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达青宝力格牧场乌尤图分场 </div><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王乃东</div><div><br></div><div> 作者简介: 见 “话说草原”</div></div> 当我们老了的时候, 忆起北大山下曾经的风雨, 忆起马背上逐水草而居的日夜, 忆起查干淖尔夏日的奶茶飘香, 忆起乌兰淖尔冬天的 冰雪严寒, 我们会感悟: 草原曾经在我们的生命中刻下了深深的烙 印——这是一种坚韧, 一种顽强; 这是一种慈爱, 一种善良。 感恩乌珠穆沁, 祝福你, 乌珠穆沁草原!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b>一、 期盼</b></h3> 冬天走场, 4 月的时候赶着羊群艰难地回到牧场, 羊已经彻底趴蛋了,仅仅剩下了最后一点气力,准备繁殖后代;每天羊群出盘的时候, 无论山羊绵羊, 都紧紧地挨在一起,借以保存身体里的最后一点热量; 我在这个时候经常是产生幻觉, 总认为羊少了: 怎么会这么一小群? 会不会昨晚让狼圈走了???可是围着羊群转一圈, 打头的山羊、 拖尾的绵羊、 边上的几只独行者都在。 紧接着是接羔, 白天、晚上、夜里,没有一个时刻能让你闭上眼睛, 只要母羊高 8 度的一叫, 立即就要冲出去, “伺候月子”, 每当羊羔 尖细的声音叫出来, 就好像有人给我打了吗啡一样兴奋。 白天羊群出去, 人需要紧跟不放, 尤其是留意落在后面的, 或者趴下的母羊, 随时准备接羔。 这个时候可累坏了我的马, 往往返返一 天不知要跑多少个来回。 身上还要背一个羊毛毡子做的口袋, 遇到母 羊不认羔子的, 还要先把羔子送回蒙古包, 给羔子人工喂奶…… 尽管劳累, 尽管脑子里已经存不下太多的东西, 但总是有一个念头无论何时都萦绕在心中, 那就是: 期盼春天。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 种感觉了, 经常是不知不觉之中春天就来了, 植物园的桃花节就开幕了, 衣服就一件一件脱下去了, 似乎我们关注的东西太多了, 已经感 觉不到季节的变化, 麻木了。 那时不是这样, 跟着羊群出去的时候, 只要有时间, 总会下马, 拨开积雪, 拔起一个草根, 轻轻地一层一层扒开, 看看最中间部分是 否有绿色,哪怕是一点轻微的变化,都会在心里泛起无名的兴奋。因为, 只要草一绿, 一年的辛苦就会有了结果, 接羔的辛劳就会结束, 神仙 一样的生活就要开始, 可以睡懒觉、 有奶喝、 有新鲜肉吃的日子就不 远了…… 简单的“期盼”有时更值得回味。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二、 编芭圈 </b></h3> 从牧民的嘴里听到迪彦庙,首先是夸奖手中的套马杆,硕长、笔直、 柔韧、 漂亮, 谁拖着这样的一根杆子, 足可以在人前挺起胸了, 用现 在的话讲, 是够专业了。 而制作这样的利器使用的白蜡杆, 就是来自 迪彦庙。 仅就这一点, 就可以想见这个地方在牧民眼里的地位了。 似乎是 1969 年的春天, 燕仁和我两个知青跟着冯玉贵、 小老魏、 张发、 来福 6 人从达青出发, 经荷叶坝、 金河, 穿过沙地, 走了两天 到达半拉山对面安营扎寨。在草地待久了, 来到这里好像到了另一个 世界。 漫山的林木, 蒙古包就扎在半坡林木之中。 有时走出树林, 可 以看到狍子、 鹿在山间漫滩上飞奔; 早上到溪水边打水, 可以看到夜 间野猪在水边磨牙拱起的深坑; 沿林间小路, 可以找到替换下来的狍 子角和干枯了的鹿角; 有时候突发奇想, 来福和张发还要到林间下套 子, 运气好了没准可以套到鹿或狍子; 也有时几个人凑在一起, 商量 哪里有旱獭窝, 如何才能捉他一只两只, 据说那东西的油可是好东西…… 到迪彦庙来是为了编芭圈, 芭圈一般长一丈二三, 高三四尺, 用来为牲畜挡风御雪, 每个羊群牛群都离不开。 工具是一把砍刀和一根 大棒槌。 从灌木丛中将长度、 粗细合适的荆条砍回来, 将粗荆条按照 固定间隔固定在空地上, 形成经向主干, 然后开始将细一些的荆条像 织布一样横向编织在经向主干上, 两边要封边, 到达一定高度之后, 上面也封边。 