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书札记:《三言二拍:宋明的烟火与风情》

小满梧桐🌿

<h1>  是被书名吸引,买来这本王昕著《三言二拍:宋明的烟火与风情》。待到细细翻看完,才发现原来自己从前对《三言二拍》的了解竟如此肤浅。真的仅仅知道“杜十娘”“玉堂春”几个人物,以及《卖油郎独占花魁》等几个故事——啊,对了,想起来了,大概看的是“三言”中的某一本,所以记忆寥寥,而且这还是十多岁时在外公家书架上翻看到的。如今外公都已经去世15年了,时间,真快。</h1> <h1>  作者王昕在书中,首先帮读者厘清了《三言二拍》的基本概念。所谓“三言”,是明代冯梦龙应书坊主的约请,编辑整理的宋元明三代的话本、拟话本小说集。开始总名为《古今小说》,一百二十篇,分三集,每集四十篇。后来想到些微言大义,要担些教化世人的责任的意思,就将三集分别名之为《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冯梦龙在选编时对所选话本作了较多的删改增饰,算是第二作者。“二拍”则是书坊主看到“三言”畅销之后,力邀另一位在书坊中颇为活跃的文化人凌濛初,照方抓药,编纂而成的小说集。只是冯梦龙的“三言”几乎把当时能见到的优秀作品一网打尽,凌濛初无奈之下只好另起炉灶,根据《夷坚志》《太平广记》一类文人笔记和明代的社会新闻,创作了拟话本“二拍”。</h1> <h1>  总之,作为明清最著名的白话短篇小说集的“三言”“二拍”曾经畅销一时,随后的命运却颇为不济。原因是有更精明的书商来摘桃子:“想看官之所想”,出了“浓缩精华本”——这就是明末抱瓮老人从近二百篇的作品中选辑了四十篇小说而成书的《今古奇观》。这个本子对“三言”“二拍”具有毁灭性的打击,让后者逐渐黯淡无闻、乏人问津,甚至最终在国内失传。现在读者之所以还能看到全本的三言二拍,全赖邻国日本、韩国等地有较完整的保存,并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陆续由我国学者翻拍、影印回来出版。</h1> <h1>  有一说一。虽然作者讲到《今古奇观》盖掉了三言二拍的光芒,甚至用“就像打着振兴京剧的旗号,在舞台上大搞名家名段荟萃的演出一样,须眉生动的一个整体,愣被好事者重新组合,取而代之”来形容,但从一部作品能经得起时间考验广为流传来说,《今古奇观》既然取的是三言二拍的故事精华,替读者节省了的就是大量阅读时间,犹如名家名段荟萃的京剧演出也确实能帮助从不清楚也没时间大段看剧的年轻一代,至少了解京剧的基本面貌形态。从这点来讲,不是做明清小说专业研究的学者,看看《今古奇观》也无妨,若真有兴趣,还可以买全本的“三言二拍”来看嘛。</h1> <h1>  其次,作者王昕对“话本小说是近代文学的正宗”的溯源,也颇值得一看。大家都知道短篇小说难写,也不易出名。古今中外写小说的大文豪,大多是靠长篇小说流芳百世。至于短篇小说名家,清代蒲松龄算一个,外国的有毛姆、欧·亨利等人,远不及长篇小说大家出得多。究其原因,写小说的最需要精彩的故事和人物,有了这些才会有灵感腾涌的才情,而好的题材并不常有,所以把精彩的题材精耕细作、深入开掘成为鸿篇巨制显然比仅写为短篇小说更“划算”。在作家们看来,把一个好“戏核儿”只作成一个短篇简直是可惜。古代白话小说发展的历史与此有相似之处。也是由短篇故事开始经由一代代艺人滚雪球式的累积,创作成了《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等长篇小说。</h1> <h1>  自宋代开始,说话艺术就有几种分类。<font color="#ed2308">其中最重要者有小说和讲史两种。凡称小说者就一概是指短篇的,所以名之为“小说”;长篇的则是讲史。</font>两者题材、体例不同,似乎宋代勾栏瓦肆的说话艺人中,讲小说的比起讲史的更受欢迎。这些说话艺人根据话本说书,为了吸引听众,就要以“故事奇、情节巧、带点夸张和脸谱化”来生动明快地吸引人。