于大自然的无私馈赠和奉献,无不发出内心的欢笑和欣喜之情,无不体现在父辈们晒红的脸膛和沟壑纵横的笑脸上。以至于离开家乡几十年的我,在每一个深夜,家乡情结在梦境里被时常唤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家乡的秋天,是上天赐予人们的一件五彩缤纷的霓裳。每当到了金秋十月,放眼四周的原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高大的杨树叶子开始变换颜色,由翠绿逐渐转浅黄,之后变成好看的一树金黄,像时尚的染了发的美少女,更加青春靓丽和充满朝气活力。之后,桃树、杏树、梨树、沙果树的颜色,却由翠绿慢慢变幻成好看的浅红、深红和嫣红,远望就像一团燃烧的烈火,或疑似跌落在地上的一片火烧云,绚烂如霞,光彩照人。最后,目光落到垂柳的叶子上,那是最坚韧的,也是最好看的。难怪人们把漂亮女人文过的眉,形象地称之为“柳叶眉”。那长而细的柳叶,任清晨的寒霜在身上肆虐施暴,任粗粝的北风在身旁飘来荡去,任午后的一场凄雨生拉硬拽,依恋“母亲”的本色,在寒风苦雨中表现的更加坚定。这般断舍离带着几份凄楚,亦如我现在的心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家乡的秋天,是孩子们在果树底下嬉闹的“叽叽喳喳”声。湟水河谷土地肥沃,果树的品种不少。到了秋天,田边的地埂上、果园里、四四方方的庄廓院里,你就会看到,一棵棵软儿树、梨树、沙果树、花擒树、麻捏头树、苹果树,果实累累,密密麻麻,或硕大,或玲珑,或长长,或圆圆,或黄灿灿,或红彤彤,树枝早已经笑弯了腰,有的垂到了手一伸就能勾到的地方。这预示着该是摘果子的时候啦!生产队解体后,集体财产分给各家各户,包括耕地、牲口和果树。我们家分到四亩地,一头毛驴,也分到好几棵果树,包括软儿树,梨树和一棵麻捏头树。某一天,父亲带着我们去摘果子,父亲站到高高的云梯上,摘我们小孩子难以企及、距离地面很高的果子。高处阳光充足,害虫害怕阳光,也害怕鸟类,不敢爬到那么高,所以果子长得又大又饱满。父亲摘下来一筐,我们就拣最大最好看的吃起来,一口下去简直是爆汁啊!那滋味太让人享受了。这才是我最留恋的时光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家乡的秋天,是农家庄廓院烟囱里飘出的一缕缕“清香”。深秋来临的时候,川水地里的小麦、油菜早已收割打碾妥当,新面粉、新清油已经在过八月十五的时候,祭祀完上天和先人后就吃上了,那新麦子磨的面粉做的甜甜的大月饼,透着新年新榨的清油和香豆、红花和黄曲的特殊香味,久久在嘴里回味。洋芋也已经早早吃上了,洋芋断顿的饥荒平安度过,村庄的烟囱里又飘出香喷喷的新洋芋味道,尤其是我爱吃的炒洋芋。谁家炒洋芋、焪洋芋,只要我从谁家的大门口或者烟囱旁走过,我的鼻翼稍微用力地嗅一嗅,就能准确无误地知道这家的早饭、晌午或黑饭吃的是啥。打小听父辈们说:“有了洋芋下饭,那才叫农家饭。”直到现在,如果几天不吃洋芋,我就觉得嘴里没味。妻子没有我这样的经历,她不大爱吃洋芋,但迁就我尽量照顾我的这份思乡情绪。我们老家把洋芋叫山药,我觉得这叫法一点不土,倒是更准确更优雅更高大上呢,因为在我看来它确能够医治每个游子的心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家乡的秋天,是父亲在地里吆喝牲口犁地的“嗷嗷”声。参加工作后,回家的次数少之又少,不光是路途远工作忙的原因,回去一趟父亲也不放心,刚到家第二天赶着我走:“赶紧回单位,耽误工作怎么办?”所以,夏秋我几乎没回过老家,只是在春节放假才小住几天。上大学期间,学校距离家乡不是太远,假期回到家力所能及帮父亲干点农活。再之前就只剩下淡淡的记忆了。记得秋收后农人们是闲不住的,大清早去一趟村子东头泉儿沿担水,就看见穿着朴素单薄的父辈们弯着腰勾着头,牵着牲口,掮着犁,一声不吭,默默往地里劳作去了。“嗷嗷——”“呔呔——”“奥始——”脚步还没到家,不一会儿就能听见皮鞭“啪”的一声响起之后,犁地农人吆喝牛马走、停、转弯的长长的特殊的命令声。这声音只有熟悉稼穑的农人才能听得懂,这声音只有家里饲养的役畜才能听得懂主人在吆喝什么。从小生活在熟人熟面的村子里,只要听到农事活动中使役时的那种吆喝和牛马配合的“嘶嘶”“哞哞”声,我的心就有一种被某种力量俘获的亲切感。“心安是吾乡”,此时,我才深深体会到,我的心不踏实,原来是失去了家乡的归属感,心总是在飘泊的原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家乡的秋天,是久远的记忆,也是好多趣事串成的故事。比如,秋天野地里的焪洋芋。有一年,我跟随在生产队挣工分的父亲和一个后生,到远离村庄的大山里的旱地去劳动。大人套上牲口犁地,我在旁边平坦处的荒草丛中捉蝈蝈,开心极了。但那片旱作耕地是一面大陡坡,我看着就晕,好像一不小心要滚下去,大人们干活却从容不迫,一点不害怕。粗放经营的耕地里,犁铧犁出不少圆滚滚、白胖胖的洋芋来。到了后半晌,父亲和那个后生在地梗边上挖了个土灶,就地取材,拢起一堆柴火,焪起了洋芋。一锅焪洋芋半个小时就熟了。拿到手里,很烫,得用两个手捯饬着轮换着拿。但焪熟的洋芋个个金黄灿灿,吃起来外焦里嫩,还沙沙的,吃得很香。因为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野炊,第一次在野外享受美食,所以父亲虽然离开我们二十年了,但是唯独这件事我记得很牢,不曾忘记。家乡的秋天,比春夏增添了几份空旷和特别高远、敦厚的味道和情趣。粮食、蔬菜、水果,该怎样怎样,都一样不落拿到家里来了。灰麻雀和其他鸟类们,一群一群的在田野里翻飞忙碌着,一会儿扑棱棱飞到这棵树上,一会儿扑棱棱飞到那堆柴草垛上,它们在犁过的田地里觅食寻欢。秋收后,地里有的是发芽的粮食、犁地犁出来的蛴螬、还没有完全摘尽的水果,这些都是留给灰麻雀和鸟类们的精美食粮,它们叽叽喳喳地争抢着,好像也跟人类一样,在谈论着今年农人的收成,分享着吃饱饭的喜悦心情,表达着大自然和人类的馈赠。田地里,还有少量牛腿棒、绿头萝卜、雪里蕻等蔬菜,在寒风苦雨中坚守着“阵地”,它们等待着农人们最后的收割,等待着立冬后腌菜热闹季的到来。</p><p class="ql-block"> 2024年11月13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