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5px;"> “文革”运动结束后，在恢复高考的那年寒冬，我参加高考，幸运地上了录取分数线。</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5px;"> 得知喜讯，太外婆特意托人在县城买了一块上好的哔叽布料，为我缝制了一套崭新的“中山”装，并亲自送至家中。面对这份厚重的礼物，我紧紧握住太外婆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热泪盈眶。</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5px;"> 良久，太外婆轻轻抽回双手，用她那粗糙的手指拭去我眼角的泪水，柔声说道：“青儿长大了，要展翅高飞了，这是太外婆一点心意……”话音未落，太外婆的眼中也泛起了泪光。</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5px;"> 第一次离开家乡，从江南小镇来到一座陌生的北方城市。初入校园，尽管我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但每当夜深人静时，思乡之情常让我彻夜难眠。</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5px;"> 寒窗四年，为了节省来回路费，减轻家庭负担，我强忍着对故乡、对亲人的思念，从未回过家。直到毕业那天，我离开校园，踏上南归的列车，一路上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归心似箭。</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5px;"> 回到阔别四年的故乡，一切依旧熟悉、亲切。与父母短暂相聚，我匆匆来到太外婆的裁缝店。正在缝制衣服的太外婆见到我的到来，丢下手中针线，起身迎向前，扶着我的双肩边瞧边念叨：“青儿长高了，变帅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5px;"> 四年不见，太外婆头上的青丝又添了许多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深了几分，面对太外婆菊花般的笑容，我忽然感觉太外婆变老了，心中不禁涌来一阵酸楚……</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 时间进入一九八八年。一天，太外婆从广播中听到去台湾的老兵，可以回大陆探亲的消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太外婆平静的心湖，漾起层层涟漪。时隔五十六年，那段尘封的往事仿佛裂开了一条缝隙，悄悄溜进她的记忆，这才发现，她心中一直还装着那个男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 那段日子，每到夜深人静时，太外婆无数次想象，如果他还活着，从台湾归来，不知是两人相拥而泣，互诉相思之苦，还是日久生变，他在台湾早已成家立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 在这种期待和担忧交织之中，时间一天天过去。一九九二年，在当地政府有关部门的帮助下，太外婆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得知消息，我提前从县城赶了回来。</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 那天上午，古巷里挤满了前来围观的人群。</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 娘和太外婆的邻居们一早就在厨房忙碌，准备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特殊客人。令我惊呀的是，太外婆从卧房走出，我第一次见她烫着一头卷发，虽是一身素色淡妆，却仪态端庄，仍不失大户人家出身的风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 等待中，随着门外一阵欢迎声，一位西装革履的老者走了进来。太外婆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让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六十年的漫长等待，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却有些胆怯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 老者脸上写满了沧桑，看着曾经的新婚妻子，如今头发早已花白，还真有些不敢相认了。两位老人四目相对，心有千言万语，却谁也没开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 到了晚上，在满天星空下，两人并排坐在小院里，老者提起当年新婚之夜，被国军带走的惊魂一幕，两位老人仍心有余悸。在后来的交谈中，当太外婆得知眼前这个让她等了六十年的男人，在台湾已有妻室时，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但那一刻，似乎抽干了她身上全部的力气，瘫软在坐椅上……</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 三天后，太外婆送走了这个曾经许她白头偕老的男人，回到空荡荡的小院，绝望的泪水浸湿了她胸口的衣襟。我和娘眼睁睁看着太外婆如此这般痛苦，却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话，那一刻心如刀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 在后来的日子里，再也见不到太外婆昔日的笑容，有的只是沉默寡言。我不知道，太外婆对我娘都不能说出的心里话，她还能找谁倾诉呢？她那颗孤独的心装着多少痛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 第二年初夏，那天的雨很大，风也很大。我接到太外婆病危的电话，从县城匆匆赶到熟悉的小院，走进太外婆的卧室，在病床前俯身握住那双干枯无力的手，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 娘在太外婆耳边轻声道：“青儿回来看您了。”太外婆缓缓睁开双眼，将她生命中最后一滴眼泪留给了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 那年，太外婆八十一岁。</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文/图：老几</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