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乎！长病乎！长苦乎！

法树

【引语】

这是一个论说寿、病、苦的话题。可能有点扎心，望乞谅解，并能够正视之！

讲述病死苦痛时的体验是一件极其微妙的事情。只有在静坐或安卧进入沉思时想到的那个境界才值得讲述，但是又不能说得太特别，否则人们会以为你疯了。对此，我有多次曾经的体验，希望能够落在这样一个为人们最忽视和最不愿意直面的状态：足够离奇，能够引起人的注意；但又不是那么古怪，以免引得听者恐慌或抱怨！

日常的生活就是一场幻觉，刺破幻觉的同时看到本相，你才能获得真正的自在。除非你自己去内观，否则，将永远被奴役。

【正文】

现在正值疫情紧张期间，我已从宁回盐近一月了，原因是92岁的岳丈因肠癌扩散病危了。当他从医院回到二连襟家的时候，同时还有二连襟的那个90岁的老父亲因腿疼病不能移动，这样，两个老爷子都是躺在床上的时候居多。看着他们因病魔缠身哼声不断的痛苦状，真是令人觉得可怜之极。

或许因为我们也正是向老年迈进的缘故，近几年，我们眼中已经历了过多的投注于身傍亲友的病老死现象。去年正月初四，在经过了近二十年不能自理的轮椅生活，我那97岁的婶娘在那日瞌然长逝了。大前年正月初七，我那十分可亲可敬的舅舅，在刚过了七十岁后因肝癌往生了，俗话说“人过七十古来稀”，也算得是长寿的了。

由此周遭老病死现象的关注，使得正在向老年迈进的我们，更进一步促使我们对于生老病死问题作出深度的思考。

我们不妨先回过头来审视一下，这些从我们身边走过的七十至近百岁老者的人生历程，我们似乎看到了他们在上一个世纪的生活身影：一个97岁的老人，诞生在1925年的国民革命酝酿初期，之后，就经历了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以及建国初期的艰苦奋斗、三年自然灾害、三反五反、文革下放改造（我的婶娘就是此例）等等，接着是迎来了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直到本世纪二十年代，这样一个漫长曲折的过程，可想而知，他们活到现在所经历的人生困苦是多么的不易。

虽然说“人生短暂，如白驹过隙”，但他们前头大半辈子的困苦，却如漫漫长夜。而到了不长的后半生，刚刚生活有所改善并逐步转好时，随着年岁的老化，由于此前的身心劳累，小病大病又时常来访，物质所享也就有限了，岂不痛哉！说来说去，皆是苦多乐少，至多也是苦乐参半。

大凡人生的苦乐是：苦于社会的混乱，乐于盛世的太平；苦于贫困的艰辛，乐于富余的承享；苦于病痛的折磨，乐于无恙的祥和。而此时已是跨越了两个世纪的八、九十岁的老人，对于这苦乐的经历和体验是兼而有之，并且是苦的成分多而乐的成分少。虽然说，从哲思的角度看历史，人生的幸福与痛苦是古今一致无有差别的，但从对我们现在是五、六十岁之内的人，与我们上一辈的年老者相比，其苦乐辛酸的滋味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此时此刻，在他们人生的晚年，因为疾病缠身之苦，几乎谈不上快乐何在。

疾病之苦是老年人生别样的凄凉，它与少壮之年谋生上的艰辛之苦是个不一样的性质。因为少壮年份的求生之苦，遭遇的是时也！命也！运也！但这种中年不济的时运一旦跨过，向后还有一段较长的快乐预期时光在等待着去安享。可人到垂暮之年时的病痛之苦时时侵袭，是甩不掉，挣不脱的。并且，仅且，不但挣不脱甩不掉，而且也没有希望的预期，不言而喻，从老病到死亡，是随时的事件，期限甚短，直达死亡之车，中间没有太多缓冲停留的时段。如果说真的到了甩脱病苦的时候，也即是两眼一闭、双脚一蹬的时点——死神来接引了！

