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善同行，向美而生

唐老鸭

清朝康熙十五年夏时，南阳白河洪水频发，几个月内连续三次水患，洪水滔天，千里泽国。尤为潦河一带，大水冲破堤岸，涌入山村，墙倒屋塌，农田淹没，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临近深秋，洪水退去，遍地残垣，满目疮痍。望着千疮百孔的家园，人们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潦河坡属丘陵地带，潦河两岸依山傍水，风光秀美。有一个叫杜海的人，世居于此，年方三十多岁，娶妻巩氏，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八岁的儿子小海，是富户李某的佃农。一家虽收入菲薄，但除去所交地租，倒也能养家糊口，勉强维持生计。

杜海心地善良，与人为善，乐于助人，常常帮了东家帮西家，尤其是邻居张大爷，他孤苦一人，无依无靠，杜海对他格外照顾，倾情相助，关心备至，待若亲人。

一次，杜海给大爷帮忙收麦，耽误了自己麦子的收割，被大雨淋在地里，致使麦子发霉烂掉，损失惨重。巩氏颇有怨言，杜海却依然故我，乐在其中。

又一次，张大爷病重，杜海连夜背着他，跋山涉水四十里，去县城治病，抓药煎服，悉心照料，在县城的第三天，终使大爷转危为安。大夫说，幸亏送来及时，否则将无力回天。大爷感激涕零，将这份救命之恩，深深铭记于心。

其料，几场大水下来，把杜海一家冲得无家可归，赤贫如洗，母亲在滔滔洪水中丧生，尸骨无存，一家人悲痛欲绝。而雪上加霜的是，被淹耕田被大量泥沙覆盖，两三年内根本无法复耕，当地富户纷纷迁移它乡。这样一来，一下子断了佃农的生路，佃农们欲哭无泪。杜海一家也只好背着年迈的父亲，牵着儿子小海，转徙于东潦河山下，在一棵古树旁，依山搭起简易草棚，权且栖身。

转眼入冬，北风呼啸，山寒水冷。一家人蜷曲在草棚里，饥寒交加，嗷嗷待哺。黑夜，父亲呻吟，儿子哭啼，白天，夫妻二人去十里外乞讨，忍辱含羞，受尽欺凌。

就这样，度过漫漫冬天，来到第二年春天，杜海终于找到一份打短工的农活，巩氏也去富户那里拿来细棉，在家替人纺织，一家人才得以喘息。为使父亲不再受寒风之扰，儿子不再受雨淋之苦，杜海夫妻省吃俭用，积攒了一些积蓄，在此地盖起了三间草房。有了安身之所，杜海的脸上，终于露起久违的笑容。

忽一日，当地土绅夏某，领一众家丁及一先生模样的人，前呼后拥，在杜海的草房前后指指点点，不知嘀咕些什么。杜海虽感奇怪，却并未在意，背起农具，出门干活去了。第二天早上，夏某带着家丁来到草房前，恶狠狠对杜海说:“你们快挪走，这个地方我占了”！杜海大惊:“为什么让我们走”？夏某不屑的说:“你不是东潦河人，让你走，你就走”！杜海不从，夏某即指使家丁，将杜海父亲妻儿拽了出来，家具衣物纷纷摔了出来。杜父上前阻拦，被家丁推倒在地，小海吓得大哭，巩氏呼天抢地，杜海与之论理，被家丁暴打。就这样，一家人被狠毒的夏某无端地赶了出来……

