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擤鼻涕、吐痰等席间礼仪观察西方文明的进程

归山人

一说到文明，多是科技进步、社会繁荣，文化昌盛，社会卫生情况等方面，而诺伯特·埃利亚斯德国著名的社会学家，在其著作《文明的进程》，副标题“文明的社会发生和心理发生的研究”中，却从大小便、擤鼻涕、吐痰等席间礼仪说起。通过历史上的这些行为和社会礼仪的变迁，观察文明的社会发生和心理发生。

在书中我们可以看到西方中世纪的生活面貌，以及宫廷礼仪逐渐演化成为社会礼仪的过程。

（本文后有部分原文例子摘抄，可直接越过文章阅读。）

西方席间风俗习惯的要求和戒律最迟是从16世纪开始不断发生变化的。从11世纪开始，就有相关的诗歌和韵文出现。到1530年，以伊拉斯谟《男孩的礼貌教育》为代表，很多关于礼貌书籍出现。这些书籍的出现也代表了新宫廷贵族的需求。

诺伯特·埃利亚斯将西方文明的进程分为三个阶段：1）宫廷礼仪，2）社会礼貌模式，3）文明模式。

1、宫廷礼仪。中世纪早期就有“就餐礼貌”的诗歌和韵文，主要是为上层贵族准备的。文艺复兴前后，新宫廷贵族出现（主要是因为有钱而新晋的贵族或有身份的人），需要礼貌教育，以融入贵族圈子。宫廷礼仪成为高贵身份的象征和模仿的样板。

2、社会礼貌模式。进入17、18世纪，市民阶层中上层人士大量涌现，宫廷礼仪作为上流社会区别其他阶层身份的价值降低，礼貌成了社会“有教养”和“文明”代表。变化中出现了一种心理上的叫“羞愧/难堪界线”，礼貌成为一种社会强制，要求人们要像个“有教养”的人。

3、文明模式。进入18、19世纪，“羞愧/难堪界线”内化为每个人自身的强制，人们自觉地践行默认的文明习惯，将文明行为变成下意识的“第二自然”，同时将“羞愧/难堪界线”不段向前移动。比如19纪曾风靡一时的痰盂退出了历史舞台。

这就是我们印象中西方文明人的样子。

这一切，都与1530年伊拉斯谟的《男孩的礼貌教育》这本小册子 有很大的关系，可以说它是西方文明发展史上的一个标志。这本书的主要作用就在于培养人的“羞耻感”，同时也激发了这类书籍的大量涌现。

诺伯特·埃利亚斯还发现，随着文明的进程，关于人的攻击欲望也发生转变。

中世纪的武士不仅热爱战争，而且以此为生。如果他们碰巧生活在和平时期，也需要有对于战争的幻想。他们会在竞技场上大显身手，这种竞技与真实的战斗往往并没有多少差别。

“战争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在战争中人们彼此爱戴。当人们看到格斗进行得那么激烈，看到鲜血流淌时，便不由激动得热泪盈眶⋯”

在文明社会中，人的战斗欲和攻击欲被体育比赛替代。原来那种主动的、攻击性的欲望被转变为被动的，在观看中得以满足的、有教养的快感。也就是说，变为一种视觉上的快感。文明的进程就是摆脱兽性本能的一个过程。

其实书中涉及的内容很多，比如吃肉，桌布，餐巾，刀叉的使用，睡袍的出现等等，非常有趣。还是推荐有兴趣的去读一下这本书，对西方文明有更多的了解。

下面是诺伯特·埃利亚斯的《文明的进程》部分原文摘录：

（局部有删减）

大小便/放屁

摘自贝内文特大主教乔瓦尼 •德拉•卡萨《加拉泰奥》1558年

‍大小便：一个合乎规矩、品行端正的人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大小便，或者准备大小便。也不能在大小便之后走到别人面前去穿衣裤。大小使后回到社交圈子时不能洗手，因为洗手会使在场的人眼前浮现出那个航脏的过程。

放屁，应该回避众人．悄悄地把屁放出来。

摘自1570 年《车尔尼格罗德的宮廷规矩》。

不能像农民那样，粗野地、毫不害臊、全无羞耻之心地当着妇人之面，或在宫廷居室或其他房间内解手，而应该时时处处在言行中体现出有理智、有教养和令人尊敬的风度。

摘自1589 年《不伦瑞克的宮廷規矩》。

每一个人，都不能在走廊里、居室内、楼梯上或螺旋形的石阶上随便解手或乱丢污秽之物，而应该到合适的、规定的地点去方便。

擤鼻涕

摘自邦维奇诺·达•里瓦《就餐礼貌五十条》

‍13世纪。

擤涕咳嗽须背身，

无使污物染其桌。

摘自安托尼·德•古尔旦 《文明新论》1672年

（就餐时）不用餐巾遮掩一下，就公开地用手帕擤鼻涕或擦拭脸上的汗水…是令人作呕的肮脏行为。

拉·萨勒 《礼仪气基督教礼貌行则》1729年

不停地用手去抠鼻孔是很不礼貌的，如果再把鼻孔里抠出來的东西放进嘴里，那就更加不能容忍…

用手、用袖子或衣服來擤鼻涕是不礼貌的行为。用两个手指擤鼻涕，然后將鼻涕甩在地上，再用衣服來擦手指，这是与文明最为相悖的。我们知道，衣服上留着这样的污斑是不礼貌的。不管人多穷，衣服应当永远保持整洁。

有些人用一个指头抵住鼻子，然后用力喷气，将鼻中的污垢擤在地上，这么做的人都是不懂文明的人。必须始终用手帕来擤鼻涕，而不能用其他东西代之。擤鼻涕时通常应用帽子挡住别人的视线。

德·拉•梅桑杰尔《1797 年的巴黎旅人》

几年前人们创造了一种擤鼻涕的艺术。有的人在擤鼻涕的时候模仿小号的声音，有的则幕仿猫叫，炉火纯青者则发出恰如其分的声音。

吐痰

摘自拉丁文《席间举止》（《儿童读本》）

吐痰勿上桌

吐痰勿越桌

吐痰勿入盆。

（不要把痰吐在桌上，吐到餐桌对面，或吐在你用于洗手的盆内。）

摘自法国的 《席间举止》（《儿童读本》）

吐痰于桌，实非有礼。

谦谦君子，恕不为此。

尔欲吐痰，吐入痰盂。

离桌避席，无使人嫌。

摘自伊拉斯谟《男孩的礼貌教育》1530年

吐痰的时候应当转过身去，以免把痰吐在或溅在别人身上。如果地上有浓痰，可以用脚蹭去，以免引起别人的恶心。倘若不允许这么做，可以把痰吐在手帕里。

把痰重新咽下去是乡巴佬的做法。我们经常看到，有的人每说三句话便吐一口痰。他们这样做并不是出于需要，而是出于习惯，这种习惯也是乡巴佬的。

摘自德·拉•萨勒《礼仪与基督教礼貌守则》

第20页：在教堂里，在有身份的人家里和所有千净的场所，都应把淡吐在手帕里。有的孩子把淡吐在同学脸上，这是最不能容忍的无礼行为。对这样的人应当严加惩罚。我们也不能原谅那些把痰吐在窗外墙上或家具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