说到这里，如果你想身心不疼不痒，摆脱那些阻碍你身心的病痛之苦，或真正使你从苦乐中得到解放，那么，就要能够了解以下这些看似简单而实质是深刻的思维，而这个思维过程可能会令人不悦，甚至还会引起你的反感和愤怒。不过，它却是十分明智的，而只有无执的智慧之人，或对生死有深度拷问的人，才敢于认可。

首先，我从人的“长寿”说起。

我先澄清一下“长寿”的定义。讨论一下什么叫做长寿？

打开百度，你会看它的定义是：“长寿就是指寿命长。人可以无穷进阶，人的可塑性、和可改造性很强。”显然，对这样的解释我是很不满意的，因为说“长寿就是指寿命长”的解说等于没有说；说“人可以无穷进阶”，这更是胡说八道。

那么，人究竟活到多大年龄才算长寿？从古以来，我们中国人以为应当在百岁以上，所谓“百岁者，天年之概。”

可是，“应当”归应当，百岁长寿的愿望是愿望。放眼望去，芸芸众生中，应当的成份究竟有多少？百岁之人能有几何？

据有关人类学者研究，从秦汉到唐宋，乃至到明清历朝历代，中国人的平均寿命从18岁到27岁到33岁不等；有生物学家研究得出结论，在农业文明以前的人类平均寿命约在39岁左右。

现时代，根据近几十年来的几次人口普查显示，我国城乡居民人均寿命，从新中国成立初期的35岁提高到2018年的77岁，其中男性为73岁，女性为79岁。

由此，我可给出长寿的暂时定义：长寿者，七十岁以上也！所谓百岁者，纯属奢望。

因为人生有百岁却难以达到的愿望，所以古人说“人过半百，不为夭折”的满足语。也因为古人寿命期短的这个事实，所以修短随化，一任天然，比之今人的追寿避短的欲望少了许多。

也因为今人寿命的延长，所以我们也可提升一个阶次说“人过六十，不为夭折”。因为我们今天要工作到六十岁才退休，过了六十岁究竟是“活休”还是“死休”，在我看来，差别不大。这话听起来有点刺耳，但从基因传播任务完成的角度看就想通了。这正如古代人类平均寿命39岁的天年看也是很合理的，因为古人子代18岁左右时性成熟了，到了父代近40岁时，他的基因遗传任务即已完成，为了不与子代抢占资源，这时父代走了也正是恰到好处的天运。而我们现代人的生活历程是：子代培育的时间拉长，一般到了30岁左右才大学毕业工作，以后是结婚生子（当然性成熟期也是18岁的时候），而到了这时父代已接近60岁了，他的传承任务早已完成，再加之为谋生的工作任务亦已完成，这时的60岁的寿命，古称之为“花甲之年”，正是月到中天的圆满时候，这还有什么不足的？

因此，我得欣慰的重新定义长寿的概念：所谓长寿者，六十岁以上也！

如果你对此定义不满意，那就是你只看到“六十”这个字样，而没有注意到“以上”这两个字。其实，不管你怎么注意“以上”的长度，但你如果想活到百岁，那肯定是失落的成份居多。

长寿是人人所欲，蝼蚁尚惜存命，何况人哉！我想任何人都不反对长寿，这是十分肯定的。我们的大脑系统中天生就有保持长久健康的动机和信念，因此，关注长久的健康，安全的活在现有世界，尽量避免死亡的未知世界，这是我们的本能。

不过，长寿是需要机缘和福气的。所谓“时也！命也！运也！”

我们这一生是否长寿，除了个体先天素质的因素外，或者说除了生物学的祖先传导基因外，就是由我们适逢的天时、地利和人和的因素所决定了，这就是“时、命、运”的因缘如何了。

很明显，处在今天物质丰富的太平盛世下，除少数人而外，一般人的时、命、运都是不错的，因而都有可能获得长寿的机会。物质丰富是长寿的基础，再加上医疗科学上的不断进步，这又使得每个人的长寿的可能性加固了一个很大的保障。由此，我们现在的平均寿命已达到了77岁左右，这与我们古人39岁的平均寿命比，真的是长于两倍。这不能不使我们感到十分的欣慰。

