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三辨（寓言）

张赶生

一叶三辨

（寓言）

文言原创

白话自译

硬笔书法

作品诵读

视频采撷制作

张赶生

村边一路，路侧一肆，肆旁一木，木止一叶。尝有人下行驻足，或仰视良久，或匆匆一乜，方去。
有茶客指木谓肆翁曰：“吾春夏饮茶时，此木碧叶郁然，无人仰顾。今秋逝冬来，仅存一叶，何为频频引人注目耶？”
翁笑曰：“春夏叶盛，苍郁浓叠，叶叶雷同，无奇吸睛，何理仰之？”
客不解，又问：“现今仅存一叶，一叶何奇？”
翁笑问：“客居何要？”客曰：“无要，市井布衣。”
问：“敢问何兴致？何求？”
答：“无兴无求，饮茶聊闲而已。”
翁正色曰：“吾观木下过客，驻足仰观者有三，三者观叶，各有其探。彼家源各异，性情有别，兴致殊途，故驻足而仰视，与他客只行路不观叶有异者。”
客以茶拱敬曰：“愿闻其详。”
翁携客至树下，侃侃而述：
“首，驻足仰望叶者，皆芈①门儒雅辈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上有云天枝叶，下有草薛苔藓，穷毕生难尽矣。平素目及皆景，观景有诗，路见片叶以为奇，猎奇求索以摇真也。何足为奇？
“二，驻足仰望叶者，农务所以然者也。农者，天云雨风旱涝鸟虫，常记于心，心向农桑，习以为常。吾之于绿草黄叶，淡泊无意。农者不然，一草能报春，一叶可知秋。农君驻足仰叶，莫过于此矣。
“三，驻足仰望叶者，乃好高骛远轻浮浅薄之辈也。此辈者胸无大志，计较碎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常以一孔之见傲乜②群芳，悠然自得以为荣。岂知楼外有楼山外山，叶冢为泥荣归根之地义天经哉。”
听言观行，客有惭色，愧曰：“谢茶翁赐教，愚饮茶听书，确信高手民间之理哉。但愿愚下非老翁所言之三类人也。诚拜。”乃去。
正所谓，一枝一叶能反观，善观善辨在平常，茶余饭后论长短，学问何止在讲堂。

甲辰十月十五凌晨

作者自注

①芈 读作mǐ。是中国非常古老的姓氏，祝融八姓。祖源地丹阳在湖北荆山一带，芈姓，是周朝时楚国贵族的祖姓，其已经分衍为诸多其他姓氏。
②乜 读作miē。不正眼看，短促看一眼。

【文言自译】
村边有一条路，路边有一个茶楼，茶楼旁有一棵树，树枝上只剩下一片树叶了。这几天曾经有人从树下路过，有的仰着头看那片树叶看了很久，有的匆匆看一眼就离开了。
有一位喝茶的客人，指着这棵树问茶馆的老翁说：“我春天夏天来喝茶的时候，这棵树的树叶生长得碧绿茂盛，没有人仰着脑袋看树叶。现在秋末初冬了，树枝上只剩下一片叶子，为什么总有人不断朝它看雪呢？”
老翁笑着回答说：“春夏季节，这棵树枝繁叶茂，每片树叶都是雷同一样的，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能够吸引人们的注意力，人们有什么理由要仰头注视它呢？”
茶客还是不理解，又问：“现在树枝上只剩下一片叶子了，这一片叶子又有什么奇特的呢？”
老翁笑着问：“请问客官在哪个地方高就啊？”
茶客回答说：“谈不上高教，仅仅是街市一个普通老百姓。”
老翁又笑着问：“敢问先生，有什么东西能引起你的兴致呢？你平常有什么追求吗？”
茶客回答说：“我没有什么兴致，也没有什么追求，只是到你这儿来喝喝茶聊聊天而已。”
老翁正儿八经说道：“我观察了一些时日了，从这棵树下走过的人，不外乎有三种。这三种人关注树上这一片叶子，各有自己要探看的地方。他们来自于各个不同的家庭，有着不同的性格，有着不同的兴致，所以停下脚来仰看这片树叶，与其他不关心这片树叶的路人稍微有点不同。”
茶客端起茶杯拱手相敬，请教说：“请老人家把话说明白一些。”
老翁牵着茶客的手走到树下，侃侃而谈起来：
“这几天我仔细看了一下，第一类停下脚步，仰望树叶的人，应该属春秋楚国后裔、贵族芈姓儒雅门生。他们的老祖先屈原不是有名言吗，‘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上有云天枝叶，下有草薛苔藓，拿出一生的精力去探求这些未知都是很困难的。这些儒雅学者入眼都是景，有景就有诗，何况在我们这里看到这么大一棵树，光秃秃的树枝上仅有一片树叶，自然就觉得很稀奇，于是探求珍奇而弄明白其中的事理，就成了这些儒家学者的职业习惯了。他们停下脚步看这片树叶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至于说第二类停下脚步看这一片树叶的人，当然是与农田打交道的人了。这些庄户人家呀，天云雨风，旱涝虫鸟，都是他们最关心的外界事物，一心想着农田的事，观察天象地貌已经成了习惯。那些绿草黄叶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不会有意去关心它们。庄户人家则不然，一草能够报春，一叶可以知秋，所以说，农人停下脚步，关心看这一片树叶，就是与他们的生计息息相关的事情了。
“这第三类停下脚步看这片树叶的人呢，眼神就与前两类不一样，只是随缘乜一下而已。他们那种对外界许多事不屑一顾的习惯态度，明眼一瞧就能看穿。这号人好高骛远，轻浮浅薄，胸无大志，只是斤斤计较那些琐碎的小事，这一片树叶就能形容一个成语，他们就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之流。这号人常常以一孔之见，傲视群芳，悠然自得，自以为是。他们何曾知道楼外有楼山外有山的道理？又何曾领会叶落归根引以为荣的落叶的情怀呢？”
老翁的这些话让茶客受益匪浅，辞别茶肆之前惭愧地说：“谢谢老人家赐教，愚笨的我饮茶听书，的确相信‘高手在民间’的道理了。但愿我不是老人家所说的第三类人，在下拜谢了。”说完匆匆离去。
正所谓，，一枝一叶能反观，善观善辨在平常。茶余饭后论长短，学问何止在讲堂？

二〇二四年十一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