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给我一把刀

刘靖安

那天中午，老婆递给我一把刀，说，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我接过刀，在手里掂了掂，很轻。且，刀很短，很粗糙，是那种花不了几个钱的廉价品。这样的小刀，能做什么呢？于是，我笑着说，客什么气，帮什么忙直说吧。

请你杀了我。

听了老婆的话，我大吃一惊。好好的，怎么说这样的话呢？难道是脑袋出了问题？我一把将她拉到阳台上，就着阳光，盯着她的脸，盯了半天，没问题。再摸摸她的头，好像也没问题。不过，我终究还是发现了一点小问题，那就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藏着一种深深的失望、忧郁。

叫你不要想那么多，你成天没事做，就胡思乱想。我有些不满了。我转身走进厨房，把小刀很力量地拍在案板上，开始煮面条。在我的记忆里，我下班后没吃到饭，还是第一次。

我在一个要死不活的单位上班，每月那点死工资紧巴巴的，入不敷出。为了照顾一家三口的吃喝拉撒，老婆早辞了工作，心甘情愿当起了家庭主妇。开初，老婆对工资的多少，不介意，总是说，不饿不冷就行了，钱多了是祸害。后来物价像一只气球，不断飘升，买一袋小菜都像一块石头，拎在手里，犹如吊在心上，沉甸甸地痛。再后来，老婆结识了几个结了婚

的或是离了婚的女人，没事就一起出去喝茶聊天， 或是打打麻将。 如此一来，她的牢骚就多了。不是说她的钱包干瘪，没面子，就是说我没本事。如果我稍加反驳，她就会大声说，你是男人，别人也是男人，别人行，你为什么不行。吵得激烈了，她还会吼，我们离婚，跟着你，算我瞎了眼。但真个离，她又不干了。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

现在，她居然要我杀了她。我要弄吃的，她也不让。她上前拽住我的手，把刀塞进我手里，恶狠狠地说，求求你，我真的不想活，你杀了我吧。

我的火气一下子冲上了脑门。我猛地甩开她的手，说，你自己有手，为什么不自杀？老婆看着落在地上的刀，眼泪涌了出来。

突然，老婆咬住嘴唇，弯下腰，拣起地上的刀，抵上了胸在口。我不能再无动于衷了。我一把拿住她的手腕，抢过了她手里的刀，再把她拉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我们都不说话，生着闷气。上班时间到了，我也懒得走。最后，单位打电话来了，不走不行了，我就空着肚子去了。我怕老婆在我走之后真个做出傻事来，把刀也一并带走了， 带到了单位。不巧的是，领导也参加了我们的科室会议。更不巧的是，领导看到了我手里的刀。我怎么不把刀放在裤兜里呢？现在想来，我真是太傻了。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甚至，还有点庆幸。

当然，一般情况下，领导看到这样的小刀是不会有什么想法的，可是，偏偏我前几天才和领导发生了争吵，是因为评职称的事，我们还拍了桌子。更不应该的是，我放了狠话，说要弄死他，和他同归于尽。现在带一把刀，上办公室，领导刚好又在，这还了得！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当时不知哪来的胆量，竟然攥着刀子，挤到领导身边，坐了下去，冷冷地看着他。两个同事以为大势不炒，上前把我架到了一边，领导马上起身，黑着脸，急忙走出了办公室。设过多久，我就被两个警察给带走了。

这一闹，老婆傻眼了。

幸好，派出所有我一个同学，经他多方通融，方才了事，临走时，他把小刀塞给我，说，我相信你，叫你杀人，你没那个胆量，以后少冲壳子。我苦着脸，唯唯诺诺。可是，等我回到单位，一纸调令就跟着来了，我被发配到了一个离县城最远的偏远山区。

我无精打采地回到家，把刀丢到老婆脚下，说，现在好了，死吧，我们都死吧。

你想我死，我偏不死。老婆说。

你不死，那我死。我正准备弯腰拾刀，老婆伸出右脚，把刀踢出老远。

老婆见我心情不好，柔声说，前几天我太烦了，是我不好，事情都过去了，我们都不要再想了，好吗?

我不作声。

老婆又说，我算过八字，这辈子是个没钱的命，以后不再说气话了，好吗?

我掏出调令，丢给老婆，说，你自己看，我都不想上班了。

老婆看了一会儿，沉默了许久，才说，再想想吧。

五天后，我和老婆一致决定: 辞职。辞职后，我借钱开起了一家小面馆。我和老婆没日没夜地经营着，生意很是红火。渐渐地，我们也有了一些积蓄。

一天晚上， 我拿出那把小刀，一边把玩，一边说，多亏了它啊，不然，我还守着那个破单位，不知哪天是个头哩。

是啊，这都是我的功劳。老婆说。

那，你还要我杀了你？我开玩笑。

才不，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哩。老婆抢过小刀，打开了客厅所有的灯。客厅里，倏地亮堂了起来。

老婆找来一个挂钩，粘在了墙壁上。然后，把小刀端端正正挂了上去。

挂在那儿，让它提醒我们。我们，都要好好活者，好好生活。老婆严肃地说。

突然，我发现，老婆脸上，涌出了很多年都没有过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