艺人很少像后来的二拍作者凌濛初那样长篇大论,或喋喋不休地在小说故事中进行道德说教,但论起讲故事的技巧和智慧,他们要比后来的二三流的拟话本小说家出色得多。二十世纪初,新文学运动兴起时,鲁迅、胡适、郑振铎等大家都认为《水浒传》的艺术水准高于《三国演义》甚远,侧重的也是白话文学的成就。从话本小说发展而来的《水浒传》直接开启了《金瓶梅》、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说、《红楼梦》等作品的创作路径,其功非小。</h1> <h1>  我们拿“三言”中的宋元话本小说,如《三现身包龙图断冤》《勘皮靴单证二郎神》《崔待诏生死冤家》与《水浒传》里脍炙人口的“王婆说风情”、宋江杀阎婆惜这些段落比照,可知两者的承继关系。“三言”里最优秀的《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卖油郎独占花魁》《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等,是从话本小说脱胎而来的拟话本,其成就达到了古代白话短篇小说艺术的顶峰。所以将话本小说这门艺术看作古代文学通向近现代文学的路径,亦不为过。 </h1> <h1>  至于说到三言二拍中如何反映宋明时代的烟火与风情,这要先归功小说的特点,能够摆脱浅层面的真实的束缚,可以顷刻间“捏合”得有声有色、出人意表,让人读来兴致盎然。这里展开一下联想,想来宋明时代话本、说书的流行,可不和这一两年忽然红火的短剧有点类似:都用大众喜闻乐见的话题,开启故事讲述;都爱用一波三折的情节,来引得观众追看;都有可能因为面目雷同,在某些地方形成模式化的故事走向,甚至还有为了迎来故事结局明显缺乏逻辑的细节处……看来人们的娱乐方式,和喜欢的故事主题,几百年来只是换了一个壳子,换了一些模式,其本质,是类似趋同的。<br>  这是不是也更加证明上文提到过的作为三言二拍精华本的《今古奇观》,也是有它存在合理性的?</h1> <h1>  作者对三言二拍分“饮食男女的世界”“文士与文章”“市井人物发家史”“喧嚣声中的信仰与心态”四个章节,拣代表性小说作品,对宋明时代的市民生活状态进行了一一对应。有趣的是,作者提到<font color="#ed2308">“明清以来正是国人团圆癖登峰造极的时候。”</font>“三言”“二拍”就是典型的代表。平民生活中,固然要追求夫妻团圆、皇帝旌表、状元及第、洞房花烛、衣锦荣归、报应如响、扬眉吐气、平冤昭雪、子孙繁衍、富贵不绝诸如此类,就是公案戏、爱情故事也要追求大团圆结局,至于仙佛两道追求的极乐世界、得道证果、拔宅飞升等一类故事,也算是大团圆。虽然作者认为这是三言二拍陷入模式化创作的缺点,但换位思考,会不会频频讲述“大团圆”故事的三言二拍之所以受大众欢迎,实在是因为第一人性使然,都希望看喜剧;二来生活多磨难,喜剧是缓解压力的良方;三来大团圆结局的故事有多受欢迎,恰恰证明了那个时代那个社会的人,普通市民阶层暗藏的苦闷无助。从这点来看,就算不通读三言二拍的全本故事,也能从作者沧海拾珠的讲述里,感受到宋明时代的烟火与风情。</h1> <h1>  就是不知道,几百年后的人们,能从我们这个时代流行的网络小说、短视频剧中,看到我们真实的生活吗,理解并共鸣我们也挺普通、格式化的一些愿望吗?</h1><h1> 人生如迷,小说如迷。 </h1><br><br><br><br><h1><font color="#ed2308">[《三言二拍:宋明的烟火与风情》,王昕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23年9月第1版第1次印刷]</font></h1><div><font color="#ed2308"><br></font></div><div>备注:插图来自网络,海上花鸟画家江寒汀(1903-1963)作品,感谢原作者。</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