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之恋——北峪，一个曾经很有 烟火气的地方

抱朴守拙

北峪远眺（2019年长焦拍摄）

　　北峪位于村子的西北方向，是我村一个仅次于东山（燕子山）的第二大山谷。其西、北两端分别与外村、外乡镇接壤。整个山谷周边三面环山，山上载满了茂密的洋槐、松树，常年郁郁葱葱。山腰往下至平缓地带是山谷的腹地，早年有很多农田和果树，农田较分散，大部分都是各户的饲料地；果树主要是桃树、梨树和唐梨树。在两条溪流的聚集处是山谷的核心地带，是由两间茅草屋组成的看山护林房，护林房常年住人，昼夜值守，两侧的小河流水潺潺、河水清凉甘甜。

北峪松林（2008年拍摄）

　　早年间，北峪及周边就已经遍布高大而又密集的树林了，山高、沟深、林密，平常人们很少进入，里边常有狼、狐狸、獾、野兔等野生动物出没。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过狼的身影，但却有过一次遇到狼的经历。那是在童年时代，我们几个伙伴去北峪里边的深山里砍柴，有几个人同时看到了不远处的山沟里有一只狼正不紧不慢的散步，我来不及观看，便随着伙伴们赶紧收拾好砍柴工具往家里跑去，这是在山里与狼遭遇的唯一一次经历。那时候的狐狸也很多，常听说人们在大山深处捡到已经死去的狐狸，带回家把狐狸皮剥离下来，制作成抵御严寒的冬衣。山脚下人们碰到狐狸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我就曾看到过一次，深黄色的皮毛，走走停停，拖着长长的尾巴进入了北峪方向的深山密林中。时过境迁，受大环境的影响，目前只有野兔算是留存在这里的唯一的一种野生动物了，其它的动物早已绝迹。

北峪松林（2008年拍摄）

　　北峪的风景四季分明，那是我童年时代与小伙伴们拾柴、玩耍时曾经的乐园。

春暖花开时节，人们都脱去了厚重的棉衣，脸上挂满了对春天的渴望。带着崭新的期待，我和小伙伴们挎上篮子、手拿挖刀，来到这里采挖新鲜的野菜，常见的有七七菜、荠菜、苦菜等，挖回家里添上黄豆或花生渗子制作成渣腐（又叫小豆腐），清新爽口。那时候的整个冬天，很难吃到新鲜的蔬菜，新挖的野菜极大地丰富了餐桌上的菜肴，补充了营养。还有一种野菜对我印象深刻，那就是蝼蛄嘴（以前常误叫为“溜溜嘴”，后来与外人对证才知道此名），生长在山岭上，花、叶、根皆可生吃，鲜鲜的、甜甜的。每年的农历三月份，是该花盛开的时节，当地有农谚“三月三，蝼蛄嘴黄了山”。那满山遍野的蝼蛄嘴黄花如同一群活泼的精灵，在春天的怀抱里欢舞。它们簇拥着、交织着，把大地染成金黄，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将春的画卷涂抹得灿烂无比。更像那点点金色的繁星，洒遍了山野，美丽极了。

北峪农田（2023年拍摄）

　　“五一”前后便进入夏季，北峪山坡上的槐花开了，我们又结伴来此勒槐花，那山间的槐花像是下了一场雪，洁白无瑕地挂满了枝头。微风拂过，串串槐花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清甜的香气，那香气弥漫了整个山坡。满山的槐花又如同素雅的画卷，每一朵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它们簇拥在一起，在绿叶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纯洁，点缀着山峦，闪耀着迷人的光晕。那洁白的槐花，点燃了农家生活的希望，照亮了村姑们纯洁无瑕的笑脸。

进入盛夏，是北峪最迷人的时节，每当我们沿着羊肠小道从北峪口进入腹地的时候，密集的山林枝叶、果树、庄稼、各类高高的杂草、灌木，遮挡住你前行的视线，你会听到鸟鸣声此起彼伏，有的清脆如铃，似在欢快地报晓；有的婉转悠扬，如同山林间流淌的清泉。昆虫们也不甘示弱，蛐蛐拉着小提琴，蝈蝈打着节拍，还有那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角落里低声应和，共同编织出一曲大自然的绝美乐章，在山林间回荡，诉说着夏日的生机。此时，如果你顺着蝈蝈的鸣叫声轻轻的慢慢靠近，就会发现一只如同翡翠雕刻而成的翠绿的蝈蝈正在一棵酸枣树上有节奏的摩擦着那双玻璃翅膀，须赶忙脱下沾有泥土的对襟小褂，双手将小褂快速覆盖住蝈蝈所在的位置，然后隔着小褂轻轻的捧住蝈蝈。但如果遇到特别狡猾而又灵便的，此时它已经挣脱了小褂的束缚悄悄的跳到了树下的草丛中，需要你立即朝树下寻找，在草丛中用手掌罩住并捉拿起来。另外，溪流中哗哗的水声、坡上那汩汩山泉滋润着那颗凉爽的心。路边草丛中的蚂蚱蹦蹦跳跳、跃跃欲试，正午或傍晚常常提溜着一串串的战利品满载而归。