物质丰富与医学保障是我们长寿的主因，但是，凡事有利总有弊，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双刃剑”。所以我们必须看到相反的一面。其他的不说，单是我们每顿吃饱饭就会给你带来了很多的疾病，至少是潜在的麻烦。我们在大街上，我们在饭店里，随处可见到与他年龄身段不相称的肥胖症；只要你在医院里稍微观察一下便知，现今的糖尿病和高血压患者，是不分年龄的，从十几岁的少年，和三四十岁的青壮年，直到七八十岁的老年都有。

我相信，且完全相信，凡患此类疾病者都具有长寿的可能性。因为，现代医学足可保证这类患者生命的存活乃至长寿。而且，现代人由于文明的进化结果，都是亚健康的状态。所谓的“亚健康”，是文明人才有的特色；所谓的“文明人”，是非自然态势下人为造作的特色。这两句话的义涵是：自然生态下的自然人是健康的，非自然生态下的文明人是无健康一说的。但迄今，无健康的文明人却又可以是长寿的，这看似矛盾的不通，其实，如果你从丰富的物质保证和进步了的医疗干预来看的话，就完全可以理解了。这真可谓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不过是，魔与道的较量战场，都是在我们身体的这个平台上较量的，在较量中，身体的这个战场平台，一定会振荡摇动——这就是疾病的“硝烟弥漫”。而要保持身体存活长久，势必带来久病的长治，这就引入到下一个话题。

其次，“长寿”必然引入“长病”。

我仍然先要寻求“疾病”的概念。打开百度显示：

“疾病简单来说就是造成人体各个器官、细胞等无法正常运作的罪魁祸首。疾病是外界环境改变或患者体内环境紊乱而出现机体电解质紊乱、酸碱失衡、细胞凋亡坏死加速，最终导致患者身体发生病理性改变。”

对“疾病”作这样解释，我是完全认可的。因为科学的定义总比“长寿”之类的人文的定义来得严谨和明晰。

从这个定义中，我似乎可以把人的“疾病”的身体比作一部机器。假如说，一部机器的使用寿命是10年，当它用到五、六年之后，我们从它不断加工材料和出产成品的精度来看，已经大不如起初三、四年使用时的数量和质量了，同时，从它运转的噪声变化和加大来看，我们发觉它的问题是存在的，由此，我们就得对它加以维修或维护，这样还可以勉勉强强的继续运转一段时间；随着带病工作的它，有问题的零部件中，一些零件可以修理使用，另一些零件则不堪再用，只能换换补补将就用着。可是最令人头疼的是，某些时候，机器运转中不断加大的问题是明显的，但要去修补更换那些零部件，却是无从下手的。于是我们所希望的十年预期的机器寿命只好提前报废了。我们的身体也是如此，吞吐食物的不正常就如机器加工材料和成品的不精准，因病痛难受的呻吟就如同机器出问题的噪声，等等，而疾病就是它的“罪魁祸首”。

我说，长寿不是坏事，就如同延长机器的使用寿命一样。但我又要说，如果你要延长机器的使用寿命，你所遇到的问题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你要活得长寿，到了老年，心血管病、糖尿病、腰腿疼痛风湿等这些疾病，谁都逃不掉。对此，你必须正视之。

而在古代自然生态下的自然人平均寿命39岁左右是人生的发病期。据我的观察，这也是经常表现在某些现代人身上的一个关卡。（我本人在40岁左右的七八年里就是这样），也就是说在这个时间段，子代18岁性成熟时，父代就该死了，所以像现在文明态下的高血压、糖尿病等奇奇怪怪的疾病，那时的父代就没有机会表现。因为物质丰富，科学发达，长寿能力加强，跨越了40岁左右的发病期之后的六、七十和八、九十岁之间的这个时段，这些现代文明病就出现了。所以只要你是长寿的，你就得必须经受这些疾病的考验。

　　既然到老年这些疾病逃不掉，那么你又得长寿，怎么办？唯一的办法是不断的求助于医疗以延长寿命。如此看来，什么是延长寿命？说白了，也就是病态延长。或者说，是“活生病”，这就叫“病态延长”。所以我们今天把寿命越提越高，也是疾病显现越来越多的原因之一，为了长寿也正是我们今天医院每天人山人海的原因之一。

