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亲的《萍踪忆语》

火春

<p class="ql-block">整理书柜又看了一遍父亲的《萍踪忆语》,感谢父亲留下的这些文稿,父母虽已辞世多年,但这些萍踪忆语让我再次感受了父母过去的那些岁月,也仿佛看到了父母牵手经历的风风雨雨。</p> <p class="ql-block">父亲生于一九二八年,母亲生于一九二七年,母亲比父亲还大一岁。他们虽然年龄相仿,但却有很大的文化差异。父亲小时念过旧式高小,母亲大字不识一个,是个文盲。父亲一辈子都是搞教育的,母亲一辈子随父亲在学校当工人。对父亲和母亲的结合,学校的老师都问有文化的父亲怎么看得上没文化的母亲,对此,父亲说:家里包办的,没有办法。虽然父亲这样说,其实心里还是很满意的。</p><p class="ql-block">这源自他们小时的故事。那时爷爷去世早,在父亲六岁的时候就走了。奶奶一个寡妇带着父亲兄弟二人日子过得很艰难,所以为父亲从小娶了一个童养媳,也是为生活增加个帮手。但父亲从小就不得奶奶的欢心, 常常挨打受骂。母亲曾经说过:那时父亲人瘦小经常完成不了奶奶交办的事,也常常就这样被饿饭。母亲心疼自己的小男人,就经常上阁楼去偷鸡蛋煮给父亲吃,也常常帮父亲去做事。所以父亲从小就享受自已女人的关爱,正因为他们从小就结下这种团结斗志,所以也从小就打下了情谊的基础。所以有文化的父亲对无文化的母亲终久讲归讲,心里还是暧暧的。这门从小包办的婚事实际也就这样歪打正着,一包办就包办了一辈子。几十年来, 生活中的风风雨雨,琐琐碎碎的事印证了父亲和母亲还是有缘有份的。我们儿女五个从来没有看到父亲和母亲吵架,也没有听到母亲对父亲有任何抱怨,反而在文革最艰难的日子,有母亲对父亲的开导和鼓励,这是后话。</p> <p class="ql-block">父亲在全国解放之际自我报名参加了海军,那时在中南海军还是教员,相信父亲心里还是很自豪的。但后来因奶奶临解放时购置了三十亩地,土改时家里成份被划为地主,父亲也因此被退伍回到家乡,这给了父亲人生第一次沉重打击。但父亲没有沉溺下去,在西华山钨矿招工时,父亲再次报名并再次招入,并以实际行动获得组织信任和培养,入了党转了干,后下放崇义最后落脚教育。在父亲走南闯北的日子里,母亲在乡下老家带着儿女艰难度日。因为母亲是作童养媳嫁到刘家来的,秉性又梗直,奶奶不喜欢母亲, 家人也跟着给白眼,使母亲在家里受尽了气。后来父亲把母亲带出了家门,先做临时工,后来成了国家正式工。这一点,母亲总是很感激父亲。按外公说的话:你到家里来看我们还有工资拿,有这么好的事吗?说起这点,母亲很自豪。</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母亲跟着父亲最初的几年也是幸福的,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虽然日子清苦,但不再分离。父亲在单位也是个头。特别是当了“共大”校长,看到父亲面对几百名学生作报告,母亲的心总是很舒畅。但好日子没有过到几年,随着“文革”开始,父亲首先被揪出来了。每天被戴着高帽游斗,写不完的“检查”,认不完的“罪”。母亲那时天天晚上就带着我们姐弟几个在家守望着父亲早点回来。每当深夜时分,从批斗会上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打倒-----”声,母亲的心也一阵紧似一阵。 我和弟弟年幼,等不到批斗会结束也就睡了,母亲和哥哥、姐姐常常默然无语相互守护着,就象守护着一个无望的希望,直到房门“吱呀”一声被父亲推开,母亲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我有一次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母亲端来一盆热水为一脸疲惫的父亲擦洗。父亲的脸上被造反派用墨汁涂得漆黑,只剩两个眼球黑白分明。母亲为父亲擦洗后, 又用热毛巾为父亲跪得红肿的两膝盖敷上热敷,眼睛也象父亲红肿的膝盖又红又肿。父亲木然地受着这一切,眼晴是那样地茫然。 