芭圈一定要致密, 要求人站在一面看不到对面的间隙, 因此每编上一根, 需要用大棒槌在两根经向主干之间狠狠地向下砸,直到上下两根荆条紧紧贴在一起为止。 另外由于经常搬运, 封边一定 要紧密, 因此荆条编到边部时, 需要你将荆条生生拧劈, 然后绕过最 边上也是最粗的一根主干荆条, 反向编下去。 这样一个工作的过程没 干过的人一定觉得没什么, 可是你做一个实验就可以知道它的艰辛: 给你一根大拇指粗(编芭的荆条比这还要粗)的荆条, 让你用手将它 拧劈, 一直到可以看到皮和纤维分离的状态, 你会发现你的手呈红绿 色(红的是你的血, 绿的是树液) , 手的厚度增加 1/3 ( 肿了) , 手 上的皮减少 1/4 ( 掉了) , 而且你的手再也伸不开了。 编芭生活最惬意的时候是在晚上,那时蒙古包里烧了一大锅开水, 每个人都极有耐心地一次次尝试着把手泡在热水里, 终于会发现手能 伸开了, 可以看见自己手心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词: 舒服! 只有到了 这个时候, 大家才有兴致抽上一根烟、 讨论一下哪条小道上下套可以 套上狍子、 听小老魏唱上一段 18 摸……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三、 狗</b></h3> 班勃勒、 嘎斯尔和吉利格是当年和我朝夕相伴的 3 只狗。 班勃勒毛色微红, 年迈却无比忠实; 嘎斯尔浑身金黄, 健壮而且凶悍; 吉利 格身形矫健, 永远天真并快乐。 它们是我在石守功家放羊时养的狗, 自己包羊群后, 它们跟着来到了我和燕仁身边。 蒙古族人对于狗疼爱有加, 但不象今天养宠物的那些人一样没有规矩章法; 没有主人的允许, 狗是绝对不能进蒙古包的。 往往就在包 外它们又是拱又是扒, 把它们对于你的感情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一旦 你钻入蒙古包,它们便老老实实趴在门外,不越雷池一步。冬天的时候, 即使是狂风暴雪, 气温到了零下 40 度, 它们也只是在蒙古包门前蜷缩 成一团, 满身冰凌, 无怨无悔。 夏天的时候, 为了通风, 常把哈那墙 外的毡子撩起来, 有时中午睡觉, 感觉脸上凉凉的, 睁眼一看, 是吉 利格隔着哈那墙用舌头舔的, 看到你睁开眼睛, 它会兴奋地摇着尾巴, 扒着墙邀你出去,它会飞一样狂奔,然后 4 脚张开,来一个急刹车…… 秋天的时候, 将一拨一拨回北京的弟兄们送上汽车, 坐在山坡上望着南飞的大雁, 禁不住热泪满眶。 此时班勃勒会默默地卧在你身边, 温顺地让你用手抚摩它的头和颈, 昏黄的眼睛茫然地望着远方, 似乎和你心心相通, 似乎在安慰你, 帮助你解除孤独。 在查干淖尔的时候, 有一夜狼群盯上了我们包的羊群, 先是从午夜起几只狗异常地狂吠, 我几次围着芭圈高声吆喝, 用手电漫山乱晃, 但无济于事; 后半夜的时候, 羊群突然炸群, 忽的一下冲出去, 又忽 的一下返回芭圈, 黑夜里面前是一片闪亮的惊恐的眼睛; 随后几只狗 箭一样冲了出去, 羊都站着, 一动不动, 好像静止在那里。 不知过了 多长时间, 10 多只羊陆续回到蒙古包前, 其中一只脖子被狼咬透了, 气管发出“吼…吼”的漏气声, 吓得羊群又一次炸开……我们只好把 这只羊处理掉了。 天亮的时候, 3 只狗疲惫地返回蒙古包, 班勃勒脖 子上血迹斑斑,皮被撕去一大块;嘎斯尔后腿瘸了,走起来一拐一拐的; 吉利格还好, 只是身上掉了不少毛。 看到它们卧在那里用舌头舔着伤 口, 我们立刻把处理掉的羊骨头一股脑扔给它们, 这一次, 根本没有 考虑上面带了多少肉。 想起来, 患难与共守着羊群的,不仅仅是燕仁,还应该有班勃勒、 嘎斯尔和吉利格。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四、 迷途</b></h3> 1970 年冬天走场到乌兰淖尔, 大雪填满了界河一丈来深的河槽, 没有骆驼谁也不敢出远门。 风加雪, 每天要费力打通蒙古包门前的通 道, 芭圈后的积雪已经高过芭圈, 形成了白色的“半边山”。 羊群起 盘的时候, 会有体弱的绵羊, 抗不过自然的肆虐僵死在盘上…… 分场召开会议, 地点就在我们包北边, 翻过两个小山包就到了。 