70多岁以后，你后面活着的时间都是病魔的化身，但仍要长寿挤医院，这是求存的本能，无可厚非。但如果你不怕医院折腾你，你尽管长寿好了。因为医学的进步总是摸索着前进的，它总得让那些大量希望长寿的人做小白鼠试验最终才能成功，这确实也是给人类医学做出了伟大的贡献。不过你须明白，做小白鼠是以痛苦和提早献身等烦恼为代价的，由此又引入到下一个话题。

第三，“长病”势必伴随“长苦”。

什么是痛苦？我又想给它定义了。但我深知这个词的义涵很宽泛，周延不尽。所以，我还是从百度中引用医学含义的表述来得直接：“一旦患者处于疾病的状态下，常会引起食欲下降、恶心、呕吐、腹痛、腹胀、四肢肿胀、乏力、心率加快、心慌、胸闷、意识障碍等症状，此时患者常需要尽快的完善心电图、彩超、CT、血液生化等检查。通过积极的检查，可以明确患者疾病的类型和部位，从而可采取有效的治疗措施。任何疾病的早期治疗效果较好，治疗费用相对较低，患者愈后较好。一旦患者的病情不断进展，治疗效果欠佳，且较长的时间，治疗费用明显增加，给患者加重了负担。”

对于上述疾病所带来的痛苦的表述，我是同意的。但我认为它还没有说尽，因对其病征治疗的痛苦还远不止这些，特别是对恶性肿瘤的生化疗法给病者带来的痛苦，简直是痛彻骨髓，痛不欲生。

我们说，一般的病症，是完全可以得到有效治疗的，甚至有些小病不治也可自愈，因为个体生活环境影响下的病候，只要适当调理好作息、饮食等生活习惯，一个过程后即可痊愈。但重大的如深度内在的癌症等疾病就不太好说了，对于这些个疾病，表面上看通过药物或手术治疗暂时是好了，实际上只是延缓你的疾病而不是真的治好了你的疾病，换句话说，至少在目前，人类的某些重大恶疾，比如糖尿病、心血管病、确诊的中晚期癌症等病，是无法医治的。某些化学疗法由于与我们自然进化的生理不匹配，其暴力性质在杀灭癌细胞的同时，也将催残你的正常细胞。因此，这类的文明医疗不仅不能医治这个病痛，还有可能加深你的痛苦和加速生命的结束。

因此，老年的疾病是什么？我说，老年的疾病是痛苦的代名词。所以说，“长病”就是“长苦”。

病苦就是这样，这是老年时的境况。

现在顺便延伸一下人生之苦的义涵，以期对病苦时的体味中，能够得到一点我们老祖宗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信念。

佛法中对“苦”的定义并非仅指我们生活尘劳之苦，而是深度指出为“无常故苦”。因为无常的缘故，我们才能从幼小进到少年，从少年迈进青壮年，从青壮才活到老年。到了老年身心受缚，回不到从前，故而对无常之苦感受尤深，没办法，再求长寿，乃至长而再长，寿而再寿，心不满足。至此，“不满足”就是佛法所说“苦”的实义，这个不满足之苦，包涵了身苦和心苦的双重袭虐。佛法“四圣谛”的第一圣谛就是“苦谛”，它解释了“苦”的源头和对治方法。他说“苦”的源头是贪爱。“贪爱”就是“渴望”或“渴求”，是“欲望”的形象化名词。贪爱是一种不可抑制的欲望，实现之后，总会感到不满足，无止境的渴求更多同样的或新出现的东西。贪爱表现在两种截然相反的趋向上：一是汲取，二是排斥。在汲取上，一方面表现为对物质上的求索，如有了一辆新车还要一辆更新的车的欲望。另一方面表现为对精神上的追求，如对友谊、性爱之类令你愉悦的事情。在排斥上，贪爱还包含躲避令你不悦事物的欲望，比如延医长寿的企求，它使你在获得生命继续长存安全得以保障的同时，又避开了死亡危险的那个境地。换句话说，贪爱的不满足，不仅增强了我们对诱惑性事物的吸引力，还强化了某些令人厌恶的人事程度的心理的抗拒力量。如果将与厌恶情感相联系的痛苦抛开，比如晚年抛开对死亡观念的恐惧，则痛苦就会减少很多。

