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

英子

　我和爱人是师范学校同班同学，我俩当时很时尚，是追赶潮流的校园恋。师范毕业之后，我跟随爱人去他的家乡工作。

我娘家在乌苏里江畔一个乡镇，婆家在松花江畔北岸的一个乡镇。夏秋时节人们依靠摆渡和客船过江出行，冬季出行各种车辆齐上阵，为了挣钱冒着生命危险，在冰封的江面上行驶。有的车辆找不到路，就会连人带车掉进还没有封好的清沟子。幸运的是人爬出来了，再找朋友把车吊上来损失惨重。

　　人们明明知道这种出行方式，存在着大量的安全隐患，对于江南江北的居民，这种出行是最便捷、最省时的。为了安全不走江面，坐车走公路绕远要一整天的时间。

我俩是年底腊月十二，在县城内结婚成家的。农村有个习俗女孩结婚三天回门，要迎着太阳去迎着太阳回。年前时间太短也很匆忙，交通闭塞又落后路途太遥远。当时生活条件有限，没有方便车更买不起自驾车，道远路又不太好走，当天打来回根本不可能的事。我听从安排在婆家，欢欢喜喜过第一个团圆年，正月初三在回娘家。

　　正月初三的清晨，在婆家吃过早饭坐上去县城的客车，在坐出租车过江对岸住宿一晚。要第二天起早坐四点的客车才能回娘家，而且每天只有这么一趟客车，交通实在是太不方便。

我俩满心欢喜地去买回娘家的客车票时，却被窗口售票员告知没有直达的客车，因为有三十里地不通车。八十年代普通人家没有电话，早知道就等通车再回家呗，何必这样一通折腾？既然都走出来了回家心切，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买了两张回娘家的客车票。心想:“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婚后第一次回娘家，在旅店兴奋地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四点钟，就坐上开往娘家方向的客车，我晕车迷迷糊糊地眯着眼休息。正赶上春节期间串亲戚旅客特别多，司机为多赚钱压根儿不顾旅客的人身安全，一路都是超载运行。中途有人招手就停车带上，不管有座没座，好在我俩有座。

路途实在太远，我们可没有发扬“雷锋精神”，用围巾捂着鼻子嘴，眯着眼相互依偎着。车上很冷窗玻璃结着厚厚的一层冰，啥也看不出去，就这样一路颠簸，不停地上下旅客。越接近终点，车内旅客总算都有自己的座位了，车厢内的空气还是很混浊，直到中午才到离家三十里的小镇。

　　总算可以下车透透气，去小吃部填饱肚子了。同车下来的娘俩也跟随着我们走进小吃部，都是同车旅客就拼桌一起吃吧！吃饭时从聊天得知，她们和我娘家住在一个乡镇，姑娘是代课老师还教过我妹妹，真的是越聊越亲近。

她们说:“天太冷又没有车准备住一宿，明天有循环车再回，我们一起住吧！”我爱人说:“没有车只能住一宿。”我一听心里就不舒服，直接说:“不就三十里地吗？走着走也能到家啊？干嘛还要住一宿？”姑娘说:“老人年纪大了，天气太冷走不动。”我爱人也不赞成走回家，都是山路越走越黑太不安全。

　　说来说去都是同乡，老太太看我俩是年轻人好说话，人不亲土还亲。竟然说她俩有住宿的钱，就没有回家的路费，要借五十元钱到家就还。我爱人心肠软二话没说，就从兜里拿出五十元钱，娘俩接过钱真是感恩戴德。五十元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相当于我的一个月工资。虽然知道是为娘俩救急，但是这顿饭吃得我心里堵堵的，不行我非得今晚到家不可。

我吃饱喝足之后说走就走，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三步两步就跑到公路上。我爱人急忙追出来在后边喊，我就当是耳旁风。我在前边小跑儿，他就在后边追，冰天雪地的大马路上，我俩上演了一场你追我赶的马拉松。呼出的气都能看到白色雾气，现在想想当时的情景，还真是挺浪漫的哈………

　　我穿得高跟鞋任性地想着一直走回家，估计还没走到家脚就会磨起大水泡。不一会儿功夫，身后就传来汽车的声音，我高兴地手舞足蹈跳起伸手拦截，可恶的司机就像没看见一样，从身边飞驰而过。

气得我直跺脚没办法，还得继续硬着头皮往前走。我和爱人相差十米左右他在后边，我不愿等他一起走，害怕他把我拖拽回去住宿，而且还得啰哩啰嗦的一路批评。我俩前后接二连三地拦车都没成功，心里别提有多悲催了。

　　我边走边想不能就真的这样走回去吧？灵机一动去公路边，猛地掰下一根枯木棒子，一边拽着一边往前走。就当是个玩具，如果累了还可以当拐杖一举两得。我心想就是爬也得爬回去，决不能给自己丢份儿。

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走着，身后又传来汽车的喇叭声，我顺势拿起大木棒子，立刻横在马路中间。我当时特别有倔劲儿，有种霸王女土匪的派头。（此路是我开，要想过大路，留下买路钱。）司机看到我滑稽的样子，急忙刹车摇下车玻璃，歪着脑袋冲我喊：“你不要命了？这样拦车知道有多危险吗？”我也对他喊：“我不这样拦车，你能停车吗？”

　　司机无奈地说：“车厢里真的没地方，你去哪看看顺不顺路？”我执拗地说：“去佳河我可以在外面的车斗里站着。”他说：“正好顺路不嫌冷就上车吧！”我不好意思地说：“麻烦师傅把车倒回去，接一下落在后边的我爱人。”他笑着倒车接上我爱人，我俩心潮澎湃地跳上车，也不记得生气了，着急回家心里一团火，哪还顾得上冷啊！我俩在车斗里对着疾驰而过的山林，一边摇手一边大声地喊着：“回家了！回家了！”

　 汽车开有二十来分钟就到家了，我俩跳下车一看，车怎么就停在家门口？我也没说家住哪儿啊？真是服务到家啊！原来司机是对门曲奶奶家，住在县城里的女婿，今天也回娘家。我上学离家早，根本不认识他们，闹了一场乌龙。我俩感激地连忙道谢，真是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这也太巧了吧！

　　我俩急忙跑回家，进门看到爸妈甭提有多高兴了，弟弟妹妹拍着手跳起来。今天能顺利回到家，所受得累和冻，那都不算个事儿！

爸妈连忙询问:“今天不是不通车吗？吃饭了没有？你俩是怎么回来的？”这时候我爱人就像戏精附体了，立刻绘声绘色地给家人讲述我拦车的经过。重点描述我这位从山区里出来的，新时代的女土匪是如何机智、果敢、大胆拦车的，家人听后笑得前仰后合，爽朗的笑声穿过二层窗户，都飘到院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