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实在是个疏于读书的人,文学名著,一字不落读过的,几乎没有一本。当代名作,掐指一算,读得最多的是贾平凹先生的小说。《怀念狼》《秦腔》《暂坐》,囫囵读过一遍,散文集《我是农民》通读之后,偶尔还回头翻阅。</p><p class="ql-block"> 平凹先生的文字,平实,皮实,厚实,间或又使用关中方言,读来倍感亲切。因了这个缘故,立冬后的第一个周末,十多位文友相约去参观贾平凹文学艺术馆。</p><p class="ql-block"> 由正宁至丹凤县棣花镇,一路高速,七百里路程。走州过县,四个半小时后,棣花镇已近在眼前。古镇因贾平凹而名闻四方,虽是初冬,游客却并不少。慕名至贾平凹先生艺术馆,一时间涌来了几拨人,有操普通话的,也有说河南话的,大多人看得很专注,一字一句,盯着展板,久久不肯移步。贾先生的乳名叫平娃,后来他易了一字,当作笔名,寓意写作之路不会平坦,人生之路亦然。从棣花古镇的宋金桥上走出的文学青年,一路平平凹凹,著作等身,可谓誉满天下,因《废都》亦谤满天下。去年又因其女贾浅浅的诗作,父女饱受诟詈。尽管如此,先生一直默不作声,不回应,不辩白,大有八风吹不动的境界。</p><p class="ql-block"> 先生文章好,字也不差。敦厚,朴拙,饱满,很是耐看。先生旧居门楣上嘉祥延集四字,应该出自其手,我们端详了许久,深感四字气韵生动,各具态势,或欹或正,相互呼应,浑然一体。</p><p class="ql-block"> 出得艺术馆,漫步寻至贾先生同学刘高兴家。刘高兴是贾平凹小说《高兴》的主人公,算得上棣花镇第二大文化名人。可惜其家大门紧锁,大概他今儿个不高兴了。</p><p class="ql-block"> 他不高兴,但他家门外的喜鹊高兴得不得了,喳喳喳,喳喳喳,话比贾家锅里的玉米糊汤还稠。出门见喜,便顺手抓拍了一张。</p><p class="ql-block"> 这边还没逛完,那面商洛市作协王主席催促作家路一峰,说晚上以文会友,请了当地几位文友,还有市文联主席。包间已订好,就等着我们赴约了。我叮嘱一峰,我们人多,自带夯店,就不叨扰人家了。一峰回话,那端王主席盛情如火罐柿子,拒绝不了。</p><p class="ql-block"> 出了棣花,急急忽忽在蟒岭绿道转了一遭。但见小河斗折,群山参差,坪坝之间,粉墙青瓦,菜绿柿红,时有飞鸟掠过头顶,又落在树间,或在河面低迴戏水。同行的泉玲老师是个鸟痴,跪在岸边拍个不停。她拍的一只红尾水鸲,眼珠子像椒子一样漆黑明亮,短喙细足,椭圆的身体上被满靛蓝色的细羽,炭黑的羽翼衬托着栗红的尾巴,敦实可爱。泉玲忙着觅鸟,我们穿过一座石桥,向桥头的老者问路。四位老人,三男一女,看上去都过了六十。我们称赞此处碧溪绕村,青岫列屏,林木斑斓,美景恍如油画,真是人间福地。其中一个老人插话,山水好是好,就是缺人,年轻人都奔了城里,我至今还是个光棍哩。的确,走走停停几十里,田中劳作者,村口聊天的,几乎全是上了岁数的人。比人多的是喜鹊,三五成群地在枝间跳跃。跳跃着的,还有漫山的秋色,仿佛连绵不尽的火焰,在清凉的秋风里越燃越旺。这让我们感受到了商州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六点刚过,王卫民先生已在宾馆前厅等候,虽是初见,却似故知,一番握手寒暄,彼此已不再生疏。先生一会儿说普通话,一会儿说商洛话,我说贾平凹先生讲,普通话是普通人讲的,还是说方言吧。再者,商洛虽与正宁隔了关中,又隔了秦岭,两地方言的相似度却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语言相同,感情上就相通。如贾平凹先生在陕西作协成立七十周年大会上的致辞,说作协在过事。过事本意指红白喜事,庆阳人也这么说。先生用在这个场合,既接地气,又很亲切。所以他接下来说此次盛会是过大事过喜事,是“诸神充满,文坛事情”。我们的聚会,虽非诸神充满,但却称得上是两地作家交流的一件事情。