上午到开会地点, 直到下午人才来得差不多, 开完会的时候天已经黑 了。 临走时, 百勒捷一再挽留, 说明天再回吧, 夜里容易迷路; 可我 看风已经停了,雪地白茫茫的,好像没什么问题,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年轻人最大的危险是盲目自信。 说实在话, 自从大雪以来, 我还从没 有夜里回过家, 不知道夜色下从蒙古包后面根本发现不了蒙古包的存在。 那一夜我经历了自信、疑惑、盲目、恐惧和听天由命的整个过程, 刚开始的时候纵马狂奔, 过了一段时间突然觉得不对劲, 于是开始绕 圈子, 直到感觉马身上已经大汗淋漓时才感觉事情严重了: 如果迷了 路, 再把马骑趴蛋, 那就没有什么余地了! 于是下马在雪地上抽了一 根烟, 把情绪稳定下来……想起在迪彦庙林场有一次到场部买东西,耽误到天黑才往回返,结果迷路了,无奈之下只好放开缰绳,信马由缰, 我骑的那匹四毛子竟然找到了我们住处。看来这次也只能冒一次险, 把命运交给我的黄马了。 拍了拍黄马的脖子, 再次上马, 放开缰绳, 心中期盼苍天保佑; 这一次缓缓而行, 心中反而平静如水。 直到看见蒙古包门中现出的灯 光, 我突然热泪盈眶: 为了给我引路, 老石家在这寒冷的夜晚, 竟然 开着门过了半夜! 今天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回想往事, 除了感叹老马识途以外, 更留恋那人间的真情。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五、 简单</b></h3> 想起在查干淖尔的时候, 每天早上其其格送来刚刚挤出的牛奶, 我们将它倒在脸盆里, 用豆包布蒙在脸盆上, 将脸盆放在陶脑下面, 打开盖毡, 让阳光能够照在上面, 喝完早茶之后, 燕仁骑马去放羊, 我背起篓子去拣牛粪。 常常是, 燕仁这一走, 直到太阳落山才回来, 中午又不知到哪家当贵客去了。 晚上先揭去脸盆上的蒙布, 倒掉上层 的清水, 吃掉一盆自制酸奶之后, 最多再吃上一碗揪片, 一天的伙食 就算解决了。 如果遇到剪羊毛、 洗羊、 打马鬃、 剡蛋、 配种等活儿的时候, 简 直就是分场的节日。 大家聚在一起盘腿坐在草地上抽烟、 吹牛、 摔跤、 赛马, 每个人脸上都是兴奋、 满足。 就连那些坐骑凑在一起, 也是摩 挲交颈, 打着响鼻, 抑制不住相逢的冲动。 夏天, 天堂一样的草原, 牧民们尽情享受着每一个时刻, 漫长冬日里零下 3、 40 度气温下的魔鬼一样的日子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这就 是草原上的生活。 终于我明白了,我们丢失的是简单的生活,丢失的是自然的本性。 我们本来应该像当年在草原上一样, 享受苍天给我们的幸福。 面对苍天对于我们的惩罚, 最简单的, 其实是最真实的。 何苦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呢?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六、 打草 </b></h3> 在牧场生活的那个年代,生活在最底层的是零工。他们没有畜群, 只能以打零工为生, 但他们大都非常能干, 宽容并且善良。 那年在查干宝利格打草, 为了多点收入(打草是以垛数计件取酬 的) , 老冯、张发、来福、小老魏他们决定让燕仁跟他们打草,我做饭。 临时搭起蒙古包, 包前沟边挖两个坑架上锅, 中间掏个烟道把两个灶 窝连起来, 这样在一个灶窝烧火做饭, 捎带着也可以用余热温出洗脸 水, 烟筒就插在不烧火的灶窝旁边。 由于邻近总场, 附近牛粪比较少, 燃料就只好就地取材了——到对面山坡上砍一些矮乔木烧火。 乔木棵 子多的地方羊群也不去,一个是扎人,另一个是蚊子多。太阳起落前后, 隔着衣服都可以在身上咬出大包。 饭很简单, 烙饼、 面条、 茶, 从农 业 3 队弄些韭菜、 小白菜和小葱, 就已经是最奢侈的大餐了。 加上大 师傅的水平欠佳, 伙食水平可想而知。 好在打草季节正是草茂羊肥的 季节, 有了肉和油, 什么都好说了。 