过后，听山下好心人说，夏某为其父寻找墓地，风水先生声称这里是龙凤之地，夏某才动此歹念，杜海得知源由，愤恨不已。

杜海一家举目无亲，只好再次迁𨺗，流浪至安皋镇，父亲悲愤交加，一病不起。全家人委顿在山坡下，冻得瑟瑟发抖，小海放声大哭。望着沉沉黑夜，茫茫天际，杜海走投无路，万念俱灰。正在悲切之时，只见前方灯笼一闪一闪的走来，待近前一看，竟是以前邻居张大爷！杜海惊讶万分，心想，张大爷怎么到这里来了？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潦河水灾，一无所有的张大爷，来到安皋镇表弟处投亲。谁知，三年前一场瘟疫，夺去了表弟媳及侄子等家人的性命，剩下表弟孤苦伶仃，守着祖上的三间老宅和五亩薄田度日。因亲人故去，表弟五内俱崩，泪干肠断，心如槁木死灰，天长日久，身体早已是病入膏肓。见表兄来投，表弟躺在床上，强撑着一口气，在四邻的见证下，拿出房契地契，颤颤抖抖交给他，便魂归天阑，撒手去了。

张大爷含泪葬了表弟，转眼成了宅子的新主人，又有五亩薄田耕种，日子过得倒也衣食无忧。今夜，张大爷刚刚入睡，忽然听到外面小孩的啼哭，心生恻隐，即披衣掌灯出来查看。见是自己的恩人落难于此，不禁执手垂泪，唏嘘不已。随即将杜海一家领至宅子里安顿，又连夜请来郎中，为杜父治病，几副中药喝下，杜父竟奇迹般地痊愈。

自张大爷收留杜海一家后，杜海夫妇下地种田，杜父与张大爷在家照看小海，冷清的独院渐渐热闹起来。一家人互敬互爱，父慈子孝，和和睦睦。虽然收入一般，但值得庆幸的是，杜海一家，再不会为温饱而颠沛流离了。

只是，看着小海渐渐长大，杜海常常犯愁，小海不能入学堂读书，总是心有不甘，祖祖辈辈目不识丁，难道就这样命中注定？见杜海郁郁不乐，张大爷于心不忍，自告奋勇去镇上打听，才知二十里外有一学堂，入学者皆为富家子弟，束脩(学费)昂贵，不是穷人家庭能交得起的。杜海大失所望，只好断了念想。

盛夏的一天，烈日炎炎，像火炉一样灸烤着大地，杜海夫妇在田间锄草，挥汗如雨。突然，乌云翻滚，雷鸣电闪，一瞬间倾盆大雨，来势汹涌。杜海二人无处藏身，情急之下，躲进山坡小庙避雨。进入庙内，见一青年书生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杜海蹲下查看，书生双目紧闭，满面通红，用手触摸脸颊及四肢，浑身滚烫的吓人！二人急忙跑出庙外，用手接雨，灌入书生口中，又扯下自己的汗巾，用雨水浸透，敷在他的额头上，良久，书生微弱的气息，渐渐变得平稳。待雨歇，夫妇二人将书生背回家中，请来郎中，服下中药，书生才慢慢退烧。不几日，书生恢复如常，见到杜海，纳头便拜，杜海连忙扶起，问其身世，书生才抽抽噎噎的道出了自己的来历……

书生是南阳王村人，父母在镇平县城开设药房，家境殷实，暖衣饱食。书生自幼聪慧，父亲曾聘名师教他读书，他发奋苦读，十载寒窗，终有成就。他学富五车，少年考中秀才，名满天下，一时志得意满。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药霸刘某觊觎书生家的药房，勾结官府诬良为盗，将袁父打入大牢，袁父病死狱中，母亲绝望之下悬梁自尽。药房被刘某霸占，打了两年官司，终被判败诉。此后，书生从天堂跌落地狱，从宠儿变为孤儿。

原本投靠安皋镇的姑妈，来此一打听，姑妈一家亦死于那场瘟疫，房产田产被族人瓜分。书生身无分文，白天乞讨，夜宿山庙。奈何书生羸弱之躯，饥冻交切，日坐愁城，一下子病倒在庙里，正好被杜海夫妇救下……

