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十七）扫树叶

境由心造

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贫穷紧紧缠绕着每一个家庭。故乡的天空似乎总是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色，那是生活艰难的底色。粗粝的日子里，缺衣少食是常态，每一个微小的需求都可能成为沉重的负担，每一处生活的角落都刻满了挣扎求生的痕迹。

深秋的北风，冷酷无情，裹挟着寒冽的气息，一夜之间横扫院后那片小树林。原本繁茂的树木，像是被抽走了生机，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瑟瑟发抖，而满地堆积的落叶，如同给大地披上了一层五彩斑斓却又略显凌乱的厚毯，这便是我要面对的“战场”。

那时，家境贫寒，每一片树叶对我们家而言，都如同珍贵的金子般意义非凡。母亲为了糊口起早贪黑，疲惫的身影深深刺痛着我的心。我深知，自己多付出一分，家里的担子就能轻上一分。这些看似平凡的树叶，收集起来，便是冬日里能让我们生活下去的希望。它们会在冰冷的土灶里化为跳跃的火苗，为我们驱散严寒，让母亲做饭时不再为稀缺的柴火而愁眉不展。

经过一夜北风洗礼的小树林，地面一片金黄。一大早我扛着比我高一截的扫帚或耙子，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小树林。望着那无边无际的落叶，枣树叶、柳树叶、槐树叶就用扫帚扫，梧桐树叶、杨树叶就用耙子耧。每当走进树林。赶紧先从外围圈起一个圈，恐怕其他人突然过来抢占我的领地。然而，那风就像个调皮捣蛋的恶魔，专门和我作对。我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扫成几个小堆的树叶，转眼间就被它无情地吹散，如同泡沫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怎能轻易放弃？我咬着牙，弯下腰，更加用力地一下又一下挥动扫帚，扫帚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仿佛是我不屈的战歌。额头渐渐布满了汗珠，它们从我的脸颊滑落，滴落在落叶上，溅起微小的尘埃。

我小心翼翼地用簸箕把扫好的树叶装起来，一趟又一趟，在小树林和家之间的小路上往返。每当我想起这些树叶能为家人带来温暖，能让这个家在寒冷的冬天多一丝生机，一股无形的力量便从心底涌起，支撑着我继续前行。

当最后一堆树叶被我整齐地堆放在厨房边时，我直起酸痛的腰，望着那堆积如山的树叶，心中满是无法言喻的成就感。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冬日里温暖的炉火在炉灶中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火焰映照着母亲满是风霜的脸上，看着她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我的心里美滋滋的。这些树叶，不仅仅是生活给予我们的馈赠，更是我在艰苦岁月里为家庭贡献力量的神圣见证，它们承载着我童年的坚韧、对家人深深的爱，以及那些在苦难中熠熠生辉的希望。

如今，岁月的车轮已经驶过漫长的路途，我已远离故乡那片熟悉的土地多年，但童年时扫树叶的场景却时常在梦中浮现。故乡那带着泥土芬芳的气息，小树林里斑驳的光影，还有那与树叶为伴的日子，都成了我心中最柔软、最眷恋的部分。我怀念童年的天真无邪，怀念故乡的一草一木，更怀念那充满艰辛却无比温暖的扫树叶时光，那是我生命中永恒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