每天吃完晚饭点起煤油灯就开始了神聊, 从赤峰的火车到冬天的 红狐, 从北京的雍和宫到来福、 张发找媳妇, 时不时小老魏还要来几 段走西口、 18 摸。 尽管这个世界对于这些零工们充满不公, 蒙古包里 永远是温暖和快乐。 天凉了, 我做饭的时候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常常是烧火时烟筒 一次一次地向上窜。 我生来胆小, 好奇又不敢看个究竟。 等大家回来 一说, 立即端开柴锅拔掉烟筒, 只见另一灶窝里密密麻麻盘了十几条 蛇, 来福和张发用铁锹左拍右砍, 总算把灶窝清理干净了。 晚上聊天的主题就是打死蛇的报应,张发又是讲案例又是讲故事, 正在兴头上, 扭脸一看, 一条逃逸的蛇正在他头上的哈那墙上——听 他讲故事呢。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七、 取暖</b> </h3> 1971 年去旗种畜场、 锡盟砖瓦场和工程公司的知青走了以后, 大 家便前前后后陆续来到了我们包。这里可以说是个战略要地, 守着羊 群, 吃饭不愁; 守着公路, 回家不愁; 守着朋友, 寂寞不愁。 我记得包是扎在一个小山包的漫坡处, 南面可以远远看到东店山后面沁格勒兔家的一排土房, 西面可以瞭望到总场隐隐约约的轮廓, 向北的公路通向白音宝利格、 西乌旗, 东面则是陡峭的夏勒哈达。 应该感谢大地(刘德久的别名), 尽管当年他患黄水疮曾经像今 天的非典一样威胁过蒙古包尤其是和他一个被窝里的人健康, 但他的 功绩不可抹杀: 他在住包期间拍摄的我们的羊盘、我们的畜群、我们 的狗和我们的马, 成为我们在达青宝力格牧场放牧生活的历史依据。 现在回忆起来往往是争论不休, 到底是谁到白音宝力格(有人说 是大水菠罗) 买的月饼和罐头, 到底是谁赶着马车拉来一麻袋鸡, 到 底是谁烧的水褪的鸡毛, 到底是谁挖的坑埋的鸡毛……统统想不起来 了, 甚至那顿聚餐是怎么吃的, 有没有酒, 我都毫无印象了。 可以肯 定的是, 就凭我的手艺, 不会做出什么美味。 在夏勒哈达旁那个挤了十几个人的四面漏风的蒙古包, 在刚刚下过头场雪、 严寒已经临近的那个深秋, 一群仍旧留在牧场、 前途渺茫 的知青的一次聚会, 在大家心里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八、 除蛆</b></h3> 初夏, 河边漫坡上地毯一样的黄花刚刚落去, 五颜六色的野花便 迫不及待的绽放了, 高高低低、 鲜鲜亮亮。 这个时候正是羊群增膘的 好季节, 牧民在这个时候都愿意将包扎在水草丰沛的开阔地, 任羊群 漫山寻食; 等到中午的时候, 将它们赶到河边饮水, 之后便让羊群在 阳坡上卧盘。 这个季节的羊一天一个模样, 体壮的已经开始褪毛, 在高高的扫帚草上常常挂着一缕缕羊毛, 迎风招展。 那时候改良小尾羊还是少数, 大部分是本地品种, 绵羊都拖着一个大大的尾巴, 跑起来一颠一颠的。 就是这个尾巴, 给那些肥硕的母羊带来痛苦。你会发现中午卧盘之后, 大部分羊起身吃草, 总有那么几只原地不动, 甚至你赶它, 它都不走。 有经验的牧民会告诉你, 那些羊尾巴长蛆了。 这些羊本来是身体最肥 大的, 一旦长了蛆会不吃不喝, 很快把膘消耗下去。 除蛆便是刻不容缓的了。 揭开羊尾, 你会看到尾部粉红的皮肉正中有一个小白点, 用荆条削尖的小棍一挑, 几个蛆落下来, 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断面像向日葵盘 一样白花花地露出来; 你再在任意一个地方挑一下, 整个断面像活了一样, 一群蛆呱攘呱攘地鼓了出来, 掉在地上还在蠕动。 再往下, 你会眼睛发花, 看不清到底有多少蛆源源不断地鼓出来掉到地上。木棍已经不管用了, 只好下手。 当你把手伸进洞里掏一次、 掏两次, 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蛆会在这么一个有限大小的尾巴里生存!直到见 了紫红色的血, 立即将成把的六六粉撒进洞里, 再用畜用黑药膏封住 疤口。 这时候你会发现地上一大片蛆蠕动着, 散发着恶臭。 而那只羊却奇迹般站起来, 好象大病初愈, 立即跑去吃草了。 