不管贪爱驱动的是吸引还是嫌恶，佛法劝人首先学会接纳，不仅接纳愉悦的，也要接纳不悦的境况，这叫“安忍”。然后再修习“无著”，即不执著，就是对人生中“不满足”之贪求的不执著。即先强化我们的心，后再净化我们的心。这样，从“苦”的真谛中解放出来的关键在于克服贪爱，进一步认识到贪嗔都是痴的幻觉，明白了这“贪嗔痴”三毒，就能遵循“无我”（无我的意思，不是没有“我”，而是不可主宰的含义）的空性，即缘生缘灭的法则（其实你不遵循也必将实行）。

可是，话再说回来，人生中对财、食、名、色、睡等执着的放下已是不易，何况是对自身性命的不执！这真是：难！难！难！苦！苦！苦！

【感言】

下面是我的感言：

长寿必将长病，长病势必长苦。

我们在青壮年时经过了生活之苦，年老时又到了疾病之苦，这真是个无可奈何的事。但也不尽然，只要你在六、七十岁后，身体一直很好，小病小患不在乎，也就没有或少有疾病的痛苦，这样也能顺顺当当的度过晚年以至于长寿的地步，直到无疾而终，寿终正寝，这样的例子我们也见过。前年冬天第一场大雪的日子里，在我的村庄上，有一个令我从小就尊敬的有智有德的长辈，他一生无大病，他不是农村里所谓的老中医，但有病时自我调理。（我在35～45时经常患疾跑医院。有一两次回去遇见他时，他看看我的气色说“没有大碍，再过几年就会一复如常的”）。那年他90岁。在那个与往常一样的下午，照例是反背着双手，转悠到邻居家站在一傍，笑眯眯的看着我老姐姐几个人打麻将；回家后吃完晚饭坐在床上，不紧不慢地笑眯眯地对老伴说“奶奶，我不要你了啊！今晚将要离开你了。”老伴说“你开玩笑归开玩笑，不能瞎说”。果然，下半夜时肚子有点不适，他的几个儿孙们接到电话后，立即赶来要送他到南三院，可他摆摆手制止，不允许就医，只是要他们陪他说说话，当中还和风细语的开了些玩笑，就这样，将近天亮时就安然离世了——这就叫“无疾而终，寿终正寝”，这真是修来的福分。由是，他的这一死，成了我村的美谈。“死”，竟然也成为“美谈”，想想看：如此这般的死的美丽，是不是也是圆成生命的一部分！不过，具有这种福分的人是很少很少的。至于像活到一百二十岁的虚云老和尚，在禅定中没有病苦的轻安坐化，这不要说在世间，即使在出世间也是少见的例子。

由此，现在我生起了一个可能是不合时宜的，甚至于遭人激烈攻击的意见是：如果在六、七十岁或七、八十岁是重病缠身，绵延不绝，比如恶性癌症等不治之症，还为了长寿而求医，这无疑是自投痛苦的罗网。我说这话绝没有叫人不追求长寿的意思。我一再说长寿没有什么不对，你尽管追求，但它使你的痛苦也在延长，基本含义就是如此。这同样也可以理解为：“本然的真相”与“德性真相”和“幸福感”保持一致的观念，如果你开始意识到这种一致性，我们生命的存在与消亡方式始终也是越来越美丽的。看清这个世界的表象，更看清自我的内在，不仅能使我们更快乐，而且能使我们更道德、更自在。

　　除解除外表皮癌等类的痛苦外，我假若六、七十岁时，不幸得了内脏深在的恶性肿瘤时，我是决不求根治的；如果是病入膏肓时，我也不要人为的绵延。因为，我在前面说了，长寿就是长病，长病就是长苦，在这之前的人生历程中，已是够苦的了，如果在此时的病苦中，还要再用强大的医疗干预手段以期长寿的努力，这无异于是给自己和他人再增加一层的苦痛，这实在是大为不必的。正常的调理延医是当然的，但天然的寿命大限一到，即达成生命的完成，也就是人生之苦的结束，这何尝不是完美的收官！这仅仅是我个人的偏见，不足以别人效仿的凭借！