北峪水库（2010年拍摄）

　　暑热渐渐散去，秋风徐徐吹来。秋天是成熟的季节，此时的北峪呈现出瓜果飘香和金黄的颜色。谷穗和高粱谦虚地低下了曾经高昂的头，玉米露出了金灿灿而又饱满的门齿，果树被累累果实笑弯了腰。而吸引我们频繁进出北峪的，则是这里的片片松林，每天清晨，松树下都要长出一簇簇的松蘑，松蘑像是森林里的小精灵，顶着一顶顶棕色的小伞。它们从松针与腐殖土交织的温床中探出头来，带着大地和森林的色泽，那是一种浓郁而醇厚的金黄，仿佛是大自然为配合秋天而亲手调制的色彩。它们在斑驳的树影下，簇拥而生，宛如松林给予人们最鲜美的馈赠，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气息。每当秋雨过后，松树旁边的巨石上往往流淌着一股清泉，大有“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绝美意境，让人陶醉其中。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几乎每天都要来此采拾松菇，欣赏美景，流连忘返……

北峪远眺（2018年拍摄）

　　秋收全部结束，便开始进入初冬季节。赶在大雪来临之前，那时候的北峪和东山（燕子山）都要进行一次与邻村不一样的、我们本村独有的一次活动，那就是放山拾柴。因为平时这两个地方，林木密集，平常不允许山民在此处随便拾柴，使这里的柴草得到有效保护，长势高大敦厚结实，最适合农户生火做饭。秋末冬初，拿出一两天的时间，全体社员放假，共同参与这场放山拾柴的群众活动，各家各户出动所有劳动力，有的甚至从外村找来亲戚帮忙，倾巢出动。当天一向幽静清冷的北峪大地，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人们穿梭密林其间，宛如忙碌的蚁群，收割属于自己的柴草。他们或背或扛拾得的柴禾，欢声笑语回荡在林间，打破了往日的寂静。这边，几个壮年男子合力收割一片密集的柴草，那边，妇女们也边拾柴边拉着家常，不时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孩子们在大人周围嬉闹着，帮忙捡一些小树枝，小小的身影在树林中穿梭，为这拾柴的画面增添了几分灵动。地上堆积的柴如小山一般，阳光透过枝叶映照出一幅充满生机的深山劳作图。

进入寒冬的北峪像是被白色巨幕笼罩，白雪皑皑。那时候的冬季经常大雪不断，雪花如鹅毛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为山峦、树木都披上了厚厚的银装。山峰在茫茫白雪中若隐若现，像是被天地间的白色画卷模糊了轮廓，只剩下一片银白的世界。山林里，每一棵树木都被雪压弯了枝头，那些粗细不一的树枝像是被白色颜料涂抹，纵横交错间勾勒出一幅静谧而壮美的雪景。

早年的农村，除了统一耕种集体农田外，生产队还要分配给每户一块自留地和饲料地，各户自行耕种。自留地一般是村庄附近的肥沃农田，而饲料地都是远离村庄的山岭薄地。我们家的饲料地多年来一直在北峪，小时候常跟着大人去饲料地耕种收割，所以对北峪的地形地貌格外熟悉，也更有感情。饲料地紧靠山林，旁边是一条溪流，上游有个小水湾，水面上常飘满金黄的树叶，平常这里人迹罕至，显得异常寂静。

北峪护林房（2014年拍摄）

　　北峪的护林房，多年来一直有人常年居住，最多的时候这里住着三个护林员，那个时候，这里既是看山护林的根据地，更是广大社员们劳动之余的落脚点和避风港，孩童们进山玩耍口渴了，也常来饮水、嘻戏，有时候还是很热闹的。自八十年代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有两位护林员陆续离开，留下一位仍然常年守护在这里，直至十多年前老人去世，护林房里就再也没有了人烟，北峪的一个时代结束了。几年来的风雨侵蚀，现在的护林房已经慢慢倒塌、消失，周边长满了各种树木和野草，就是很熟悉的人进入此地，也很难找到当年护林房的旧址了……

难忘故乡的点点滴滴，难忘北峪的四季轮回……

（2024.11.14写于上海）



北峪护林房（2014年拍摄）

　　曾经写过一首题目为《山行》的诗，就是以北峪为背景。

山 行

四月芳菲尽，桃花此正浓。

灌丛寻野径，幽谷望青松。

溪寂苍山冷，鸟飞桑葚彤。

林房残壁断，难觅吠声凶。



北峪桃花（2023年拍摄）

2024.9拍摄于北峪护林房旧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