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香包想起婆

如心

　　每年端午节前，超市、大街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香包，形成了独特的风景线，小小香包是承载传统文化的载体，在人际交往、寄情寓志方面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蕴含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精神取向。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艺术品，不由得就想起婆（在老家把奶奶叫婆），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婆姓王，属龙，一九九九年正月初三去世，享年九十六岁。娘家在北田镇尖角村，国民党少将王泰彦是她兄长，革命烈士王泰吉是她堂弟。婆从小被父母、兄长视掌上明珠。

一九二一年，婆十八岁嫁给爷，傅家在渭北稍有些名望，十里乡村以和傅家结亲为荣。婚姻讲门当户对，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封建礼教的桎梏下，婆也只能屈从。我爷身材高大，但年龄稍大有孩子。婆长的白净、面容姣好，身高一米六，脚是三寸金莲。婆嫁给爷着实有些委屈，估计爷是沾了傅家好名声的光。但从没听婆埋怨过爷，看来他们夫妻感情很好。

按说嫁给大户人家的媳妇该享福了吧。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生活不像小说描述、电影演绎的那样。婆是大家闺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婆和妯娌们经管一大家子及工友们的吃喝，负责一日三餐，来客招待端茶倒水。小脚跑一天累的腰酸背痛。但看着家里上下都在忙奔，怨气自然消失。一有空闲时间，又忙织布、纺线，缝衣、做鞋、纳袜、绣花，她样样拿得出手，婆的女红手艺确实不错。

　　婆孝敬长辈，相夫教子（生一女两子），含辛茹苦、抓养儿女，和爷生活仅十二年。一九三三年我爷因病撒手人寰，那年婆三十岁，小儿才两岁。自此孤儿寡母在家族中人微言轻今非昔比，随着四三年的分家，婆独自担起家庭的担子。地里收成不好勉强糊口，日子过的甚是难场，到解放的时候孩子们长大先后成家。

婆历经清朝、民国到解放，她勤劳、善良但性格刚强；她不识字但睿智有主见；她不惹事但事来不惧；她心宽大度、通达开明。

婆勤快，样样能干，抓养儿女，带孙做饭，含辛茹苦大半辈子。年过七十，家里就不让她进灶房做饭了。但一到夏收、秋收农忙时节，婆不顾家人阻拦，在厨房便忙活起来，做好可口的饭菜，体谅他们在外劳累的辛苦。婆做饭干净、利索，我初佌麻食是一指禅，婆说太慢給我示范，只见她俩手佌的飞快，我自愧弗如。

婆和家人—1956年冬摄于咸阳

　　秋季收种时，包谷收回、棉花摘了要剥皮，婆盘腿坐下就是半天，两手不停忙活、功效高。给自家剥完，又主动去帮隔壁、对门。

别看婆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但她与时共进，思想观念不老套。现在人说的：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其实，婆早在七十多年前就那样做了。她喜欢到处走走看看，多年，凡儿孙们工作、生活的地方远近她都去过，住上十天或数月。五十年代先后去过甘肃庆阳、咸阳、西安、六十年代去过河南灵宝等，七八十年代往来华阴、华县，九岁我第一次上临潼县城，还是婆带着去的。

　　婆饮食规律，多年一日两餐，每顿饭是一馍，一碗饭，再好不多吃，晚上几乎不食。婆的牙好，老了松子咬的格崩响，像现在广告词说的，牙好！胃口就好，吃啥都香，身体倍棒。她一辈子没进过医院，偶受风寒有个头疼脑热，或胃有点不舒服，让家人在医疗站花一二块钱买点药，一吃便没事了。

八四年初冬有天，阳光灿烂无风，婆乘暖和想擦洗（那会农村没条件洗澡），也不听劝，说温度高没事，光着膀子便打肥皂，洗身擦背。婆两胳膊滚园、皮肤白皙，乳房饱满，不像八十岁的老太太，母亲多次夸：你婆的奶跟年轻娃一样，我们笑着说婆身体就是好。

婆没文化但情商高，人缘关系好，在家族、亲朋好友中很有威望。

五六十年代，三王村有个人常来家里做客且熟欢的很，问其关系，婆说是家里过去的长工，我甚好奇，后来才知道婆再难多年一直接济他家。

　　婆当家有主见，处事有原则，教育有方。因之儿女孝顺，儿媳尊服，孙及媳们爱戴。婆不利团结的话不说、不传，邻里和谐相处。

她动静相宜，走到哪，都闲不下来，主动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到亲戚家，不是做针线活，就是摘菜改善伙食做改样饭；她教亲戚的乡邻炸油糕、做春卷；做媒席菜的请她技术指导。婆性格开朗，到哪都不拘束，相谈甚欢，老幼都喜欢和她相处，邀请来家小住，我们说她是香布袋。

婆八十了，耳不背眼不花，照样穿针引线。端午的习俗中，我印象最深是婆给我们制作香包。每年端午节前，婆买来雄黄香药，搜寻各种碎布片片，把废物充分利用，缝制成形状各异、大小不等的小香包，香包气味芳香沁人心脾，最后用红线穿着挂起，在我们看来尽都是灵巧又鲜活的艺术作品。端午节这天，婆就给孙辈们配挂香包，说挂带香包能避邪。我们观赏品玩、爱不释手，常为婆精湛的手艺引以为傲。

　　八五年端午节那天，我带娃回老家看婆。刚坐下，她就从怀里掏出个香包给娃挂上，旁边的人看了先是忍俊不禁，随后赞不绝口。香包约一寸长，小巧精致，缝制的不是平常的鸟啊鸡呀，是个小男孩！五官眉眼、四肢，浑身上下一应俱全，男孩特征没掩，露外面。婆说：“这是用心做的，回去让你阿家（夫母）看咋样？”回到夫家，阿家见了香包乐得合不拢嘴连声称赞。婆送一个香包，传递一份爱，捎去一份好心情，表达一番美好的祝愿。

婆不怕冷，冬天不爱睡热炕，七八十岁了还是老样。深冬下雪才让给炕洞添几把柴，热的地方还专门让給孙女睡，说睡热炕她心里瞀乱。喜凉估计是她长寿秘诀之一吧！

　　婆作息时间规律，几十年如一日早睡早起，不熬夜，午间只是小憩一会。日常生活能够自理，一辈子利利索索，炕收拾的干干净净，衣着整洁得体，三寸金莲更是拾掇的骨气棱锃的。八十多岁了小件衣服坚持自己洗，不麻烦家人。

儿孙们在外工作心里牵挂着婆，回老家，必定给老人家带些爱吃的糕点零食。坐定和婆说说笑笑、拉拉家常，她高兴的问这问那，思路清晰，话不重复。临别时，还反复叮咛孙女们：把身子经管好，女婿的饭要当事，把饭给做好，我们忙点头称是。

婆年轻的时候备受艰难、坎坷，随着时间的流逝、社会发展，生活越来越好。婆晚年最大的财富是健康，最大的幸福是知足，最大的享受是心无忧、身无病。她活的明白、看得通透。

　　婆九十多岁，无病无痛，行走自如。见面常说：“够了！婆遇到了好社会，能看的都看了，好吃的也吃了，现在日子过的好，不用操心了，婆这辈子满意的很”！

九九年正月初三，婆没有任何反常，吃罢午饭说她小憩一会，谁也没有料到这次睡着竟悄然无声走了。

婆离开我们已二十五年，她的音容笑貌常在脑海浮现，她的虚怀若谷是后辈人生的榜样；她的谆谆教诲我们牢记心间！愿婆在天堂一切美好！

（香包图片来源网络，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