为防被误会，说到这里，我要赶紧补充一点：一个人如果是处于四、五十岁，或五、六十岁时，不幸得了恶性肿瘤等疾病时，如果得不到中西医有效的温和救治，那么用西医的手术和化疗等暴力手段来赌上一把，用一个时段的痛苦换来后面几十年的人生，当然这是很值得的，因为中壮年时，肌体活力增强的缘故，还有望能够获得疗后的再生，毕竟到现时人均77岁的寿命来看，六十岁之前年龄阶段的人后面还有一段较长的路程可走。但当到了七、八十岁或八、九十岁年的老人，得此绝症，其存活条件和延时可能，就得大打折扣了，最终弄得是百苦交集，面目全非而瞑目不安。

“南无阿弥陀佛”，就是“皈依无量寿、无量光”的意思，对于“寿者相”的观念，我们既需要“无量寿”，更需要的是“无量光”。无量光者，就是深切的智慧之光。如果能够有“无量寿”当然是不错的，但如果没有“无量光”的智慧，即使人活三百年，又有何价值！——这是一种生死的抉择，当然，这全凭每个个体依据自身的智识去衡量，决不能强人所难。

思量人生，是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的这个动物独有的感受，而其他动物是随其本能的生灭而受报的，因此是不具备感受中思量这个特性的。思量病死，探究死亡，则是人生思考的一个重大觉醒，思考的角度无论是从宗教上的，或是哲学上的，不管是不是说得通，只要有所思，就有所觉醒和觉悟的可能。如果是因为对“死”字有所忌讳而不敢想不敢说，只是稀里糊涂的终其一生，我认为这与猫狗之类的动物无有差别。当人活到花甲或古稀之年后，对病死的痛苦和烦恼，能够做到恰到好处的思考和预备，这对于自我临终时的对待和处理，就大大少了一些手忙脚乱的思想上的惊慌，预知时至的心理甘愿就会得到大大的增强。

今年春节一过，我已活过了一个甲子，由此满心的欢喜。因为，依照我上面长寿就是六十岁以上的定义而论，我也算是进入长寿的年纪了，所以我十分的满足。六十年的人生是圆满的象征。我早默许，从此往后，乐天知命，行止任然，任何时候，上天若欲存活我则活，上天若要我回去，我则欢喜信受而无半点的拒绝。若是侥幸能够活到七十岁，则不失为人生的意外之喜，若活不到则绝不奢求而有怨言。“人生七十古来稀，八九百岁又如何？”不就是一日三餐、周而复始的事情！所以，人活七十应是十分满足了。倘使有人不满足，得了不治之症时，中间弄出个与自身不匹配的支架、插管、化疗等暴力医疗手段，非得要捣鼓出个百十岁的长寿来，这无异于生在魔窟的炼狱里。抗癌药物总是令人痛苦的，它的毒性总是比所抗之毒不知强烈多少倍；手术刀更是令人忧虑的，它在操控中所带来的医源性疾病是潜藏深远的。对此当中的痛苦暂且不说。现在要说的是，即使你用痛苦的经历捱到了一百岁，到哪时，你的儿女已是七、八十岁了，你的孙子也是六、七十岁了，他们也是进入老年期了，试想那时他们还能照顾你吗！你也可能说有社会护工照顾，这我也认同。但如果人人都是这样的长寿，放眼望去，满街爬行的都是老态龙钟的病秧子，公交车上到处都是歪七扭八的“老爬虫”，然后还要挤得年轻的生命无立足之地，想像看，这是个多么恐怖的场景？到了这时候，你就会意识到，想尽办法延长寿命何尝不是件荒唐的做法？它最终带来的何尝不是一个终极戕害？——与后代子孙争夺资源，以及不知其名的病毒和拥挤不散的疫情泛滥，等等。我相信，只要你肯花点时间去研究这个“寿病苦”在人们身心感觉的痛楚烦恼，就会知道我说的决不是危言耸听，而不会因忌讳死神去模糊它或无知的漠视它。切记，无知所带来的痛苦，往往大大重于有知带来的喜悦。