文革过后家里拉呱时听母亲说过:那时父亲实在受不了了,流露了结束生命的想法,是母亲及时制止和开导他:要他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能这样做,这种学生斗老师的做法是不得人心的,长久不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在父亲被“打倒”的日子里,家也被造反派抄了多次,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母亲结婚时的一对玉手镯从此不见了踪影。父亲因为不能乱说乱动,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是母亲撑着。虽然母亲也从食堂被赶去了养猪,但母亲没有低下头来做人,她也没有觉得养猪就低人一等, 她依然是亮着大嗓门把一切事都做得风风火火。</p><p class="ql-block">当时发生过一次我们学校老师的小孩在一起学游泳,大家抓着沟边草在水渠边玩水,弟弟被一个从渠边走过心术不正的人有意扒开了抓草的手下沉渠底,好在我及时发现,沉迷渠底抓住弟弟头发提了起来。母亲当晚拉上弟弟上门找到那人怒骂了他一顿,并向学校领导告状要求评理。从此在学校也让人知道蔡师傅好厉害。</p><p class="ql-block">母亲的厉害那时实际还在两头兼顾,忙完养猪场的事还要兼顾到全家七个人的吃喝拉撒。那时我印象中家里经常会拆开不能穿的破旧衣服,沾上米汤晒布壳,再用布壳依鞋底样裁剪后叠加,又锥子锥孔用鞋绳把叠加的布壳抽紧固,一针一针一线一线做布鞋,全家人的鞋就是这样保证的。今天时髦的北京布鞋母亲在几十年前就纯手工让全家人享受了。为了让全家吃得下饭,一碗纯姜汤成了小时印象最深的可口记忆。日常每天一大桶衣服也是母亲洗好,我们却没有帮到母亲什么忙。那时只有一条短尾巴黄狗跟着母亲欢快地跑上跑下。这条狗也是在全家到共大时自动跟上来母亲让它留下来的。黄狗现在天天一大早伴母亲提着一盏马灯去养猪场,傍晚又摇着尾巴接母亲回来。那时,黄狗成了母亲心里莫大的安慰。只是这条黄狗最终也被造反派打死了,死时肚子里还怀着小狗。母亲说黄狗死前一晚还回来找吃的,母亲给它喂了吃的,给烫伤的背上了药,然后要它赶紧去逃命,黄狗真给母亲下跪了。黄狗给母亲跪别后转身跑入了茫茫黑幕,但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黄狗是被造反派围堵在一个坑草窝里砸死的。感恩下跪的黄狗就这样惨死,给了母亲心里极大的打击,也是她一辈子心中永远的痛。</p> <p class="ql-block">在我上小学三年级时,父亲“解放"了,调到了一个乡级中学当校长,我们全家也跟着离开了这所伤心的“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母亲又从养猪场回到了食堂。不过,在母亲看来,做什么工作都一样,以前是养猪,现在是养人,只是人在失去人性的时候比猪还不如。 </p><p class="ql-block">父亲从“大学”校长变成了中学校长,经过这场“史无前例”运动的洗礼,父亲对这官位更多的是心悸,他在乎的是终于又可以给学生上课了。从此,父亲在乡村中学打了几个转转,从这所中学到那所中学, 年复一年,学生走了一茬又一茬,究竟教过多少学生,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但父亲记得最清楚的是在他当校长时,在那所中学我考上了大学, 那一年是全国恢复高考第四年。那一年父亲也终于彻底平反,补发了扣除的全部工资。</p><p class="ql-block"> 当学校的教学楼都换成钢筋水泥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都退了休, 回到了生他们养他们的乡下老家。 </p><p class="ql-block"> 父母辞世时他们相伴已经走过了七十多年的岁月。七十多年共同经历的风雨岁月,侵蚀了他们的美好年华,也煅造了他们两颗相依相伴的心。《萍踪忆语》的句句言辞, 生动为儿女讲述了父母青丝到白发,当年多辗转,浮萍似漂荡,中出多少辛酸忆语的经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看完全书,眼前时时显现他们手拉着手蹒跚着行走在乡村小道上的情景。他们的脸上是这样的坦然,也是这样的满足,我知道,他们心里早已没有了对过去坎坷岁月的抱怨,充满胸中的只是对生活的满足,对儿女的无限亲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