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昵 称: 东篱听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美篇号:20551795</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家住在半山腰上一只土墙院子,院子里有一孔坐西向东的窑洞,那孔窑洞又黑又深。最亮堂的就是靠窗户的土炕,土炕上方钉着两颗钉子,一个长方形的相框横跨在上面。那两颗钉子丈量并见证了我一天天的长高长大。只要我一起床站立,父亲或者母亲总会情不自禁地说:“儿子哪一天就能长到钉子那个位置了?”我依稀能懂得这句话里包含着父母越来越老,就怕到死都等不到我长大成人的那份切切的担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无论春夏秋冬,每天的第一缕晨光就会如期照进窑洞,暖暖的洒到我的被窝上。尤其天寒地冻的冬日,火土炕加上暖被窝,那是世界上最诱人的享受。母亲总是轻轻地推一推被子下面的我,再说一句多少年都没变换过的话:“起吧,太阳都晒住屁股蛋子了!”这句话就是今天的闹钟,意味着到了必须起床的时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一天,我照例被唤醒,穿好衣服,一个驴打滚就直挺挺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个几乎每天都发生的动作竟引来母亲的一声惊呼:“快看,我儿子长到钉子那么高了!”这声音高到把我吓了一跳,而且好像家里有多少人等待欣赏一尊肉身雕像一般。我下意识到向前跨了一步,把头轻轻靠在钉子附近,意外的是我真的发现自己已经超过钉子一点儿了。母亲微笑着,站在地上一动不动,一直盯着我穿上鞋子,而后一手把我搂进她的怀里,我仿佛还能听到她“咚咚咚”有节奏的心跳。母亲一边紧紧搂着我,一边哽咽着说:“妈没想到儿子一夜就长了这么高,男孩子不吃十年闲饭,这样妈就有指望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个刚刚十岁的孩子,母亲能指望上什么?而我朦朦胧胧中明白她的一点意思。半山腰上通往家的路没有一块平地,没有可以轻松走出去的一步。在我的脑海里,父亲只要是挑着担子,无论是庄稼还是柴火或者是水,就瘸着腿,走起来摇摇晃晃,还必须一只手把着扁担,把一只手扠在后身间护着疼痛的腰。随着年龄增加,我的母亲下台阶或者下沟坡也必须侧着身子走了,一只脚倒着另一只脚,一副走路费劲的样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母亲对我能指望什么?无非就是盼望我快快长大,撑起家里的一片天,分解他们越来越难以承受不了的重担。我没有再说一句话,慢慢地从母亲的怀里移开,用我的衣袖擦了擦母亲眼角的泪水。第一次挑起了两个不大不小的铁皮水桶,不习惯地走下了七层石头台阶,迈出了大门,走上了十年来未曾走过的挑水之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山沟里的冬天那才叫真正的冬天,漫天的西北风夹杂着沙土,沿着深沟呼呼呼地乱串,吹到两只手无法伸出衣服口袋,寒冷到脸颊像被针刺一样,冻到耳朵开始是刺心的疼,后来是麻麻的痛,最后成了无疼无痛,耳朵就像被人摘了一般。石头铺砌的山路又陡又窄,大人们挑水时抛洒的水都落地结成了冰疙瘩,高高低低,煞是不平。我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移到河道的中间,从已经凿好的冰窟窿里一瓢一瓢地把水舀进水桶,而且必须两只桶水量相等,否则挑起来不容易掌握平衡。淋到桶壁四周的河水瞬间就会结成了冰柱,鞋子底稍一迟疑就会被冻粘在冰面上,每一个大人们的胡须眉毛上都长满了一层白森森的冰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位邻居大爷走过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瓢,从水桶中往外舀水,口里还一直嚷嚷:“孩子这么小,哪能担这么多,会压出大问题来的。”而后他再替我挑起了水桶,一直走出满是冰面的河道,才放在了我稚嫩而又窄窄的肩头,吩咐道:“少点,慢点,稳点儿……”虽然自己从小在大山里长大,走的都是山路,有些功夫,但从来没有在这么天寒地冻的早晨担过担子,挑过水。寒风不停地呼啸而过,天寒地冻,脚下踩着冰球,手指又僵又直,桶里的水还不时来回涌动,身体也不得不随着来回摇摆,以至于走起来踉踉跄跄,走一步退两步。一路上,担水的邻里邻居都看着我,语出惊人:“有出息,也懂事,这么小就能替大人挑水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孩子不一样!”“唉,没办法,因为父母年老体迈,是家庭把孩子逼成这个样子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等我晃晃悠悠跨进了大门,才发现母亲早已站在石阶上等着我了。母亲伸手提起水桶往水缸里倒,我才知道桶里的水已经被摇晃抛洒得所剩无几了。即使如此,母亲还是慢慢地倒着水,故意让水流的声音变很慢很慢,变得清脆悦耳,似乎是在向谁展示着我取得了什么惊人的成就。“终于可以吃到儿子担回来的水了!”这句普普通通的话语里充满了作为母亲的那份骄傲和自豪。</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被邻居和母亲夸奖得再也不好意思放下那根挑水的扁担了。自此我就自然成家里那个会挑水,能担当的小大男人。从一开始的两瓢、三瓢,到后来两个半桶,再到能挑起满满当当的两桶水来,一直到四年后十四岁的时候,我不得不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一边伺候年老病重的父母,一边种地种菜,一边挑水做饭,还必须背起书包,往返在上学的路上。</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