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春桃

以后的以后 29227839

文 原创

图 网络 致谢

春桃，是和我下乡在一个大队的女知青。我们从同一片黑土地来到陕西省潼关县，同住一个家属院，又就读一个学校，可偏偏就是没见过面。可喜的是让我们在广阔天地相遇，相知，相恋。

我们的爱情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也没有令人荡气回肠的感动，可我们历经挫折，为了冲破双方家庭的束缚，我们共同抗争。那份执着，那份甜蜜，却感人肺腑，令人终生难忘。

下乡那年四月初，公社举办庆祝五一文艺汇演，要求各大队踊跃参加。大队临时在知青里抽调二十几名青年男女，组建一个宣传队，要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拿出高质量的节目参加汇演。

庆幸的是，我也在名单之列。春桃被任命为宣传队负责人，报到第一天我既被她吸引，她热情奔放，像团火，走到哪里，银铃般的笑声便撒向哪里。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在看我时，我的心竟咚咚咚乱跳。

在排练“红军不怕远征难”时，我被选为旗手，她为领舞，旗手和领舞有很多动作需要密切配合。由于我思想开小差，总是出错，她不断纠正我，最后干脆手把手的教我。

弄得我脸红心跳，心里像有个小兔要蹦出来一样。她说，紧张什么？就按我教的做。可我还是频频出错，她脸一绷，没跳过舞，怎么这么僵？我诺诺的说，我是排宣队队长。

排宣队队长，就跳这样？晌午到六队知青点来，我再教教你。我匆匆吃过饭，如约前往，正赶上他们做饭，她拉风箱，灶膛里一明一暗的火苗映在她白里透红的脸上，显得她更加秀丽端庄。

我一时愣了神儿，傻傻的站在那儿。突然一句让让，我才如梦方醒。她匆匆吃了饭，我们来到院子，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教。最后留下一句，晚上回去继续练，练不好，汇演就别参加了。

不参加汇演就要离开宣传队，离开宣传队就意味着不能经常见到她了，不行，我必须抛开杂念。趁夜深人静别人熟睡时，我偷偷来到院子，嘴里唱着，手脚比划着，几遍下来，竟然全练会了。

第二天刚到大队，她冲着我说，给大家演示一遍。大家一起唱起来，预备，开始，红军——不怕。我举着红旗，做着冲锋的样子，三个侧手翻后，站立，亮相。紧接着将红旗在我身体的两侧舞圆。

并带着呼呼的响声。接着领舞出场，她先是侧手翻，我的红旗要从她身下绕过，并要舞圆，不能碰到她的身体。三四个侧手翻后，接着是空翻，每翻一次，红旗都要从她身下过一次。

空翻只有她一人能作，因为她是校宣队队员。而我必须要做到，一、旗杆不能碰到人。二、红旗时刻保持展开的状态，而且要呼呼带响。三、旗面不能着地，也不能太高，而且要从每个队员的身下过一次。

这些疑难动作，我准确无误一气呵成。她使劲鼓起掌来，大伙也跟着鼓了起来。她笑着说，不愧是排宣队队长，真有两下子，后来我俩又预演了夫妻识字。十几天下来，她看我的眼神从审视，到热烈。

而我则从惊喜，到喜欢，甚至到了离不开她的地步，一会儿看不见她，就像丢了魂一样。她那充满青春蓬勃的气息，洋溢的笑脸，浅浅的酒窝，爽朗的笑声，说话的神态，就连一个眼神都令我着迷。

汇演前一天，我鼓起勇气对她说，排练完到村外渠边走走？她一口答应，我一时高兴的像个孩子，甚至有些得意忘形，同时也有些莫名的紧张，到底紧张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落日余晖洒在小路上，渠水欢快流淌，归巢的鸟儿，尽情歌唱。黄灿灿的蒲公英，跟随我俩的脚步前后摇摆，几朵打碗花，窃窃私语，时不时几滴调皮的水珠落在脚面上，惹得我俩又蹦又跳。

收工的牛儿，摇头摆尾，哞哞的叫声在余晖里悠扬，农人背着犁，叼着旱烟袋，哼着秦腔，奔向熟悉的小院。我俩跑着，唱着，笑着，为这夕阳下的美景又添了道色彩。

不觉皓月当空，我俩把永远也数不清的星星数了一遍又一遍，寻找银河的两端，猜测启明星的落脚点，静观吴刚什么时候把树砍完？猜想嫦娥何时再到人间？盼望何时能逛一逛王母娘娘的蟠桃园。

吃一颗太上老君的金丹，突然，鸡叫三遍，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万道金光掠过发髻，点燃了袅袅炊烟。我轻轻地问，回吗？她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问，你会和父母说吗？

我会跟妈妈说，但不会跟爸爸说。为什么？因为我爸爸给我定了一门娃娃亲，那是他的主意，我不喜欢。听说你爸爸是抗美援朝二等功臣，我点点头。我问，你会跟家里说吗？

会说，但我爸爸一直想让我嫁一个军人。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我要找我喜欢的人。正说着，生产队的钟声连敲了三遍。我俩猛然一愣，抬脚向大队奔去。

