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很多前的一个初夏夜，我应邀去江边一个叫做江上鱼舫的酒家赴宴，这个酒家是弃用的码头趸船改装，雕栏花窗，飞檐挑角，带璎珞的红灯笼四面悬挂，一派盛唐画舫气象。红红的灯光倒影跳荡在满江的水波之上，温暖的晚风轻轻地吹过来又吹过去，只觉得心驰神往，亦真亦幻。</p><p class="ql-block">我们赴宴的那个厅叫佳偶天成。正中墙上挂着一幅画：碧空如洗的苍穹，一轮明月高挂，沉静的江面上波光荡漾，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衣秀士背手站在一叶扁舟上眺望远方。</p><p class="ql-block">我猜那也许是范蠡，舱内露出的淡青色裙角的莫非是西施？</p><p class="ql-block">一个看透了人间百态的智者，异常果决地离开了充满着诡计，死亡和背叛的政治杀场，携手共隐于天长地久的绿水青山。</p><p class="ql-block">深夜突然想起这件往事，再看看周围的人一个个在滚滚红尘中踉踉跄跄，狼狈不堪，不知道在忙啥。一股莫名的悲凉一下子涌上心头，慕高贤之远达，感卑微之浮生：</p><p class="ql-block">一人一楫一孤舟，</p><p class="ql-block">皓影波光清欲流。</p><p class="ql-block">何当喜结巫山侣，</p><p class="ql-block">肯弃江山泛湖游。</p> <p class="ql-block">又一次，突然想起好几年前的漂流。</p><p class="ql-block">那年，同学群相约去天峡漂流，因为人多，所以雇了一辆大巴，一路上女同学叽叽喳喳，男同学不失时机地赞赏与打哈哈，就如同前晚在微信群一样。</p><p class="ql-block">都刻意忘掉年龄，就像真的回到十几岁学校春游的模样。但女同学们精描细画的淡妆，男同学们修身服掩盖不了的肚腩，时刻都在提醒光阴之箭不会回头。</p><p class="ql-block">我忍不住提议说，当年生涩的花红已经长成了熟透的苹果。我们该怎样就怎样，那个少年的你正在时光深处和你对望，我们不因此要更加坦然吗？</p><p class="ql-block">然后大家就放开了，兴高采烈地东扯西拉，高高兴兴地爬山，随意地吃饭，无所顾忌地冲浪坠落陡滩，男男女女衣服都湿透了……</p><p class="ql-block">但是回程的路上，大家都聊起了工作，孩子和家事，还有各种社会传闻。仿佛一下子从梦里又回到现实中。我说水母可以从成年返回幼年，可是人不能。但这种连自由意志都没有的东西即使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思呢？谁愿意成为水母？</p><p class="ql-block">这是我们同学最齐最大的一次集体出行。由于各自的居住地，家庭和生活背景，当有人提议什么时候再来一次这样的集体旅行时，有人说，这么多人欢聚一堂的少年梦恐怕不会再有了，就让这个梦永远留在心中吧！</p><p class="ql-block">有的女同学忍不住眼红了。</p><p class="ql-block">事实也正是如此。没有巫山侣，也没有泛湖游，只有各自的一叶扁舟，在茫茫的人海中漂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