一般情况下,一个羊群除蛆是一次性完成;原因很简单,除蛆之后, 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洗手, 都无法将手上的恶臭去掉。 这种味道需要在你身上持续好几天, 而且当天你肯定是什么东西也吃不进去。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九、 转圈羊</b></h3> 虽然那时候已经没有了学习的条件, 但好奇心却使我经常到他们 那里聊一些生活中的困惑, 以及放牧中的问题。 就是这种并不经常的 交流, 使我受益非浅。 那时候我还在石守功家放羊, 有一次到张大夫那里当作笑话讲起羊群中有一只转圈羊, 根本跟不了群, 一天到晚低着头原地转圈。 到底为什么这样, 我说不清楚。 张大夫告诉我这是一种寄生虫病, 生长在了羊的脑子里, 使其失去了控制能力, 并告诉我如果有兴趣, 完全可以帮助我把羊脑子里的虫子取出来。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第三天就从奥勒斯态赶牛车把病羊拉到总场去了。 这种羊不跟群, 不一定哪天就会走丢, 即使不走丢早晚也是狼的美食, 老石巴不得早点把它处理掉呢! 对我来说, 拿只羊满足一下好奇心也是件乐事。 到总场的时候已经中午, 我想着下午还要回去, 一个劲催张大夫动手术, 可他非要吃完饭再说, 闹了我一个没脾气。 更没想到的是, 下午他让我自己动手给羊取虫。 我当时想, 算这只羊倒霉, 今天它恐怕要命归西天了。 按照张大夫的指导, 在羊头上麻醉、 开口、 割皮、 开颅、 取虫。 整个过程今天已经没有印象了, 只记得完成后连缝都没缝, 只是用一种黑药膏糊在伤口上。 由于当时并没有指望这只羊活着回去, 因此只是当作个游戏玩一玩罢了。 所以我把羊拉回去, 扔到蒙古包羊盘上, 就没有再多关注它。 第二天中午, 当我收拾羊粪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下夜), 感觉有点不对劲, 想了半天, 忽然想起那只转圈羊没了。 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迫不及待的我立即抓马奔羊群而去。 当我看到那只本已经被我判了死刑的羊在羊群中安安静静地吃草的时候, 真觉得是在做梦。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十、 走场</b></h3> 当年草原的冬天要比现在冷, 记得那年走场乌兰淖尔, 中间要在路途上住一夜, 尽管选了一个不错的好天, 但寒风吹起的雪渣仍旧将 我的胡子和围在脖子上的破裤子(实在太冷, 围脖前几日被狂风吹跑了, 只好拿裤子当围脖)冻在了一起; 眉毛上一层厚厚的冰碴, 自己好像都能看到。 路途劳顿,不可能把蒙古包完整地扎起来,只是把陶脑(蒙古包顶) 支起来, 围上毡子, 用勒勒车上带来的几块牛粪点着火烧茶, 就着冻 得邦邦的炸果子充饥。 茶泡果子, 喝在嘴里, 已经没有什么温度了。 这一夜, 是看着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的油灯昏暗火苗, 听着陶脑外的风 声度过的。 到达冬牧场, 架起蒙古包, 新扎的包四处漏风, 而且带来的牛粪有限, 只能用于引火, 新羊粪不易着, 闷了许久许久, 经过非常非常漫长的等待, 才“砰”的一声着起来, 接着便像火车一样“哐哐哐哐” 地把烟筒烧红——蒙古包温暖了。这个时候, 脑子里感觉的, 是这个世界真美好, 这个蒙古包真温暖! 身子软软的, 脑子昏昏的, 甚至有种幻觉, 好像升天的感觉…… 不管我们在草原停留的时间长短, 我们毕竟是草原游牧文化的体验者, 我们是最后一批的游牧族。 游牧——骑着马, 逐水草而居, 将人与自然合为一体, 骨子里蕴涵着浪漫、 自由和坚韧。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 </p><p class="ql-block"> 本文轉載自《情繫烏珠穆沁——西烏珠穆沁旗知青的記憶》西烏珠穆沁旗知青文集編委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