还好，没迟到。汇演后，我俩主演的“红军不怕远征难”舞蹈被公社选送参加县里汇演。没几天我们宣传队全体成员拉了辆架子车，装上所有的演出家当，浩浩荡荡开赴潼关县城。

大家都为这次演出憋足了劲，我和春桃更是不敢懈怠。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得了第二名。奖状发下来时，大家高兴的手舞足蹈。春桃下令，放假一天，各回各家。随后，走近我说，去我家。

快到她家才看清楚，原来她家和我家不是一个家属院，而且也不走一个大门，难怪我没见过她。进了屋，她向父母介绍说，这是和我一起下乡的张某。她父亲看都没一眼，嘴里嗯了一声，就出了门。

一会儿又转回身说，小桃你跟我出来。见春桃没跟他出去的意思，他上前一把拉着春桃就走。我愣愣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她妈妈见状说，小桃一会儿就回来，孩子你坐。

我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立刻心中翻江倒海。正要出屋时，春桃满脸泪水又跑了回来，拽着我的手就往门外跑。她爸爸在后面喊，你给我回来，有本事就永远别回这个家。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她爸爸一定说了我们什么，看春桃委屈的样子，我欲言又止。跟着她默默往前跑，没跑多远，春桃说，回生产队。我俩又径直向生产队方向跑去。

不一会儿，春桃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我赶紧上前抱住她，她一下将我推开，泣不成声的说，我俩的事我父亲早有耳闻，说我不好好接受再教育，和一个男人夜不归宿，一个大姑娘也不嫌丢人。

还有脸把你带回家。让我马上和你断绝关系，不然他就不认我这个女儿。我犟嘴道，不认就不认，我要找我喜欢的人。我父亲在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了我，并说，从此不准我再进家门。

听到此，我恨自己没为春桃着想，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一定要和她父亲论个明白，让他收回成命，不要把春桃赶出家门，也让他尊重我的人格，我有自尊，我也是男子汉。

回农场的第三天，跟厂长请了假，也没和春桃打招呼，径直闯进了她家。她父亲一看是我，大吼一声，出去。我说，请原谅我不请自来，但我首先声明，我和春桃是清白的。

请你不要用世俗的眼光看待我们，也请你不要用家长作风强制春桃的感情，更不要把春桃赶出家门。春桃是个好姑娘，她纯洁，善良，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是自由恋爱，请你不要阻止。

她父亲一听马上蹦了起来，你小子竟敢教训我，你赶紧给我滚，不然我打断你的腿。说着，抄起桌子上的水杯，朝我砸来，我一躲，杯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下，摔的粉碎。

春桃妈妈见状，赶紧扑过来护着我说，孩子你快走，你叔叔正在气头上，随后我跟他说，听话孩子，快走，快走。并将我使劲向门外推，可我并不想就此作罢，因为我要说的话还没说完。

她父亲见我有台阶都不下，更加气愤，大声说，回去问你爸爸，你爸爸会对你说明一切。我先是一愣，接着说，请你收回成命。不要把春桃赶出家门。他一愣，接着大吼一声，滚！

春桃妈妈拼命将我推出房门，快回去，你叔叔说的都是气话，哪有把女儿赶出家门的，放心吧。你快回家，听你爸爸跟你说什么？心想春桃有妈妈护着，也不至于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

转身出了春桃家，进了家门，经直问父亲，春桃爸爸跟你说了什么？妈妈说，春桃父亲那天找你爸爸说，你们一晚上都不回屋。知青里风言风语说什么都有，说这是败坏她家门风。

并说他给女儿找了一个部队的军人，说是这几天就要见面，你俩这事儿一但传出去，让他老脸往哪儿搁？并让你爸爸告诉你，离他姑娘远点，不然发生什么后果让你爸爸负责。

爸爸接着说，我战友的女儿小梅多好，你为什么就看不上她？我一听全明白了。原来你们都一样，想包办我们的婚姻，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破四旧立四新这么多年，你们还这么干。

我非常认真的对父亲说，你们的想法我不能接受，我有自己的想法，也有我自己的追求，请你不要安排我的婚姻，更不要阻止我的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不会屈服的。

请相信儿子，我不会做坏事，也不会做傻事，我要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我爸爸一听腾的一下跳起来说，反了，反了。你跟我说说小梅哪里不好？她乖巧懂事，还会体贴人，你为什么就不喜欢？

她爸爸在朝鲜战场救过我的命，我们是出生入死的战友，在你八岁时我们两家就定了这门亲事。况且小梅对你那么好，那么喜欢你，难道你就一点不动心？我说，小梅什么都好，但不是我喜欢的人。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了？是的，请尊重儿子的选择。我爸爸一听，猛的举起手，又慢慢放下，坐在凳子上呼呼喘粗气。唉，儿女大了不中留。你让我跟小梅爸爸怎么交代？