写到此刻，我已感到视觉疲劳了，于是抬眼窗外，远见得——现在，正是春回大地，生机盎然，就此时刻，我在谈论老病死苦的这个事情，似乎是有煞风景。可谁又能够否认，春夏之后必定是秋冬！春夏的茂盛固然是美好的，但秋冬的成熟何尝不是一个圆满？

因此，我们应当带有一点诗情画意去看待我们的一生——六、七十年的人生已是足够的了。因为，在这六、七十年的春秋里，我们已领略了无数的风花雪月，也观赏了四季时节的变换；我们闲聊于茶肆酒楼，也纵情过歌厅舞台；我们游历过江河湖海，也畅怀过名山峻岭；我们谈论过古往逸事，也讨论过未来的美好画卷；我们冥契过宗教信仰，也阅思过古今史哲……。所有这一切，我们都品味过、饱览过和体悟过，也欢愉过、情觞过，和陶醉过。故尔，客途于这个尘世六、七十年，我们还有什么感到不满足的呢！还有什么可贪求无厌的呢！

可以说，我们的生死观也很简单：该看的已看过了，该听的也听过了，该知的也知过了，该游戏的也游戏过了。即使再嫁予三百年的长寿也是如此。自然之生是我所欲愿也，自然之死我也不拒绝。我可不想活的太长，六、七十岁足矣！如果对自己已经败坏的色身，去作不停的人为的修理折腾，使得现时病态延长死不了，我反而觉得遗憾，这不是长寿的幸事，反而是一种悲哀的指征。想想看，到此地步，死与生，究竟是上天赐于你的福气，还是自己施于自身的惩罚？当我说这些的时候有些犹豫，因为绝大多数人的态度是，从生命珍贵的角度看，即便是绝症，即使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作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而不放弃，也就是说，为了高寿，为了挽留生命，对于老人家绵延着的痛苦的煎熬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因是之故，我相信，到了那种地步，即使有法规许可下的安乐死的选择，患者的家人子女们也是绝不采取的，当然这种不采信的态度，我可能也是这样的，毕竟，当理性遇到强烈的情感时，理性还是不堪一击的，受到社会意识和道德观念包围的我同样冲不破，我们做某事还是基于情感做出的决定，这正印证了休谟所说的“理性是情感的奴隶”这句名言。否则，我这样的死亡观必会遭到世人的斥责和唾骂。而我个人具有的这样的抉择态度，并不是因为我有多豁达，而是基于事实本就如此——避免好心的延医导致患者痛苦凄惨极致的饱尝。我这么说，与其说是残酷的，勿宁说是温和的，这正是悲悯众生、离苦得乐的慈悲心肠。

我知道，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我也知道，对于上面所说的病痛死苦的体验的话是很零乱的。这一方面，不仅是我们源于缺乏那个病痛求生地步的真切感知，另一方面，也源于我们缺失对死亡世界的未知的恐怖。

不过，我真的希望上面所说的话，都是根据我个人曾经从“病”到“死”过一次的体验和总结，希望自己能够用透彻的眼光看穿病老死苦的实质，是一个经历持久且具重大视角转换后深观广行的境界，并通过这个境界尽量使我们能够生活在“极乐世界”的边缘上。但可惜的：不是。因为，虽然我们历经了生生世世的流转，但由于没有宿世神通的本领，所以我对那个未知的死亡景像还是一无所知。这仅是我活到现时，对人世间生老病死现象的有限观照，甚至正相反乃是一个错谬观察的见解。换言之，这是一种理解，而不是一种结论。因此，还希望读者不要误解我上文对其事实陈述的文义。

然则，尽管我还未体验过“死亡大厦”坍塌经验的全貌，但是，到了我们这把年纪，显然已经预见到了“死亡大厦”将倾时的一些“剥落砖石”。尽管临终痛苦的全景对现在的我是个未知数，但管中窥豹亦可略见一斑，因为共生的关系，所以，面对诸多暮年重患者的沉痛呻吟的客情，即是我的证言！

最后，我合十祈祷——

愿：天下的老者健康长寿！

愿：健康的老者身心快乐！

愿：一切生命之树常青常绿！

——法树 感于2022年3月16日

南无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

南无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

南无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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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消三障诸烦恼 愿得智慧真明了

普愿罪障悉消除 世世常行菩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