</p><p class="ql-block"> 宾主坐定,大桌一圈围了十九位文友。互相介绍后,刘明权主席对商洛的历史文化、文学创作如数家珍,让我们感叹不已。尤其是当代文学创作,商洛籍作家已获两个茅盾文学奖、一个鲁迅文学奖、十个柳青文学奖。热情接待的王卫民先生,就是一位柳青文学奖获得者。刘主席还推介了王先生的新著长篇小说《泥峪川》。席间,我们还向商洛作家赠送了各自的诗文集,请他们指正。有诗文作媒,气氛一下热火起来。商洛作家隋萍萍女士一打眼就看上了我的诗歌《准情书》,即兴朗诵,很走心。隋萍萍一开头,接下来又有四五位分享了佳作,隋女士还乘兴诵读了正宁作家范静的一首诗歌,将在座的文友带入了子午岭下明丽凉爽的夏日。贾平凹夸秦岭最美是商洛,刘主席自豪地说商洛是康养胜地,夏季平均气温22度,所以商洛的文旅广告语是22度商洛。但我们感觉到的,却是52度的商洛,烈酒一样醉人的商洛和商洛文友。 </p><p class="ql-block"> 翌日,王卫民先生安排先去商州区作协小坐,再参观秦岭博物馆。七点起床,去戏巷子吃早餐,要得羊肉泡馍,我说多放些胡椒,胡椒没尝出来,却被花椒麻得喝不下羊汤。几个人都嘀咕,还是庆阳清汤羊肉咥起美,不放花椒,放地椒、生姜,肉烂汤鲜,吃了全身都通活。</p><p class="ql-block"> 行至商州区作协,但见先生斗室之内,书刊如堵,他就坐在书山中会友、创作。逮着了先生,怎能不求其新著。先生一一签名相赠,并认真地钤印。虽然电脑已普及二十多年,但先生写东西,仍然是爬格子。他的一册《泥峪川》,是爬了三十多万个格子的结果。先生健谈、风趣、幽默,是一位智者,还是个狠人,五十多岁闯罗布泊,差点吃不上新麦。这种狠,是执着,更是坚韧,之所以能被贾平凹称作被忽略的一位作家,我想与王卫民先生在文学创作上的大目标、大作为是分不开的。尽管《泥峪川》我仅阅读了一百多页,但深切感到这是一部留着商洛胎记、历史胎记的佳作。</p><p class="ql-block"> 秦岭博物馆是商洛博物馆的升级版,造型灵感源于商州区东龙山遗址出土的夏代玉牙璋,依山而建,气势宏伟。馆藏内容囊括青、甘、陕、豫、鄂、川、渝“六省一市”大秦岭区域内相关文物、图片、影像资料等。文秀的讲解员伶牙俐齿,对讲解内容了然于心。一打问,毕业于西北民族大学。默然跟拍的另一位姑娘,是考到博物馆的武威乡党。我们说,在商洛遇见从甘肃走出的才俊,真是缘分不浅。她投入地讲解,我们侧耳聆听。诸多文物当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洛南县出土的新石器时代的人头红陶壶,与正宁县出土的人面纹葫芦瓶有异曲同工之妙,造型相似,材质相同,只是后者比前者更为精美。出土于丹凤县的西周虎簋铜盖,黄豆大小的铭文,13行161字,舒朗朴拙,清晰如初。内容大致如此:周王对一位叫“虎”的重臣进行册命和赏赐,册封他为“走马驭人,五邑走马驭人”。虎深感荣耀,就铸造青铜簋纪事,为他的“子孙永宝用”,并作为“夙夕享于宗”的祭器。专家推断,此周王即周穆王。“虎簋盖”上铭文的发现、释读以及年代的推定,使得夏商周断代工程所设置的整个西周列王年代的推算全部完成。因此,它在考古学上的意义非同一般,也为商洛的历史文化增添了分量。另一件出土于丹凤县商邑遗址的“商”字瓦当,是佐证古城属于商鞅封邑的珍贵文物。所谓商洛,在一片瓦当上找到了它的根系。</p><p class="ql-block"> 参观完仅仅开放的四楼展厅,时近中午。王卫民先生执意要陪我们去品尝商洛蒸饺。肉馅的、地软软馅的、茄子馅的、豇豆馅的、韭菜馅的……,摆了一桌子。一屉十元,半斤量。皮薄馅香,一口咬下去,山野之味扑鼻而来。人均一碗炒面钱,还点了小菜、南瓜粥,好吃不贵。王先生说,我们奔着去却未营业的那家,比这家还地道,下次来,再吃。</p><p class="ql-block"> 打着饱嗝,宾主揖别,马不停蹄归去,路上我仍感微醺,因了那人,那山,那景。回想起接风宴上卧在扣肉下的野菜,东道主说就是商山四皓当年续命的山珍,除了商洛,别处没有。使劲回想它的名字,了无结果。忽的,竟有了再访商洛的冲动。</p>