妈妈赶紧说，我去跟小梅爸爸解释，我手一甩就出了家门。妈妈跟在我身后说，别生你爸爸的气，你爸爸就是老观念，你想好的事就去做，妈妈支持你。我一头扑在妈妈怀里失声痛哭。

妈妈拍着我的肩膀说，孩子，做任何事情都要前思后想，不要冲动，冲动时做出的决定往往都会后悔，春桃是个好姑娘，想和她好，必须先做通她爸爸的思想工作，不能硬来，会伤了她爸爸的心。

我认真的说，我记住了妈妈。没隔几天，我让妈妈带着我第三次进了春桃家。一进门妈妈便说，他叔，孩子给你承认错误来了，都是孩子不好，惹你生气，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孩子一般见识。

春桃爸爸赶紧笑着说，也是我不好，不该对孩子发火。我赶紧接住说，叔叔请你收回成命，允许春桃回家吧。春桃爸爸停了一会儿说，唉，哪有父亲不疼自己女儿的，我那都是气话。

我又接着说，春桃喜欢谁让她自己选择行吗？她父亲矜持了一会儿说，好，这话我让她妈妈跟她说，但我有个条件，你不能打扰春桃，好，我尊重春桃的选择。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春桃父亲却另有心机。

从此一切恢复正常，我和春桃的恋情，从明目张胆，转移到掩人耳目。春桃妹妹成了我俩鸿雁传书的信使，我们用文字互诉衷肠，相互鼓励，相互安慰，我们暗暗做了决定，非她不娶，非我不嫁。

转眼一年多时间过去了。一天一纸招工通知书掀起一场轩然大波，知青们个个奔走相告，高兴之情溢于言表。而我却进退两难，原因是几天前接公社通知，调我去公社任职。

最后还是公社知青专员一句话点醒了我，他说，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农村不适合你。我毅然决然在招工通知书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可不过几小时，春桃妹妹找到我说，她姐姐不够年龄。

立刻一股火直冲脑门，不行，我要再冒一次险，亲自找春桃问个清楚，一问果真如此。我对春桃说，别难过，如果你走不了，我也留下来。春桃瞪大眼睛说，你不能留下来，我爸爸正在想办法。

两天后春桃说，她的招工手续已经办好，但和我不在一个单位。我赶紧问，什么单位？她笑着说，她爸爸没告诉她。又过了一天，她妹妹捎信说。她姐姐这几天正在说服爸爸，劝他同意我们相处。

并捎来一件她亲手为我织的毛衣。我赶紧拿出一本珍藏了很久的日记本，在扉页写了四句话，特意交代她妹妹不许偷看。她妹妹调皮的说，光跑腿，连块糖都没有。谁说没有，你看这是啥？

我伸手从兜里掏出几块龙虾糖放在她手上。这还差不多，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我赶紧喊，记着告诉你姐，到我家问地址，给我写信，别忘了。放心吧，忘不了。

一个月过去了，又一个月又过去了，迟迟没有收到春桃的来信。难道春桃上班单位离家很远，还没来得及到我家问地址？还是发生了其它情况？急的我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怎么办才好。

恰逢单位有车去西安送货，顺路，便搭程回到家里，一进屋门，妈妈说，春桃到家来了，她说她家要搬往宁夏，到后她会让她同学把地址送到咱家。你的地址她拿走了，说一定给你写信。

不行，我要去爸爸单位再问清楚，劳资科的人找出调令，接收单位是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市劳动局。我随手记下来，心想必须去一趟，可转念一想，还是先等春桃消息为妥。

一等就是一年多，我心力憔悴，度日如年，爸爸见我实在可怜，以二等功臣的名义专程去了一次银川，可对方说，查无此人。我五雷轰顶，沮丧到了极点，我问我自己，她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难道她失去了自由？嫁人了？还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难道我成了世袭的牺牲品？35年后的一天，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春桃，你是春桃？真的是你？ 是我，参加同学聚会，我在咱们相识的县城等你。

她满头白发，50出头竟像个70多岁的老人。她强忍泪水问，过得好吗？好，好，见着你就好。她说，我爸爸临死前只有一句话，爸爸对不起你，可这一声对不起，却让我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算是了了我一件心事，我心足矣，人要是有来生该多好，我一定会活一回我自己。来，这是给你的礼物，还有你给我的日记本，我一直珍藏着，可我不配拥有，你还是收回吧。

最后还得谢谢你，给我那么多爱，让我非常快乐，这是我的命，我认。我含着热泪说，你的笑声一直都在我心里。她说，你还是那么自信，帅气，真好。第二天，她妹妹找到我，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她爸爸通过战友将其调到银川畜牧局，逼她与一个营指导员先入洞房后结婚。她曾一度精神出了问题，能活过来也是万幸，她无意伤害你。她没有伤害我，是她让我一生中拥有这么一段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