从此，张大爷与杜海收留了书生，杜海让小海拜书生为师。书生教小海读书识字，从四经五书，到文章诗赋，倾其所学，尽数相授，这一教，就是三年。小海从一个爱哭的小孩，长成一个翩翩少年，书生也已经二十有六。第二年，小海经府试，过院试，被录为生员(秀才)，加上书生，一门双秀才，一家人喜极而泣。

又年，大比之年，乡试渐近，却无法筹措去赶考的盘缠，书生黯然神伤，杜海也焦虑万分。

而此时，家里的状况，也着实令人无奈，虽有五亩薄田耕种，但一大家人吃穿用度，也仅维持温饱。家中两位老人，又经常犯病，仅吃药这一项，就要花去一大笔费用，哪里还有多余的钱？

一日，书生与小海扛着铁锨，无精打采的去山坡挖山笋，跑了许久，也没发现一个目标，二人便坐下来休息。此刻，迎面过来一老妪，背着大捆柴火，颤巍巍地走着，山路崎岖，老妪举步维艰。书生见状，上前扶着老妪，将柴火背在自己身上，送老妪下山。

待老妪离去，一转身，发现山坡下有一堆骨髅，白森森的看着瘆人。走近细瞧，原是无主之坟，被风吹雨淋，人骨露出了地面。书生不忍，即叫来小海，深挖坟穴，将骨骸葬下。因碎砾遍地，泥土奇缺，二人又从二十米外低洼处取土，一锨一锨的端过来，填在坟墓上。半晌功夫，低洼处被挖出了一个大坑，挖着挖着，忽听“咣当”一声，一个瓷瓮赫然露出土面，书生以为是破罐，打开一看，二人惊呆了，里面竟是清一色的雪花银绽，细细清点，足足五百两！

得此银两，喜从天降，一家人庆幸无比，终于有了赶考的盘缠。

三个月后的一天清晨，微风轻抚，秋雨轻泼，书生与小海伫立山坡，向山下的杜海夫妇挥手告别，依依不舍。此刻，秋色斑斓，桂花盈怀，二人百感交集，携手同心，踏上了追梦之路……

八月，两人不负众望，入乡试，双双中举。次年春，入会试，双双取贡士，进殿试，双双录二甲进士。喜报传来，杜海夫妇相拥而泣，焚香三柱，望北而拜……

数年，书生为官山东，任知县、知府、按察使，为官清廉，克己奉公，官声斐然。曾著有《彰善》一书，被后人广为流传。

小海，任罗山知县、固始知县，谨守本分，爱民如子，慈悲为怀，十年后辞官办学，为穷苦学子提供学堂，教书育人，春风化雨，造福桑梓。

杜父，几年后病故。张大爷，杜海夫妇对其孝敬有加，体贴入微，寿至八十九，无病而终。

土绅夏某，因欺凌妇女，枷号十日，受伤寒而亡。药霸刘某，因逼死人命，被杖毙。

杜海夫妇，仍春耕夏耘，劳作不息。书生多次亲邀，欲接恩公去任上养老，二人坚辞不就，执意留守在故土，依然扶贫救弱，乐善好施。二人夫唱妇随，彼此相伴，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直至白发苍苍……

上善若水，厚德裁物。杜海一家人的故事，阐释了救人如救己的辩证与哲理，也揭示了天道循环，善恶有报，报应分明的因果定律。《论语》曰: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恻隐之心。上天从来都是公平的，当你救人一命，幸运必会降临于你；当你付出善意，温暖必会眷顾于你；当你扶人一把，福报必会回馈于你。而心中有善的人，总是心安一生，从不奢求回报。

善人者，人亦善之。越是心善的人，身边必有善的氛围，善如火种，点燃着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从而带动向善的力量，去改变社会，升华内在。

与善同行，向美而生。善，是一种付出，又是一种救赎。善，是一种舍我，又是一种新生。做一个善良的人，让慈悲照亮前行，让仁爱荡涤尘埃。做一个善良的人，让人生本色更纯更美，让生命底色更真更暖……

(图片源自于网络)

写于2024年1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